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獨家對話馬勁:中國電子雲的姓與名

由 端木泰華 發佈於 財經

誕生僅四個多月的中國電子雲絕對稱得上是“後來者”,2020年9月9日,中國電子信息產業集團有限公司(簡稱“中國電子”)在武漢正式發佈中國電子雲。這家央企誕生之初便被賦予重任——“奮力打造國家網信產業”,作為信創產業的核心力量和組織平台,它被給予厚望,但在今天競爭激烈的雲計算市場,使命角色之下,中國電子雲依然面臨嚴峻的考驗。

中國電子雲執行總裁馬勁是最有資格解答的人,從中國電子的主業轉變,到雲計算市場的波詭雲湧,甚至小到產品功能的變化,馬勁侃侃而談,未及拋出問題,但我已經得到了一個小時的答案。

中國電子雲成立時,馬勁已經入職數月餘,他參與了中國電子雲的命名,“當時有説叫信創雲、中電信創雲,還有説像麒麟雲、飛騰雲。我堅持説一定要叫中國電子雲。原因是什麼呢?集團所有的產品,最後都集大成在我們這裏,中國電子只有一朵雲,就是中國電子雲。”

中國系統高級副總裁兼中國電子雲執行總裁馬勁

中國電子雲有着一個恰逢其時的誕生背景,在一些涉及國計民生的關鍵領域,總能看到國企甚至央企的身影,雲計算領域也是如此。

不同的是,雲計算並不如“水電氣”一般生來就關乎普羅大眾的生產生活,甚至當十四五綱要等一系列重磅政策頻繁提及數字經濟、數字中國時,雲計算作為數字基礎設施底座,似乎還缺少一些版圖亟待補充。

有姓無名

2019年,國產CPU、操作系統逐漸聲名鵲起,中國電子集團董事長芮曉武開始萌生做雲的想法,在內部交流中,芮曉武説,“雲是我的夢想,但是以前沒條件做。”

中國電子旗下中國系統前期投資了易捷行雲,2020年,中國系統意識到,光有投資可能還不行,還得自己幹,如果目的是與華為、阿里等巨頭對標,中國電子除了要有足夠清晰的戰略和資源支持,還得有一個一把手角色,馬勁在這樣的背景下受邀加入了中國電子雲。

擺在馬勁面前的問題很多,人才、資源、戰略等等,一大關鍵問題是品牌認知度不高,即便背靠中國電子,位居央企行列,但中國電子雲必須要證明自己,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拿下標杆客户。

“中國電子雲是哪冒出來的?你們這央企搞什麼雲?行不行?”馬勁聽過太多的三連問。

如今翻閲中國電子雲的客户案例,已經有國家管網集團專屬雲平台、長江雲通集團雲平台、四川遂寧政務雲、南昌數字新建、德陽智慧城市等項目。

“市場並不因為我們是央企,項目就直接掉到腦袋上,砸住我們,沒有。都是搶來的。”馬勁説。

例如國家石油天然氣管網集團有限公司(簡稱“國家管網集團”),其是中國電子雲第一個央企大客户,兩個合作方有着相似的背景,都是剛剛成立、百廢待興。在競標階段,中國電子雲與多家頭部雲服務廠商進行了激烈的角逐,而後從中標到驗收,又面臨“15天”交付的挑戰。所幸有驚無險,中國電子雲在15天的時間內完成了國家管網集團集團級專屬數據中心和雲平台的交付,在這之上承載着65套關鍵業務系統,目前國家管網集團90%以上的應用都搭建在中國電子雲上。

“2021年我們已經初步解決了品牌聲音的問題,第二要解決案例的問題,這兩個都解決了,只要技術過硬,接下來拼銷售能力、市場能力、組織效率,中國電子雲就能立住”,馬勁表示。

中國電子雲天生有姓,但要立名,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兩手底牌

中國電子雲只有有限的兩手底牌,其一是虛無縹緲的後發優勢,之所以説“虛”,是因為太多的雲廠商宣揚過,而從後發轉化為優勢,僅有少數廠商實現。

其二是信創產業鏈,中國電子集團旗下有麒麟操作系統、華大九天EDA工具、飛騰CPU、長城服務器等信創關鍵環節,要將這些信創能力以雲的形式對外輸出,中國電子雲最為合適不過。

在中美關係沒有衝突的時間裏,部分行業人士一度認為,國產化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爾後全球產業鏈脱節,信創在緊急的態勢下呼嘯而來。

信創分為小信創和大信創,小信創是黨政辦公領域的信創。主要包含國產CPU,國產操作系統,國產數據庫、國產整機等,聚焦在終端領域,例如長城的整機,飛騰的CPU,麒麟的操作系統,達夢的數據庫,這就構成了小信創。

隨着小信創逐漸接近尾聲,大信創接過接力棒,大信創涉及諸多行業,包括政府、央企、金融、能源、交通、醫療、教育等,尤其是具有國資背景的企業,擁抱大信創已成大勢。

信創,對於雲計算行業,對於中國電子雲,都是一次洗牌的機遇。

馬勁坦言,剛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中國電子做雲的方向是什麼,慢慢地,中國電子雲在實踐中找到了一些方向感。“第一,信創是中國電子雲的根基,能不能把信創的系統論做好,在單品不佔優勢的情況下,整體的體驗能夠最優,甚至超越,這個是有可能的,因為以前很多的系統用美國技術也不見得是最優架構,我們可能借這個機會幫他做一個大的應用優化。”他説。

