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很多公司而言，2020年註定是魔幻的一年。
今年2月24日，全球最大租車公司、美國租車巨頭赫茲（Hertz）如期公佈財報，顯示2019年營收達到歷史新高。當時公司CEO信心滿滿，表示將為長期可持續的盈利改善保駕護航。
但3月以來席捲美國的新冠疫情，卻給了赫茲當頭一棒。雖然今年1月和2月，公司收入還增長了6%和8%，但第一季度總收入卻同比下跌近10%，4月變本加厲，暴跌73%。
這種衝擊無疑是致命的，5月22日，赫茲表示扛不住了，在美國特拉華州申請破產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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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茲創立於1918年，那時美國汽車時代剛揭開序幕不久，直到今年已經走過102個年頭。截止至2019年底，這家"百年老店"在全球共有56.8萬輛汽車、超過1萬個公司和特許經營網點，員工接近4萬名，服務覆蓋全球150多個國家和地區，是全球最大的汽車租賃公司之一。
美國租車市場有三巨頭——赫茲（Hertz）、英特普萊（Enterprise）和安飛士（Avis），合計佔全美租車市場份額的 96%。去年在消費者滿意度調查中，赫茲還奪得了首位。如果你在國內搜索美國租車攻略，也可以看到很多人都首推赫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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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場地位如此高的赫茲，怎麼會淪落到破產？
和大多數汽車租賃公司一樣，赫茲很大程度上要靠航空業"吃飯"，機場的租車服務給公司貢獻了約三分之二的收入。而疫情期間，美國政府推出的限制旅行和居家令，很大程度上掐斷了這一收入來源。
但支出並不會隨着收入的減少而下降。除了日常運營開支，赫茲還面臨着眾多債權人的"催債"。4月份時，赫茲已經拖欠一筆債務了，而根據協議，5月22日赫茲必須要支付4億美元。無奈之下，赫茲只能宣告違約，申請破產保護。
這裏還需要簡單科普一下，申請破產保護，並不等於赫茲就會倒閉，而是意味着赫茲可以在無力償債期間，進行業務和財務重組，爭取一個再度盈利、東山再起的機會，這和直接進行破產清算、關門歇菜有很大區別。
以往不少公司經過重組，還可以爬起來"再浪五百年"，比如2009年通用汽車也是申請了破產保護，後來成功站起來。
赫茲目前仍然擁有10億美元現金來支持日常運營，也可以在重組過程中尋求更多的資金支援。而且這次破產保護也只針對美國與加拿大市場，國際分公司暫不受影響，負責運營赫茲在中國業務的神州租車，也表示沒有收到調整通知。
洛杉磯機場附近的赫茲門店和停車場，來自Google Map
説回來赫茲這次陷入尷尬境地的原因，雖然明面上是因為新冠疫情的衝擊，但其實遠在疫情之前，赫茲就已經四面楚歌了。
首先是外部競爭加劇。近年來Uber 和 Lyft 等網約車新勢力的進入，搶佔了汽車自駕租賃模式的市場份額，直接擠壓了赫茲的業務空間。
但赫茲最大的麻煩還在於高槓杆經營模式帶來的現金流脆弱性，導致"黑天鵝"發生時的生存能力不足。
租車行業本質上玩的是"錢滾錢"的金融遊戲，資金的循環非常關鍵。赫茲近幾年的資產負債率都在90%以上，購買租賃業務所需新車的費用主要來自公司借款。
目前赫茲有近190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350億元）的債務，其中43億美元為公司債和貸款，另外高達144億美元的債務則是以汽車（二手車）為抵押的，如果汽車的價值下跌，赫茲必須用現金來彌補差價。
