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匯董事長萬隆長子再“逼宮” 戰略與戰略的博弈之下雙匯何去何從？

封面新聞記者 朱寧

中國歷史上“父與子”之間的爭鬥並不少，比如唐朝李世民與其父親之間的恩怨情仇，漢武帝與廢太子劉據的相愛相殺。父子在戰略上和經歷上有各種不同，所做出的決策也不同，這也就是權利交接最大的問題所在。陽光底下沒有新鮮事，如今雙匯發展也上演了父與子之間的“宮斗大戲”。

2021年6月17日，萬洲國際發佈執行董事的免職公告顯示，53歲的萬洪建被免去萬洲國際董事職務，被終止執行董事及副總裁職務，理由是萬洪建於近期對萬洲國際的財物做出不當攻擊行為，公告簽署人是萬洲國際董事會主席兼行政總裁、81歲的萬隆，萬洪建是萬隆長子。

8月17日深夜，公眾號“新肉業”發佈了一篇題為《萬洪建：我眼中的父親和萬隆》的文章，文中萬洪建控訴父親萬隆“三大罪狀”，狀告父親萬隆涉嫌洗錢與不當得利。

“腦殼硬，頭髮少”，這是外界對萬隆的一致評價。1940年4月，萬隆出生於河南漯河。1968年，鐵道兵復員的萬隆進了漯河肉聯廠，至今已有53年，萬隆也已經成為81歲高齡的老人。

漯河肉聯廠便是雙匯發展的前身，據説該廠自建廠以來就沒有過盈利，“資產不過468萬，虧損卻有580萬”。雖然今天已無從考證此種説法是否真實，但是漯河肉聯廠一直虧損是不爭的事實。

1984年7月23日，漯河市肉聯廠的職工第一次“票選”廠長，800多張票全部投給了時年44歲的萬隆，後來雙匯的發展也證實了這800多職工的選擇沒有錯。

1986年屠宰行業放開，萬隆將眼光瞄向了前蘇聯。1987年元月，漯河肉聯廠向前蘇聯出口1000噸豬肉，全年達到5萬噸。此後5年通過出口蘇聯，萬隆攢下了1600萬元。

好景不長，1992年隨着最大貿易伙伴的倒下，萬隆的肉類出口市場被堵住了。萬隆的廠裏幾乎沒有錢，公司資產也全部抵押給了銀行。

這是漯河肉聯廠最大的一次危機，但是往往危機也有可能成為轉機。就在此時，亞洲第一女富豪龔如心看到了萬隆的肉製品生意，決心入股投資。此後，得到豐沛資金的萬隆，破釜沉舟般一口氣從日本、法國、瑞士引進了10條火腿腸生產線，建立了亞洲最大的肉製品基地。1994年，漯河肉聯廠變更為雙彙集團。從此雙匯的牌子在中國打響，萬隆開始進行全國化業務。

直到1998年，肉製品行業中雨潤、金鑼、雙匯三者酣戰，國內火腿腸市場供過於求，價格一落千丈。然而，雙匯卻在“價格戰”中全身而退。1998年，雙匯實現銷售收入20.16億元，實現淨利潤5635萬元，1998年 12月在深交所上市，成為中國肉類加工第一股。

從此，雙匯奠定了在中國肉類領域的絕對領導地位，亦可見萬隆對市場、價格、雙匯業務結構把握的精準，以及其出色的商業手腕和能力。

在大眾的觀念裏，萬洪建是伴隨雙匯成長並且在雙匯征伐全國市場是攻城略地的大將，但是事實或許與認知有所差異。

萬洪建，河南廣播大學商業企業管理專業畢業，大專學歷，1990年10月至1991年12月，擔任河南省漯河市肉類聯合加工廠熟食車間工人；1992年1月至1993年10月，擔任雙彙集團銷售部北京辦事處銷售主任；1993年11月至2010年9月，擔任雙彙集團外貿處副處長。

