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能靜在美國產女,首先得説一聲恭喜,也有些感慨,二十多年前,我守在錄音機前,一遍遍倒帶,只為將她那首《十九歲的最後一天》聽上一千遍一萬遍時,哪曾想到,這個美麗、驕矜如公主般的女子,到了四十多歲,依然在左衝右突地搏鬥,雖然,她用一種感性的色彩,淡化了搏鬥中的堅硬。
二十多年前,大陸尚且物質匱乏,更沒有一個像樣的娛樂圈,正處於青春期的我們只有去追港台明星。那時港台娛樂圈倒是盛極一時,齊秦淒厲孤獨,劉德華深情款款,顏值巔峯的黎明帥氣得不像話,童安格是另一路數的悠長高遠,但最讓我們着迷的,還是跟我們年齡相近的那些,從他們身上,我們更容易找到生活樣本,投射以各種羨慕嫉妒但是不恨。
這年齡相近者都來自台灣,男的是一個羣體,小虎隊,女的,就是伊能靜。
當時已經有了MTV,他們在裏面邊歌邊舞,還有很多鏡頭展現他們的生活場景,我們可以看到他們衣着光鮮,居處精緻,更能看到這富足的物質生活之上,他們張揚的精神世界。比如伊能靜,在MTV裏,她是一個小公主式的存在,時顰時笑,收放自如,她不是那種常規的美人,但我們看膩了周慧敏式雙眼皮大眼睛的經典美人,倒覺得伊能靜小鹿般的眼睛和花瓣唇更讓人驚豔。
況且,她的風情不只一種,《我是貓》裏的妖嬈嫵媚,《螢火蟲》裏童話般的夢幻,我最喜歡的還是她在《尋人啓事》裏的表現,她演繹了一個想從人羣中、從無數對準她的鏡頭裏失蹤的少女。一串“別找尋我”,透着帶有優越感的叛逆,正迎合了青春期裏,想突出自我,又無法表達的我們,有哪個少女不想像她那樣呢?
她猶如那個總是穿着漂亮裙子,經常收到情書,帶着三分神秘感的鄰家姐姐,我們想象以及談論她的生活,有如傳説,而將來,她也必然比我們更好,應該是像童話裏那樣,在萬千追求者裏,選中她的王子,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
後來大陸娛樂圈逐漸崛起,那一撥港台明星,除了劉德華這樣的“勞模”,大部分不在我們的視線中,直到伊能靜出演《人間四月天》裏的陸小曼。在我當時看來,這個角色之於她,就像徐志摩之於黃磊,她具備陸小曼氣質裏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驕嬌二氣,既嬌嗲又驕矜,翻遍兩岸女明星,可以不作第二人想。
那部劇成全了劉若英和周迅,倒不怎麼見伊能靜的風采,還留下一些真假難辨的流言,説伊能靜太入戲,以至於半夜去敲黃磊的門,捧着胸口喊“摩”……這細節的信息源很有問題,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説明什麼,不魔瘋不成活,將自己全然代入,也是做演員的一種美德。只是,伊能靜在戲中的表現,多少讓我意外,她非但沒有演繹出陸小曼的“嬌”與“驕”,有許多表情,更像一個受氣的小媳婦,那種叛逆感也不是對於生活的撒嬌,而是一種實打實的不快。我不知道是當初我對她有所誤讀,還是生活改變了我,也改變了她。
和黃維德“大手握小手”一事之後,伊能靜的曝光率大大提高,有被動的,也有主動的,她的離婚,她的新戀情,她的訂婚與結婚,她的孕事,在各種娛樂新聞以及她的微博上滾動播出——她也許不是微博更新數量最多的一個,卻是最喜歡發視頻髮長微博的一個。
與一般的明星微博裏多以靜態的自拍或是推介作品以及與朋友互動不同,伊能靜的微博上滿滿全是正能量。她稱網友為“靜閨蜜”,鼓勵想生寶寶的女人,即便高齡也不要放棄;抨擊重男輕女的思想,正色強調是女人孕育了生命;對詛咒自己和孩子的人大度祝福,還誇對方的留言“好可愛”;當然,最主要的一部分,是曬幸福,曬她的小王子,曬她的秦先生,回憶自己的當初的被追求,展示現在自己受到的萬千恩寵,還時常在微博裏來個肚皮舞之類,顯示她仍然活得興致勃勃,人生贏家當如是啊。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伊能靜這樣事無鉅細的曬,都會為她感到寂寞。明星吃的是百家飯,需要在社交媒體上展示更精彩的自己這沒有問題,但是有多少明星會像她這樣,將微博變成個人的生活秀?沒有跟朋友們的插科打諢,也沒有個人的靈機一動,每一條微博的主題都是:你看,我過得很好,非常好,你也可以像我這樣好。孕事,是尤其有力的佐證。
但此刻,我已經不再詫異。通過媒體自媒體的各種報道,我已經知道,當年的伊能靜,也並非是我印象中,那個驕矜着長大的美少女。她成長於困境中,顛沛流離,和庾澄慶的戀情被粉絲高調唱衰,亦不得意於婆婆跟前,“婚內出軌”更讓她飽受網友詬病。今昔對照,我的感覺猶如看到當年被我豔羨的鄰家姐姐的生活真相,哪有那麼多的公主和公主病?誰的人生不是千瘡百孔?
而伊能靜亦活在現實與幻象之間,她曬過的幸福,打過的筆仗,義正詞嚴的聲討,吐氣如蘭的生活絮語,也許都是她與那千瘡百孔對抗的手段,她要用一份公主式的幸福,抵禦那些毀詬踐踏她的人,從過去到如今。只是她幸福得太用力,太規整,太像個模板,倒讓人起了疑。但不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都無可厚非,傷痕不是那麼容易痊癒,這些年與人事的鬥爭,也讓人難免神經緊繃。
生兒育女是人生樂事一種,但願生女的幸福,能治癒她的那些舊傷痕,讓她真正的柔軟,也真正的堅強,真正的不寂寞,活成自己心中的公主,像很多從磨難裏走過的女人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