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和財政協同漸成全球共識 中國下一步該怎麼做?

  疫情後,美聯儲在3月果斷採取行動,但在入市購買資產前,美聯儲先要求必須獲得美國財政部的支持(即美聯儲不為其購買的資產承擔損失),這種財政、貨幣政策的協同迅速穩定了屢次熔斷的金融市場。

  這種協同預計將在不短的一段時間內持續。但是,央行的信用仍是最寶貴的資產,一旦破壞,後果不堪設想,因此各國未來應該如何推進這種協同?此次財政和貨幣政策支持力度都較為剋制的中國,面對短期內難以完全復甦的全球經濟,下一步又該怎麼做?

  對此,在10月24日的第二屆外灘金融峯會上,國內外專家就“重啓世界經濟:財政政策與貨幣政策的協同”這一話題進行了討論。

  美聯儲原理事沃爾什:加強全球層面的貨幣、財政政策協同

  胡佛研究所傑出訪問學者、美聯儲原理事沃爾什(Kevin Warsh)表示,貨幣和財政協同並非壞事,比起單一國家內部的政策協同,沃爾什當前的關注點更多落在全球層面的貨幣、財政政策協同上,因為各國的子彈都所剩無幾。

  “全球化使得各國相互連通,人力、資本流動都是如此。當我們面臨一個很大的衝擊時,所有彈藥都已經用出去了,此前多國火速降息至0,所以這種情況下,更重要的是各國協同合作,一起進行貨幣寬鬆,這樣才能起作用。” 沃爾什稱。

  在他看來,跨國的協同可給本國帶來積極作用。"如果G20國家間能攜手做一些協調性的貨幣和財政政策,作用會非常大,例如降息或QE同時發生時作用可能更大。如果刺激幅度比較大,可能需要各國央行行長、決策者之間預先溝通,那樣我們就可以避免很嚴重的貨幣貶值等情況。”沃爾什表示。

  但他強調,協調並不意味着央行可以完全妥協獨立性或專業判斷,否則信用的喪失最終將使其付出代價。今年美聯儲擴表近4萬億美元,機構預計美國財政部將發行4.4萬億美元國債,這還是在不計入額外刺激的情況下。沃爾什認為,這種協調並不是“暗箱操作”,參與的機構都必須有足夠的信譽,同時需要做一些對中長期有利的操作,而不僅侷限於眼前。

  “一定要充分理解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央行要清楚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而且在涉及到委任相關金融機構代央行進行資產購買操作時,必須關注它們的信譽。”他稱。

  BIS博里奧:央行應維護公信力,關注企業債務重組

  國際清算銀行(BIS)貨幣與經濟部門主任克勞迪奧·博里奧(Claudio Borio)認為,危機持續的時間將比想象中更長,因此未來如何應對企業破產處置、債務重組等問題則需引起關注。

  博里奧提及,在疫情發生的第一階段,財政和貨幣政策協同為市場及時提供了流動性,幫助企業避免破產,也壓低了金融市場融資成本,但顯然疫情仍在全球肆虐,因此光做這些已經不夠了。

  “所以我就要討論破產階段了。最重要的是,在出現破產時如何應對,例如旅遊和航空業是潛在的破產重災區。我們要看哪些公司能持續下去而哪些不能,哪些能進行債務重組,我們要做到向有勞動生產力的行業或企業提供支持。”在下一階段,BIS認為支持措施要從一攬子計劃轉到更為精準的支持,這一階段央行的作用有限,財政政策應該肩負重任。

  博里奧表示,財政、貨幣政策的協同取得了階段性成果,但真正的考驗還未到來。例如,有時財政方面希望進行的補償會導致很大或很不合理的損失,但央行很難扭轉乾坤,這進而就可能影響央行的獨立性;有時央行加息是為了給中長期騰挪貨幣政策空間,但鑑於政府債務高企,政府就可能施壓央行要求保持低利率、降低融資成本。“這時央行就需要堅持自己的使命,並敢於去抗爭,只有一個有公信力的央行才能在必要時採取必要的措施,並帶來長期有利的效果。”

  清華五道口張曉慧:深化政府債券市場以加強協同效果

  視線轉向中國。清華大學五道口金融學院院長、中國金融四十人論壇資深研究員張曉慧認為,中國的財政和貨幣政策的協同效應總體上發揮得比較好,無論是亞洲金融危機時期、國有商業銀行股改上市時期還是今年疫情爆發初期。所以在這一基礎上,還可以通過進一步深化政府債券市場,來進一步加強兩大政策的協同。

  與成熟市場相比,張曉慧認為,無論是從市場規模、交易活躍度還是國債收益率曲線的應用而言,中國還有很大差距,有幾點值得認真思考。

  首先,財政部當前在國債的發行期限上往往更多考慮的是還本付息壓力,而對發行期限結構是否平衡等關注度不太夠。一般來説,財政部更偏愛發行中長期國債,這就可能導致政府債券的發行和財政投放的節奏不太匹配,因而也可能造成流動性衝擊。

