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中美麗的女兵
早前,在國家大劇院觀看了復排的歌劇《這裏的黎明靜悄悄》首輪演出。兩個半小時的長度,在國產原創歌劇中是不多見的。觀眾大多堅持看完整場,這應該看作是對歌劇的基本肯定。
看完這部歌劇後最深刻的印象是非常唯美,把《這裏的黎明靜悄悄》排成一部唯美的歌劇,這有些超出我的預想。
戰爭與女人
瞭解原著的觀眾,都會預期這是一部控訴戰爭的殘酷、頌揚人性光輝和生命美麗的歌劇。但我觀賞後感覺該劇在經營美麗上游刃有餘,但在揭露殘酷上,似乎缺乏表現的手段,抑或是主創團隊對此有所保留。
我忍不住想起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斯韋特蘭娜·亞歷山德羅夫娜·阿列克謝耶維奇的作品《我是女兵,也是女人》。那本書也是記述戰爭中的女兵的,與《這裏的黎明靜悄悄》裏主要人物的身份相同。但《我是女兵,也是女人》則更側重於對戰爭殘酷的揭露,以及在這種殘酷面前她們是如何應對的。那裏每一個女兵都個性鮮明,但敍述都統一的樸實直白。她們從不同的角度,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把戰爭的場景真實地呈現到了讀者面前,令人震撼和不忍卒讀。眼眶濕潤甚至淚奔是大多數讀者在閲讀本書時的經歷。有位女編輯朋友分享此書時説,如果你想流淚,就去看這本書吧!它的每一頁幾乎都會擊中你的淚點。
“戰爭中沒有女人,只有戰士。”這似乎是2015年諾貝爾文學獎獲獎者斯韋特蘭娜·亞歷山德羅夫娜·阿列克謝耶維奇在《我是女兵,也是女人》一書中要告訴我們的。
“殘酷的戰爭無情地殺戮了美麗的女人。”這似乎是《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原著作者鮑里斯·利沃維奇·瓦西里耶夫和1972年同名電影《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導演斯·羅斯托茨基所要告訴我們的。
“如果沒有戰爭,女兵都是熱愛生活的美麗女人。”這似乎是國家大劇院復排的歌劇《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導演所要告訴我們的。
以上是我對這三部表現戰爭與女人的文藝作品的理解和印象。這裏不存在孰優孰劣之分,只有側重點的不同。至於讀者偏好哪一個,也不存在欣賞品位的高低之別。
藝術表現唯美
國家大劇院復排的歌劇《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在舞台設計上,打破了近年來流行的簡約化和抽象風格,採用了寫實化的道具結合燈光和背景景片手法。這大大拉近了觀眾與舞台人物間的距離,讓觀眾有身臨其境的感覺,營造出了與歌劇內容緊貼的實感唯美效果。
在音樂創作上,該劇除了開場時緊湊得有點逼仄,讓人略感層次感稍欠外,整部歌劇都突出了唯美的主調。作曲家唐建平延續了他擅長的浪漫抒情風格,奉獻出一波又一波美妙的音樂和唱段,結合舞蹈和舞台背景,讓人體驗到了美輪美奐的享受。如果沒有看過《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原作或電影,您可能很難從這部歌劇中聯想到原著。
除了劇中對6位主要角色的細緻刻畫外,全劇中出現多次羣眾場景,其中的合唱和舞蹈都很精彩。譬如平民合唱《俄羅斯,我的故鄉》時與舞台背景交織,效果最為突出。合唱的聲音層次豐富,音色優美;後面接續的舞曲段落氣氛熱烈,把蘇聯人民熱愛生活、享受和平的美好心情充分地展現了出來。
劇中有兩段無伴奏合唱頗有新意,尤其是女兵林中睡覺時的無伴奏合唱很唯美,有着濃重的宗教和宿命味道。它為整部劇的情緒轉折起了很好的過渡作用,只可惜合唱的聲部變化稍欠豐富。
全劇結尾時,柔和的金色陽光下,合唱隊輕聲吟唱。舞台背景從慘烈的戰場,漸變成明媚的和平天空。最後的合唱在充滿希望和光明的音律中完成。
