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費”變“保費”,“花式”業務遭叫停,保險公司在焦慮什麼?

撰文 / 倪萍

編輯 / 孫月

一種承保確定風險的“類保險”業務在近期遭到監管叫停。

這份由銀保監會財險部下發的通報指出,部分財險公司的短期健康險業務出現了問題。具體操作為,在與擁有互聯網醫院、健康科技、保險經紀關聯公司的相關業務合作中,保險公司使用對特定藥品團體醫療保險的方式,承保客户因確診疾病產生的後期藥品醫療費用。

“這項業務實際上是賣藥,本質上已經和保險沒有關係了。”兼具保險、藥品背景的方婷告訴《財經天下》週刊,“通過嵌套一個保險殼子,藥企可以給出折扣,推動藥品銷售。”

據瞭解,行業內的第三方公司、財險公司等相關機構正在進行風險自查。根據監管要求,8月19日前,這些機構需要將自查整改報告報送至銀保監會或各屬地監管部門中。

值得注意的是,在這個合作的過程中,藥企、第三方健康管理機構、財險公司都朝着“做大保費規模”而努力,但背後則境況各異--藥企有着推廣新藥、觸達更多患者人羣的目的,而第三方健康機構、財險公司則面臨着不賺錢、乃至虧損的尷尬境地。

場景隱蔽的“通道”業務

據悉,這款所謂的“保險”業務通常面向帶病體人羣,以針對特藥、新藥、貴价藥等不常見藥品為主,這也導致業務的發生和使用場景都較為隱蔽。

“藥費”變“保費”,“花式”業務遭叫停,保險公司在焦慮什麼?

圖/視覺中國

方婷向《財經天下》週刊介紹了這樣一種場景:一位糖尿病人走進特藥藥房取藥,藥師邀請他加入一個小組,病人加入後,輸入了藥師提供的推薦碼,藥師結算推廣費,病人就可以享受到藥費折扣。比如,1萬元的藥品中,在藥師給出的折扣下,病人實際上以9000元買下所需藥品。

其中,9000元的藥費其實就是折扣抵消後的“保費”。“對於患者而言,他就是覺得,我花了9000元的錢買到了1萬元的藥物。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買了‘保險’。”方婷稱,整個流程中,藥師會對病人及其病例進行嚴格篩選,因此,一般人羣難以接觸到上述場景中。

而“讓利”的部分,則是藥企給到患者的折扣,以及一些綜合運營成本費用等。“受限於醫藥行業自身合規要求,藥品企業很難直接給到患者價格優惠,以這樣的‘保險’殼子嵌套進來,他們能夠接觸到更多人羣來推廣藥品,可以給出的折扣通常在5%~12%之間。”方婷談到。

不過,可以看出,由於“客户”已經確診,賠付費用明確、承保的疾病明確,使用頻次確定,這款“保險”產品已經異化了保險業務,違背了射幸原則等保險基本的原理。

鎂信健康產品創新中心總經理蔡卓也曾撰文表示,這類“帶病體藥品保險”直接對已病患者的藥費進行補償的保險,通常由藥企出資,通過第三方平台運作,為購買該藥企藥品的患者向保司投保,通過保險對藥費的補償,實現定向藥品補貼,第三方平台按補貼的比例收取費用。

通報中也揭示了該類產品設置上的“機關”,與正常保險業務不同,其將等待期設置為0天,將保險責任終止條件設置為給付一次性等方式,保費收入與藥品價格相近,從收取保費到支付賠款間隔時間較短等。這也意味着,每承保一單,財險公司會產生一部分虧損缺口。

方婷表示,這些產品多以“藥品費用補償保險”的名目來備案,各個保險公司的產品名稱又有不同。團險是產品的主要類型。

目前,監管要求,財險公司及時排查短期健康險業務,不得開展任何類似的、不符合保險原理的短期健康險業務。在8月19日前,將自查整改報告報送至相關監管部門。

保費規模壓力下的選擇

通報中稱,上述業務中,財險公司風險管控缺失,前端承保和後端理賠等核心環節均由相關機構掌握,保險公司不掌握自主定價權,也未實質參與風險管理,無法體現保險經營管理風險的基本功能作用。