第二是PKS原生,“PKS”體系被譽為“中國架構”,P指飛騰CPU,K指麒麟操作系統,S指“S-Security”,立體防護的安全可信鏈和可信雲服務器。

“PKS原生不光是我們跟飛騰、麒麟有原生的深度合作,安全體系還可以實現‘本質安全+過程安全’的全覆蓋,中國電子雲新版本首先在PKS上發,在PKS上的性能、性價比要做到超過其他任何人,一天超不過我們慢慢超,一個場景超不過我就找適合的場景去超過,不同的業務負載對不同的CPU要求不一樣,我們要做到PKS原生下的最佳體驗”,馬勁説。

不少人將衞星火箭與信創作比,兩者都是集中力量辦大事的代表,但在馬勁看來,這兩者有着根本的區別。

“衞星不存在互聯互通問題,自成閉環體系。但是信息化領域,不同部件必須跟對方交換信息。從最早的馮諾伊曼計算機體系,到上面的產業鏈標準,這個產業鏈四梁八柱,軟件、硬件、整機基本上都是以美國的技術為基石建立起來的。所以要單一地替換是非常痛苦的。”

錢學森系統論給了信創產業解決問題的新思路,靠一個體系性的創新去解決產業鏈問題,“單品追趕整體超越”,既然中國信創產業已經各有所長,那不妨以系統論的思路來解決問題。

“有利有弊。弊端就是真難,好處就是如果一旦這個東西真的‘殺’出來,那它的競爭力就跟國際企業對標,是有能力去直接PK的。”馬勁談及信創系統論的兩面性。

作為央企,中國電子雲不只有商業層面的角色,也承擔政策方面的重任——“奮力打造國家網信產業”,中國電子雲是信創產業的核心力量和組織平台。

核心力量可以解釋為技術策源地,最核心的技術要在中國電子雲實現。還有一個解讀是必須做到最好,性能最好,體驗最好。

組織平台顧名思義,國家層面規定了幾個產業鏈的“鏈長”,其中計算產業鏈的鏈長是中國電子。作為“鏈長”,不但自身要做好,還要把整個產業拉起來,例如某廠商缺少服務器芯片,飛騰則持續供貨,跳出競爭關係,這是中國電子作為產業鏈“鏈長”的責任。

未來有沒有信創?“我們的觀點是如果做好了全是信創,就沒有信創了。做不好了就全都沒有信創了,也沒有信創。只有做好了和做不好兩個結果。中國人民的特點就是做不好之前,一直做不好,一直做做做,哪天做好了就是全世界性價比最高的。”馬勁表示。

先發的經驗,後發的次序

隨着對話的深入,一個關鍵問題亟待解答:中國電子雲如何突圍,在產品策略抑或市場策略上?

馬勁見證了雲計算行業的發展,這是先發經驗,中國電子雲雖遲但擁有資源稟賦,這是後發優勢,在某些層面上能夠匯聚成中國電子雲的動力。

在技術層面上,中國電子雲的雨燕智能網卡集成了可信計算的TEE環境,通過可信計算保護用户數據與隱私,也是國內第一個基於PKS原生的純信創方案智能網卡,和中國電子旗下的飛騰,邁普聯合進行研發,對政企客户提供純國產化的替代方案,實現解放CPU。

在理念層面上,開放性,被或直接或間接地反覆提到。除了頻繁見客户之外,馬勁還在頻繁地與業內廠商會晤,不是競標時的敵對,而是枱面上的合作,這也與業內大多數廠商有所不同。“我們創新也不會把別人的都給做完,還是與阿里雲、騰訊、華為積極合作,例如PolarDB數據庫等等”,馬勁表示。

在客户層面,企業往往面臨着同一個難點,選擇了一家雲廠商,就用不了另一家雲廠商的技術,如果都選,那就要必須要做多雲管理,而且多雲管理效果有限。

尤其近期受限於政策導向、行業規定等問題,大型企業往往不願意被雲廠商所綁定,中國電子雲的優勢在於足夠開放,在提供標準的IaaS服務之上,開放PaaS層服務,而且中國電子雲可以實現產品的耦合。

“我們的發展策略是明確的,在行業領域,我們提供開源的、自研的多種選擇,短期內不做中間件和數據庫內核,與有內核的廠家合作,提供品牌中間件、品牌數據庫,讓客户在一朵雲上享受完全的服務”,馬勁説。

此外,中國電子雲主營業務並不是公有云,沒有大規模投資公有云的計劃,但是卻堅定朝着公私一體的架構設計,將公有云能力私有化輸出,為政務、央企、能源、金融等行業客户定製的專屬雲平台。

這種公有云體驗、私有云部署的形式也和馬勁的經驗息息相關,馬勁在阿里雲一力打造了專有云,這種公私一體的模式也讓中國電子雲得以兑現後發優勢,畢竟先公後私、先私後公的兩種實踐都無法做到完全的公私一體。

安全是中國電子雲的首要標籤,和過去的國產化不同,安全並不意味着封閉與落後,同樣需要先進技術作為支撐,此前市場往往對央企抱有錯誤印象。

“安全當然是首要前提,但云安全再重要,在市場裏面跟人拼,死磕投標就是拼先進,先進就是性能高、功能全、成本低,安全也是靠先進帶來的安全,説安全説破大天,客户看的時候也是戴着有色眼鏡,你就是靠身份來掙錢的,最後還是要先進,性價比好,包括不光是產品先進,包括後邊的製造要先進、流程要先進、供應鏈先進、服務要先進。”馬勁表示。

中國電子雲的出身決定了它的“姓”,而中國電子雲將如何影響雲計算行業,將決定它未來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