可以説，當萬隆帶着雙彙集團奔赴資本市場、衝擊肉製品行業龍頭寶座時，萬洪建在北京賣火腿腸，直到2010年2月，萬洪建才擔任羅特克斯副總經理，開始負責國際貿易業務。

從履職角度來説，在雙匯打天下的時候，萬洪建還在基層磨練，等待天下平定才出任公司高管。截止到被免職，萬洪建擔任高管時間僅僅十一年，同時在剛擔任高管之時，萬洪建就“唱衰”其父斥巨資完成收購項目。

眾所周知，導致兩父子反目的直接原因就是史密斯菲爾德事件。

萬洪建堅決反對收購的理由有二。其一美國業務基本已經成熟，沒有太大的發展空間，相比而言，中國正處於一個機會日益增長的階段，市場潛力發展空間比美國要強、要快，“而且我們熟悉這個市場，有雄厚的基礎”；其二，收購史密斯菲爾德公司要花70億美元，是當時雙匯淨資產的數倍，“一旦出現問題，可能我們發源地業務也會受到嚴重破壞，動搖我們的根基”，這是萬洪建對與此次收購事件的表態。

然而記者將時間線拉回此次事件的起點2011年，發現另一件差點讓雙匯口碑和產業直接破產的事件。

2011年3月15日，這天對雙彙集團來説是黑色的，央視曝光雙匯子公司河南濟源雙匯食品有限公司連續多年收購“瘦肉精”豬肉，沉寂近兩年的“瘦肉精”死灰復燃，引發社會各界廣泛關注。

彼時，雙彙集團在中國市場加工的生豬絕大部分還是來源於外部供應商。如何挽回雙匯的口碑和名聲，是擺在萬隆面前最大的問題。

哪怕對外公佈是供應商私自使用廋肉精不是雙匯的本意也難以抵擋悠悠眾口，因為雙匯無法保證源頭肉質的安全。此時，建立生豬供應鏈把控源頭，包括生豬養殖場建設等以挽回口碑，是萬隆不得不做的事。

自己買地建養豬場還是直接收購？只有這兩個選擇。由於自己建造週期過長，最終萬隆選擇了直接收購世界上最大的生豬養殖基地，這就是美國史密斯菲爾德公司。

公開資料顯示，史密斯菲爾德公司是美國最大的豬肉製品企業，其在生豬養殖、屠宰及冷鮮肉、肉製品三個領域都有所涉足，史密斯菲爾德公司通過藉助大量出產玉米的墨西哥，獲得超低的豬肉養殖成本，通過大規模的集約化養殖廠，讓低價豬、高出欄率成為現實。

2012年，史密斯菲爾德公司銷售額達131億美元，屠宰和深加工約各佔一半，出口收入15億美元，淨利潤達到3.613億美元。

2013年9月份，雙匯國際最終確定以總代價71億美元收購史密斯菲爾德食品公司。2014年8月6日，吸納史密斯菲爾德公司、雙彙集團的萬洲國際在香港上市。

截至2014年12月31日，史密斯菲爾德公司在美屠宰2789.0萬頭生豬，其中1472.4萬頭由其本身養殖，佔總屠宰數的52.8%。自從豬肉的全產業鏈完成。雙匯豬肉帝國的最後一塊拼圖終於完成。

在“被廢”後，萬洪建屢次提到史密斯菲爾德收益較低，存在重大問題，但是似乎對他父親在供應鏈端發展的決心視而不見，對供應鏈頂端食品安全問題對一個企業的作用視而不見。

作為銷售經理或者業務主管看重產品銷售、消費者取向沒有錯，畢竟萬洲國際的淨利潤幾近都來源於肉製品。但是這不是一個企業掌舵者的思維方式，畢竟花大力氣養殖生豬、打造供應鏈這是企業百年大計所在。或許正是戰略思維和格局問題，讓萬隆質疑在其百年之後萬洪建能否擔下重任。