方婷透露,在實際運營中,財險公司在這項業務上的虧損為“幾個點”,實際虧損多為運營成本。從某種程度上看,財險公司的承保風險是確定的。不過,一旦業務規模越來越大,虧損額度增加,也就會損害到險企的償付能力水平,進而會對企業的正常經營和其他業務帶來潛在風險,“監管叫停該業務,也是出於對險企和行業的保護考慮。”

據瞭解,在大約兩年的實際運營中,開展這項業務的多以中小財險公司為主,人保財險也曾有所參與,但在此前已經退出了相關項目。

既然業務並不能帶來收益,甚至會產生虧損,但這項業務卻在保險行業中普遍存在。“一些財險公司是主動要求與第三方機構合作的,態度也比較積極。”醫療戰略諮詢公司Latitude Health創始人趙衡認為,開展兩年來,整個“藥轉保”的保費規模約在100億元到200億元之間。

“藥費”變“保費”,“花式”業務遭叫停,保險公司在焦慮什麼?

圖/視覺中國

反差之下,不難理解中小財險公司的經營苦衷。業內人士多表示,財險公司的承保此類業務,是為了保持一定的保費規模。自2020年車險綜改以來,財險行業分化趨勢加大。競爭力較弱的中小公司面臨較大的經營挑戰。

據媒體統計的2021年年報信息,82家財險機構中,保費收入超過百億元的機構僅13家,26家機構保費收入不足10億元,保費收入最低的僅為1400萬元。利潤方面,財險“老三家”合計實現淨利潤460.69億元,賺走行業近九成利潤。

而隨着償二代二期規則的落地,今年一季度末,七成的財險公司出現了償付能力指標下滑的現象,資本補充壓力加大。

行業調整的過程中,非車業務也早已成為業務轉型的探索方向。短期健康險是其中之一。根據接近財險業人士分析,隨着保險業的不斷髮展,健康險業務備受關注,那些難以承保到穩定的農險、工程險等項目的中小險企,也會轉向對於短期健康險的嘗試。根據銀保監會發布的統計數據,今年上半年,財險公司的短期健康險保費收入達1156億元,同比增長15.4%。賠付水平也高於人身險公司。

不過,該人士也表示,在這項業務的合作中,財險公司的確較為被動,目前行業內公司都在自查相關業務,梳理與第三方機構的風控模型等數據信息。各方正處於溝通中。

如何講好“醫藥險”融合的故事?

值得注意的是,第三方健康管理機構作為整個鏈條中的重要一環,也會因此受到此次“藥轉保”叫停的波及。

近年來,在健康險快速發展的過程中,湧現出一批第三方健康管理機構。這些企業主要為保險公司提供健康管理及服務、鏈接藥企及藥品管理等。監管叫停上述“藥轉保”業務後,第三方健康管理機構的營收規模也會產生波動。一位接近健康管理機構的人士指出,藥聯健康、高濟健康等具有醫藥背景公司的業務收入或會受到一定影響。趙衡分析,這或會衝擊部分企業50%以上的收入。

方婷告訴《財經天下》週刊,“藥轉保”通常也並不為上述公司帶來較多收益。一般而言,“在中間運營的平台公司也要付出精力找到成熟的患者,最終的營收可能是保持在不賺也不虧的水平線上。”

“藥費”變“保費”,“花式”業務遭叫停,保險公司在焦慮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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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希望未來能夠從藥企獲得更多的錢,隨着平台公司用這種方式賣出更多的藥,它與藥企合作的業務規模也會不斷提高。”

更重要的是,在過去兩年中,憑藉着“醫藥險”融合發展的故事藍圖,以圓心科技、思派健康等為代表的公司紛紛謀求上市。行業內也融資不斷。但從其業務構成來看,賣藥業務依然是此類公司的營收重心。

“不賺錢也要做,也是為了做大規模,不斷能講好這個故事,獲得投資者的青睞。”方婷指出。“醫藥與保險匹配的分歧在於,醫藥公司的創新藥投入成本巨大,複製品的替代較快,需要較快時間獲得現金流。但保險本身是以長期的時間價值來進行風險保障。”

“根本的矛盾點是,一個是需要長期等待的,但另一個是不能等的。”方婷説。醫療戰略諮詢公司Latitude Health創始人趙衡則補充稱,把保險變成一種“通道”的“醫藥險”融合並不是真正的融合,也並不是真正的保險。而是一種畸形發展的產物。保險業務仍然要回歸到“保險姓保”的本源中。從目前來看,類似的“醫藥+保險”探索也還需要進一步磨合。

(文中方婷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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