從上世紀60年代開始持續至90年代的日美貿易摩擦,對日本造成損失最大、影響最深遠的可能要屬半導體貿易之爭,而此次美國政府威脅禁用TikTok等中國手機應用,以及近年來對包括華為在內的中國高科技企業進行打壓,日本國內部分聲音認為,這是美國為維護自身霸權的故技重施。
美國挑起半導體戰爭
在日本半導體產業最輝煌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全球前10名半導體企業中日本佔據6席,1987年日本半導體企業在全球市場所佔份額甚至超過50%。但到2019年,日本半導體企業在全球市場份額萎縮至6%,半導體企業也僅有東芝勉強進入世界前十。
日本半導體產業始於1953年東京通信工程株式會社從美國引進晶體管技術開始,到1976年日本通產省(現為經濟產業省)牽頭富士通、東芝、日立等五家企業及通產省所屬電子技術綜合研究所組建“超大規模集成電路(VLSI)技術研究組合”,日本半導體產業迅猛發展。1980年日本在動態隨機存取存儲器(DRAM)技術上取得突破,之後長期在該領域佔據領先地位。1986年日本超過美國成為世界最大半導體生產國。
針對日本在半導體領域的崛起,自1970年開始,美國不斷從知識產權、貿易規則、國家安全上打壓日本半導體企業。1982年美國商務部開啓對日本半導體的傾銷調查;1984年美國製定《半導體芯片保護法》,為美國企業對日本企業發起侵權訴訟提供法律依據;1985年,美國半導體產業協會(SIA)向美國貿易代表辦公室就日本半導體傾銷提起301條款起訴。
在美國政府的強大壓力下,日美兩國於1986年簽訂《日美半導體保證協定》,擴大外國半導體企業進入日本市場的機會,監控日本向美國以及第三國出口半導體的價格等。1987年,美國以外國半導體企業進入日本市場機會不均等和日本在第三國市場傾銷為由,單方面宣佈對從日本進口的電腦、彩電等徵收100%懲罰性關税。1991年日美達成的《第二次半導體協議》則明確規定,把外國半導體產品在日本國內市場份額提升至20%以上。
在美國政府打壓下,日本半導體企業的技術優勢和市場份額被美企搶奪,1993年美國重掌半導體霸權,延續13年的日美半導體戰爭在1996年《第二次半導體協議》到期後宣告結束。
被迫簽署“廣場協議”
日本國內部分聲音認為“日美半導體協定”和1985年簽署的迫使日元對美元升值的“廣場協議”,共同斬斷了日本經濟發展的動力,導致日本經濟自上世紀90年代長期陷入衰退。
日本大阪大學經濟學部教授在題為《半導體六十年與日本半導體產業》的文章中説,上世紀90年代日本半導體產業的衰退與泡沫經濟崩潰後日本經濟的倒退和“失去的十年”完全重合,在這一點上,日本經濟停滯受半導體產業拖累的因素非常大。
在2019年日本平成年代(1989年至2019年)即將落下帷幕之際,《日本經濟新聞》在一篇題為《日本半導體的四個失敗原因》的報道中説,人們常説“逃掉的都是大魚”,半導體恐怕是平成年代日本“逃掉大魚”的代表。文章稱,半導體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平成之初,半導體的全球市場規模約500億美元,到了2018年就增長到4779億美元,足足擴大了近十倍。英國《經濟學人》週刊把半導體定位為數字社會的核心技術,稱“如果數據是21世紀的石油,那麼能使數據得到有效利用的半導體就相當於內燃機”。文章對日本在半導體產業的“戰敗”表示痛惜,進而分析了失敗的原因。
日本立教大學經濟學研究科特任教授金子勝在所著的《平成經濟衰退的本質》一書中指出,日本自1989年開始的平成年代經濟持續衰退的起源是1986年和1991年兩次“日美半導體協定”。因為半導體協定,日本半導體產業喪失競爭力,並造成在信息通信產業上的落後。正是因為日本在半導體這一關鍵產業對美大幅讓步,造成日本經濟的持續衰退。金子勝在書中指出,與日美半導體協定對半導體產業本身造成的損失相比,半導體戰爭失敗後日本政府再也不能在最新產業上採取真正的產業扶持政策,這對日本的影響更為深遠。
美任意破壞經濟規則
針對美國政府以知識產權、貿易規則和國家安全等藉口對中國企業進行打壓,日本國內很多人都自然聯繫到日美半導體戰爭、“東芝機械公司違反‘巴統’規定事件”等,認為這是日美半導體戰爭的重演。
綜合來看,對美國政府對中國企業的打壓,日本國內觀點可以集中表現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美國的經濟霸權地位一旦遇到威脅,美方必然採取政治經濟等手段對對手進行打壓。日本在1968年超過西德、1987年超過前蘇聯成為世界第2大經濟體,當時,日本在鋼鐵、造船、家電、汽車和半導體等製造領域全面超越美國。與此同時,美國國內“日本威脅論”急劇發酵,美國政府開始在半導體等領域出手打壓日本企業,最終使日本經濟陷入長期衰退。中國企業受到的打壓與日本曾經的遭遇一模一樣,美國所謂的國家安全等不過是藉口。
二是特朗普政府為選舉不擇手段打壓中國企業,嚴重破壞世界經濟秩序。美國總統特朗普在禁止TikTok並迫使其把美國業務出售給美國企業上的所作所為,顯示美國政府和特朗普本人對企業經營的肆意干涉。特朗普稱出售所得的很大一部分應歸美國財政部所有,更是顯示出其政治上的無知和商人本性。以禁用TikTok為始,面向總統選舉,特朗普帶來的政治風險將愈加嚴重。
三是中美貿易摩擦與日美貿易摩擦性質不同,必將是一個長期過程。日本電子器械產業新聞在一篇題為《美中貿易和高科技戰爭如何發展?回顧日美半導體摩擦》的文章中説,在日美半導體摩擦中,日本作為戰敗國從對美外交和貿易政策等總體判斷,屈服於美國的壓力。與之相比,中美這樣的世界經濟大國之間的衝突,必將是一個長期過程,需要持續關注。(記者 冀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