略感遺憾的是,全劇的合唱和音樂部分中,有幾次在烘托高潮時的聲響過大,有用力過猛之嫌。特別是最後准尉唱出悲痛的詠歎時音樂太強,幾乎壓制了演員的聲音。
人物刻畫細膩
歌劇在音樂造型上可謂極為鋪張,作曲家對五位女兵的性格進行了非常細緻的刻畫,為她們設計了不少段落和詠歎調。
對嘉麗婭(劉戀扮演)和索妮婭(張卓扮演)的刻畫集中在宿舍的一場。嘉麗婭孤兒的身世以及對幸福家庭的憧憬、索妮婭對轟轟烈烈偉大愛情的嚮往,都在這一場裏簡潔明瞭地表現了出來。
對於冉卡(王宏堯扮演)的刻畫則是設計了三個重要場景。第一次是她剛報到時,面對別人的議論、譏笑嘲諷,她抬頭面對。表現出對愛情的大膽、敢於逾越籬障的勇氣和對世俗的倔強反抗。第二次是為了迷惑德軍,脱去外套,假裝輕鬆地到河邊洗澡。表現出她的機智和勇敢。第三次是在犧牲時站在懸崖邊高唱着《喀秋莎》。表現出她的英勇無畏,頌揚她像聖女貞德一般堅貞偉岸。
冉卡的整體形象通過這三個場景被刻畫得個性鮮明,立體凸顯。扮演者王宏堯顯然是這五位女生中聲音條件最好的。在當晚的演出中,除了偶爾有幾處氣息上的小瑕疵外,整場演唱幾近完美。
麗達(楊琪扮演)有着與其他四位女兵不同的豐富的生活閲歷。在她身上聚合了母愛、忠貞、練達、堅毅、愛國和英勇等多層次的內容。作曲家沒有專門集中設計刻畫她的場景,而是把對她形象的音樂刻畫分散在全劇過程中,通過不同的片段和詠歎調,像拼圖似的將她的形象一點一滴地拼了出來。她也是五個女兵中最後犧牲的,這給她贏得了充裕的表現時間和空間。直到歌劇尾聲,麗達在完成了與准尉的詠唱後,她的形象才最終完整呈現。
麗莎(李欣桐扮演)暗戀着准尉,對這份愛情的幻想構成了她戲份的主題。她是第一個出場和開唱的女生,她當晚穩定的表現奠定了全劇順利推進的基礎。麗莎與其他姑娘們一起完成的由《一條小路》演化出來的詠歎調,堪稱全劇中歌頌愛情的曲目中最優美動聽的一段,效果勝過專為她設計的與沼澤搏鬥的那場。
准尉(袁晨野扮演)這一角色在全劇中雖然只是陪襯,但扮演者袁晨野的功底和舞台經驗,使得這個人物始終沒有脱離觀眾的視野,在劇中很好地起到了穿針引線和恰如其分的補強作用。真應驗了那句俗話:“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歌劇用了近兩個小時的篇幅進行了大量的鋪墊,令觀眾對這五位姑娘每一個人的命運都分外關切。但遺憾的是後面對於姑娘們的犧牲交代得略顯草率,只有兩人的死算是有點動靜:一個是為麗莎的死專設了一場與泥沼搏鬥的戲;另一個是冉卡高唱着《喀秋莎》英勇就義。
打造中國版經典的嘗試
這部歌劇在音樂上,可以算是一次對俄羅斯記憶的追溯。我們耳熟能詳的《一條小路》《喀秋莎》都作為根因素髮展成重要的詠歎調和變奏曲。在女兵洗澡那場戲的音樂裏,我甚至懷疑聽到了《天鵝湖》的餘音。劇中,有代表性的民族樂器巴揚演奏者在舞台上的現身,應該是作曲家和創作團隊的一個得意之作,希望成為點睛之筆。
觀眾僅從音樂上便可清楚地知道,這是一部關於俄羅斯題材的歌劇。在這部歌劇裏,大概蒐集了作曲家所有關於俄羅斯音樂的儲備。他將眾多俄羅斯音樂因素融於一爐後,呈現給了我們一餐俄羅斯音樂饗宴。作曲家的貢獻至少讓我複習了一遍關於俄羅斯音樂的知識。但唯一讓我擔心的是,這部歌劇能否留下一段令人印象深刻、並可以反覆演奏、廣泛傳唱的樂段或詠歎調?
顯然,這是一部音樂上中規中矩的中國正歌劇,在創作上足夠大膽,超越了原作的束縛。演繹的雖然仍然是前蘇聯的主題,藉助的也是俄羅斯音樂的素材,但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國家大劇院自己的中國版本的《這裏的黎明靜悄悄》了。
如何把外國的藝術作品介紹到中國舞台上,經過二度創作去適合中國觀眾——尤其是普通民眾的欣賞習慣,打造出中國版本的同名藝術作品?這大概是國家大劇院當前努力推進的一種嘗試。無論最終結果如何,這種探索精神至少是值得我們尊重的。
(編輯·宋國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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