可屋漏偏逢連夜雨，二手車價格並不樂觀。在4月前兩週，美國二手車平均價值同比大跌了18%。這意味着在收入下降捉襟見肘的情況下，赫茲還要挪錢來填補抵押品價格下跌所帶來的窟窿。
可見，債務高企、現金流斷裂，才是赫茲此次翻車的深層次原因，疫情只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赫茲申請破產保護後，受最直接衝擊的當然是公司員工和股價。
公司已經進行了深度裁員，北美地區1.2萬名員工被裁，另有4000名員工正在休假，復工遙遙無期。
隨之而來的還有股價的大幅下跌。赫茲股價在宣佈破產當天下跌7.5%，今年迄今已下跌超過80%。由於美國法律規定股權投資者在破產過程中不受到保護，投資者對於公司的投資面臨清零的風險，股東大都會"割肉拋售"股票。
素有"華爾街狼王"之稱的卡爾·伊坎也在這次風波中踩雷了，伊坎從2014年開始入股赫茲，持有赫茲近40%的流通股，是公司最大股東，共投了23億美元。
但這次"狼王"也不得不退場，在5月26日拋售了所有股票，回籠資金還不到四千萬美元，"血虧"超22億美元（約合人民幣160億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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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定受拖累的還有美國的汽車行業。赫茲已經取消了2020年90%的新車訂單，其前三大供應商——通用、菲亞特克萊斯勒和福特汽車恐怕欲哭無淚。其次，公司為了償還債務將不得不變賣車輛，大量供給的湧入將對美國二手車市場造成衝擊。
同樣焦慮的還有美聯儲。就在赫茲破產的10天前，作為向經濟"放水"的舉措之一，美聯儲委託了貝萊德購買二級市場企業債，其中就包含了大量的赫茲公司債券。
根據美國破產法，如果美聯儲不能及時處理掉相關持倉，在赫茲完成重組後，美聯儲手中的資產甚至可能會變為赫茲租車的股權。這可能引起一系列的法律爭議，美聯儲將不得不就此事作出回應。
如果將視角放大，這次赫茲的破產事件，可以看作是新冠疫情衝擊下，美國經濟倒下的又一塊多米諾骨牌。
根據外媒統計，截止至5月28日，2020年已經有近60家員工數量500人以上的美國企業申請破產。其中還有不少百年老店，比如擁有118年曆史的老牌百貨公司JCPenney。"扛過了兩次世界大戰、數次金融危機，卻沒熬過新冠疫情"，實在讓人唏噓。
但和赫茲一樣，疫情大多是這些企業垮掉的導火索，誠如《華爾街日報》所説，"今天那煩巨多的公司，大都從昨天開始就麻煩巨多了"。
深層次的因素，都離不開企業過往堆積的高額債務，導致現金流在危機情況下更加緊張，而這正是美國經濟現在面臨的一個不定時炸彈。
目前美國非金融企業的債務規模已經膨脹到幾乎是歷史最高水平，在疫情影響企業收入的情況下，"借新還舊"的循環被打破，償債壓力飆升，部分企業撐不住就會發生債務違約，甚至走向破產深淵。
這導致的後果，可能是影響廣泛的經濟危機。
要知道，雖然沒有兩次完全一樣的危機，但美國每一次經濟衰退的根本原因都有其相似性——企業或居民部門的債務泡沫破裂。從這個角度看，就不難理解為什麼美聯儲這次要花樣救市，拿出史無前例的大招，直接向企業和居民部門注入流動性了。
最新的數據顯示，美國今年一季度GDP下滑了5%，意味着美國史上持續時間最長的經濟擴張期結束，這就是美國經濟在疫情下交出的答卷。有分析表示，這還預示着可能至少是80年來最嚴重衰退的開始，美國經濟的脆弱性由此可見。
"脆弱不喜歡波動性，強韌則不在意外在環境，而具有反脆弱性質的事物，則是能在混亂和波動中進化，越挫越勇"。
其實，這次的疫情，對於國家、企業、個人，都是一場考驗。想想世界各國的經濟下滑，企業的破產，乃至我們自己或身邊人的失業，都可以感受到到脆弱性帶來的切身之痛。
如何看待這次疫情中暴露的脆弱點，是用更大的泡沫來掩蓋，還是持續進化達到強韌、甚至是反脆弱，值得我們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