  目前,中國的短期國債佔比較低,中期國債比例較高,以去年發行的國債為例,1年和1年以內的短期品種佔比24.5%,2~10年的中期品種佔比64.4%,10年以上的長期品種佔比為11.1%,相比之下,美國的國債期限分佈比較平均。未來,中國除了要合理安排國債發行期限和頻率、公佈財政收支和發債計劃、公開交易信息以助力提高透明度以外,還要重視金融市場的機制建設,穩步發展國債的回購、期貨、期權市場,以及完善做市商制度。

  其次,張曉慧提及,央行負責經理國庫,所以對財政資金的運行狀況往往有條件做全面聯繫和及時監測,所以我們可以借鑑美國的經驗,由央行根據市場情況和國庫的庫款狀況來安排債券發行計劃,包括髮行節奏和期限品種,這樣就可避免對貨幣政策造成干擾和衝擊。

  此外,地方債發債機制問題也需要進一步釐清。張曉慧稱,地方政府債在中國分成一般債券和專項債,一般債券實行代發制,由省級政府代市縣政府發債,而花錢的實際是各級政府,所以這種代發安排沒有體現誰花錢誰舉債、誰負責的原則,隱含着剛兑和道德風險。“既然是代發,何不全部將一般債轉為國債,這樣還可以改變國債和地方債失衡的問題。”

  她還提及,另一個問題是地方政府專項債籌集的資金和項目之間的對應關係。地方政府往往是在項目還未準備到位時,就開始募集專項債,因此"資金等項目"的現象突出。同時,地方債的集中發行推高了債券持有人的集中度,這會造成市場流動性降低,也增加了未來債券發行的難度。“可通過貨幣和財政政策的協同,進一步平滑政府債券發行的節奏,貨幣政策工具的使用也要充分考慮提前量,保證市場利率的平穩。”

  財科所劉尚希:從鑄幣税角度探討財政貨幣協同

  在今年5月12日,即“兩會”前,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院長劉尚希率先提出“赤字貨幣化是當下財政貨幣政策組合的合理選擇”,引發業內人士熱議。從近幾個月的央行資產負債表可以看出,央行顯然對該選項持保留意見。

  此次,劉尚希從鑄幣税的角度討論了財政、貨幣政策協同的問題。他認為,符合經濟社會發展需要而增加的貨幣量,就可簡單定義為鑄幣税。“它與通脹沒任何關係,因為貨幣只要不超發,在正常的情況下就不會導致通脹。相反,商品、服務規模擴大了,但貨幣沒有相應增加,就會導致通縮。只要經濟沒有萎縮,那麼貨幣總是在增長的,這個擴大的存量裏的增量部分,實際就是鑄幣税。”

  劉尚希認為這裏還涉及一個貨幣投放的問題。“現在更多是通過央行公開市場操作來進行貨幣投放,但通過國債投放貨幣的方式幾乎沒有,因為從央行資產負債表來看,現在國債佔比只有百分之四點幾,跟成熟市場相比,這個比重相當低。因此鑄幣税也並沒通過國債來轉移給財政使用,而是轉移到商業銀行或市場去了。這樣帶來的分配效應在於,本來屬於國家收益的部分,變成了市場的收益,這種分配產生的影響是相當大的。”

  在他看來,當前我們深處一個充滿不確定性的高風險環境,如何釋放財政、貨幣政策的潛力同時又不引發副作用(如通脹)?從這個意義上講,劉尚希認為現在對鑄幣税的問題應當重新思考,納入財政、貨幣政策協同的領域中。

  安信證券高善文:為特定受疫情衝擊的羣體提供更有力的支持

  安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善文則建議,後續的貨幣、財政政策應該重點支持受疫情衝擊更為嚴重的特定羣體、特定行業,提供更強有力的社會保障網。

  他表示,在此次疫情衝擊下,不同的收入階層受到疫情的影響程度不同,對比低收入人羣,高收入階層的財富在疫情之後恢復得更快,並且顯著超過疫情之前的水平,這與貨幣寬鬆下資產價格攀升不無關係。

  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量低收入羣體難以受益於寬鬆貨幣政策所帶來的資本價格上漲,其收入和消費的增長非常顯著地慢於疫情之前的水平。

  高善文表示,疫情對經濟活動的衝擊主要集中在服務業、航空、旅遊、餐飲、線下零售等領域,而大量的低收入人羣也相對較集中在這些領域就業,因此他們的生活狀況、收入和消費都受到了更嚴重的衝擊,從而妨礙了經濟活動的進一步恢復。

  作者:周艾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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