需要注意的是，最開始漯河肉聯廠是純正國企，在國企改制的浪潮中漯河肉聯廠也開始了改制，同時當時政府方面對雙匯的改制一直都是以雙匯的管理層為主導，對管理層持股“原則上是支持的”。在2007年通過引入高盛等外資投資者，雙匯管理層成功地繞開了管理層激勵的諸多障礙，由公轉私。

對於引入外資投資者的改制動機，雙匯管理層和當地政府給出的諸多理由莫衷一是。

但最終，2007年2月13日證監會的一份批文顯示，雙匯發展還是從國企變為外企。以高盛集團和鼎暉投資為實際控制人的香港羅特克斯有限公司（Rotary Vortex Limited，下稱“羅特克斯”）以20.1億元的價格接手了其控股股東雙彙集團100%的股權，雙彙集團整體變更為外商獨資企業。

自羅特克斯接手雙匯股權以後，高盛和鼎暉通過層層成立境外公司，基於羅特克斯進行了紛繁複雜的股權騰挪轉移。直到2009年底，因高盛減持雙匯股權經媒體曝光，雙匯發展才在輿論壓力下，才發出了一紙澄清公告，披露了雙彙集團境外部分的股權結構。

通過目前的公開信息記者發現羅特克斯的持股人已經由原來的兩家公司分散到11家之多，其中最值得關注的是一家名為Rise Grand Group Limited（下稱“Rise Grand”興泰集團）的公司。

據雙匯發展披露，該公司成立於2007年10月，由雙彙集團及其關聯企業（包括雙匯發展在內）的相關300餘名員工，以信託方式在英屬維爾京羣島設立，通過境外信託設立的境外公司向境外銀行貸款融資，Rise Group間接持有羅特克斯31.82%的股權。

記者根據目前公開消息發現雙匯發展、雙彙集團、羅特克斯、雙匯國際、萬州國際、興泰集團、高盛集團、鼎暉集團、史密斯菲爾德，這些實體都和雙匯發展有着密切聯繫。

雙匯的股權機構極其複雜，互相嵌套，是一套是比較典型的海外上市的股權結構，頂部兩層BVI方便股東進出。

簡單來説興泰集團為管理層持股平台，管理層通過“興泰（BVI）---雄域（BVI）---萬洲國際（Cayman）---Glorious（BVI）---羅特克斯（HK）”最終控制雙匯發展。

通過資本的層層嵌套和加槓桿收購達到最終的控股權，這就是萬隆持續在做的事情。從脱離國企到成為外資控股到現在最終實控人為萬隆，這裏面有多少股權問題層層嵌套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明白的是，雙匯如此費盡心思做股權架構，其中必有隱情。

而這也給了萬洪建對其發難的藉口。萬洪建文章稱，“萬洲沒有實際的生產運營，它實際上就是雙匯與史密斯菲爾德的拼盤，它的作用，就是通過各種眼花繚亂的財務手段，複雜的架構，將國內雙匯的錢不露痕跡轉出境外，從來沒有逆向迴流過。”

與偷税漏税相比，“洗錢”更是一條非常致命的指控。如果經相關部門查實金額巨大，萬隆此生能否在走出鐵窗也猶未可知。

每一位創業者都是值得尊敬的，從一個歷年虧錢的小肉廠到世界知名肉類頭部企業，萬隆的貢獻是有目共睹的。和體制博弈、與資本謀皮、同同行過招，萬隆都做得極其出色，但是在耄耋之年與接班人反目也讓人唏噓。

面對長子的指控，記者聯繫了雙匯發展的工作人員，其表示目前沒有對此事件的回應，萬洲國際方面同樣沒有給出明確的聲明，國家税務系統也暫時沒有公告。但不論是對投資者還是社會，萬隆都應該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封面新聞記者將持續關注這一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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