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熱的美劇《西部世界》,基本設定是這樣的:人類製造了一個樂園,模擬早期的美國西部,圈養了一些機器人在裏面,機器人裝扮成西部居民的樣子,負責接待來自現代世界的遊客,遊客付出四萬美元一天的代價,就可以在樂園裏為所欲為。有些機器人漸漸有了自我意識,逐漸覺醒,有了出格的思想和出戏的舉動,樂園的管理者就不樂意了,開始調整故事線,讓有自我意識的機器人早早出局。
在某些娛樂羣眾眼中,娛樂圈不過是另一個“西部世界”。明星們都是機器人,有規定的角色、規定的動作,不能有任何逾越,他們必須按照羣眾們給出的腳本行事,如果出戏了,沒按照故事線走,大家就齊心協力去加速故事或者改動故事,務必讓他們回到預定的線路上來。如果他們依然堅持自己,選擇不去聽從,這隻上帝之手就會施加懲罰。
楊冪和劉愷威的婚姻就是有預定故事線的。人們給他們的人設,是為了形象而結婚,結婚後很快就開始疏遠,各種出軌傳聞、離婚傳聞,就是預定好的故事線,這些故事線指向一個結局,那就是他們離婚,人設崩塌,從此一蹶不振。怎奈他們沒按故事線走,出軌和離婚傳聞都遭到他們各種形式的否認,或者用秀恩愛反擊,或者用秀娃來平息。傳聞浮起來,被按下去,按下去,再浮起來,但他們死守着自己的人設,一方被傳出軌,另一方表示恩愛甚篤,一方被拍到“談劇本”獨處四小時,另一方表示“相信對方”。
他們這麼做有問題嗎?選擇以什麼樣的方式在一起有問題嗎?即便為利益在一起有問題嗎?即便就是為了組CP在一起有問題嗎?何況這些還都沒得到證實。凡間有七十二億人口,就有七十二億種生活方式,有三十億對伴侶(夫妻,夫夫,妻妻,或者其它無法命名的相處),就有三十億種相處模式,他們願意專一,願意忠誠,願意至死不渝,或者願意大難臨頭各自飛,願意精神專一肉體不專一,或者願意精神不專一肉體不專一,願意嚴防死守窮追猛打,願意無條件相信對方,或者願意為利益結伴,願意開放式婚姻,願意羣婚,都沒有問題。七十二億人啊!這能排列組合出多少種模式,能數得過來嗎?人家愛咋咋地。
問題在於,對大多數人來説,可想象可選擇的生活模式雖多,可實踐的模式卻很少。對那些肉體美好、財富自由的人來説,他們有十種百種以上的故事模式,對相貌智識普通、財富有限的普通人來説,腳本和故事線就很有限了,大多數人只有一兩種故事模式。但後者很願意用這一兩種模式,和這一兩種模式培育出的想象力,去要求有十種一百種模式的人。
最有力的武器,當然是道德。這種道德標準是大家共同決定的,去掉了最高分,去掉了最低分,取其平均值,然後所有人一起來執行這一標準,用這個標準把所有人削成一個套路。但一定有人生活在不太靠攏平均值的區域,不屬於黑,也不見得容於白,可他們如果不驚動他人、不觸犯刑律,生活在自己的區域裏,這也沒什麼不妥。但道德正因其隱形、因其正確,往往無處不達,它師出有名地擦拭塵埃,磨刀霍霍地將所有人削成一個範式。
文章婚外情被媒體拍到,他發佈道歉聲明,馬伊琍以“且行且珍惜”作為回應,他們的反應迅速引起更多的詬罵。李心潔和導演彭順結婚四年後,彭順被媒體拍到在街頭牽手年輕女孩,人們紛紛到李心潔那裏去表態,在她那條跑步的微博下,所有的留言都主張她趕緊離婚。結果,李心潔並沒有按照人們的意願行事,她也和彭順一起被人們打包痛斥。但我顫顫巍巍地想到一種可能,這種可能別人也提到過,如果,他們本就相安無事,或者,即便覺得不妥,也能達成理解和諒解,那麼此刻,這種辱罵就是巨大的傷害。
甚至,去曝光他們,都有自詡“上帝之手”,強行推進故事線的嫌疑。如果他們的愛恨嗔痴、離合聚散是自然發生的,即便有惡果,也由他們自己承擔責任,並不會讓人不適,因為故事就是這樣。但如果有人用爆料、造假或者傳謠的方式,去修改、推進、壓縮故事線,把龐大的羣眾眼光引進來,把他們拖到審判台上去接受所有人的審判,卻多少讓人覺得不舒服,因為故事本來不是這樣的。改動別人的故事,是上帝才有資格做的事。
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靈魂,也沒有兩個完全一樣的家庭,我們得承認,我們所持的那個道德模板,或許和別人有10%或者更多的誤差。我願意世界上有七十二億種活法,七十二億種死法,七十二億種愛情,七十二億種不可思議的相處,以及七十二億種原諒、和解,因為唯有這樣,我那一種活法死法,我那一種愛情,才有容身之地,我也才能得到獨屬於我的原諒,獨屬於我的信仰,獨屬於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