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邱二毛
(圖片來源於網絡)
《卧虎藏龍》、《英雄》、《色·戒》、《捉妖記》等華語大片的幕後推手,為拍電影三次押上全部身家。他的人生,與電影一樣跌宕。
30歲之前,江志強是不折不扣的紈絝子弟。雖然從小被經營院線的父親江祖貽帶在身邊滿世界買電影,可他對電影興趣不大,最愛做的事,是賭。
賭馬、打麻將,各種賭博無不精通。可精通又如何,用他自己的話説:
賭錢哪裏會贏啊!
30歲之後,無所事事的他進入父親的安樂電影公司,從此賭的對象,變成了電影。
安樂電影公司由江志強的父親江祖貽一手創辦,江祖貽原在香港經營院線,後來又從夏夢(對,就是那個金庸的夢中情人夏夢)手中購得“青鳥影業”,成立了安樂電影公司。
江志強進入安樂時,正值1980年代香港電影的黃金時期,彼時安樂只是一家中小體量的香港電影公司,以發行和院線為主,放映電影的主要來源是成本低廉的外國片,買片的眼光是成敗的關鍵。
第一次,江志強賭輸了,他購買的一部美國動畫片幾乎血本無歸。
第二次,他又購買了一部日本動畫片,這一次他賭贏了,該片在全港大賣,安樂賺得盆滿缽滿。那是1986年,這部電影就是宮崎駿的《天空之城》。此後,江志強又一舉拿下宮崎駿十多部影片的在港發行權。
1989年,江祖貽把安樂電影交給江志強,進入90年代後,香港電影逐漸由盛轉衰,市場萎縮,而以好萊塢為代表的西片成本飆升,安樂原有的發展模式受到了極大挑戰,江志強面臨重大抉擇。
他決定步入電影製作這個更大的賭場。
1999年,李安開始拍攝《卧虎藏龍》,期間台灣投資商撤資,項目陷入嚴重危機。譚盾回憶起當年《卧虎藏龍》的困境時曾提到過,李安為了拍《卧虎藏龍》整條腿都瘸了,後來不得不在上海找中醫看風濕。
為了完成拍攝,李安抵押了自己的房產、瀕臨破產,但缺口依然巨大。他找到了江志強,江志強決定傾盡所有幫助李安完成這部電影。
站在現在的時間點回看過去,我們知道他們會賭贏,但當時他們所承擔的風險難以想象。李安在《十年一覺電影夢》寫道:
拍《卧虎藏龍》片的資金,是我們以自己的公司向銀行貸款,由我、江志強及徐立功三人擔保,自己經營出這筆錢來的。而影片未完成前,所有風險也都由我們三人承擔。
根據後來江志強的訪談實錄,他做出這個風險極大的決定基於兩個原因:
1、李安是很好的朋友,他相信李安的人品與能力;
2、他研究了華語片那幾年的走勢,覺得功夫片該轉運了。
這是他第一次押下身家的豪賭,所獲也頗豐:
影史留下了這部華語功夫片的高峯,總投資1700萬美元的《卧虎藏龍》,在全球收割了2.09億美元票房,在全世界範圍內贏得了包括四座奧斯卡小金人在內的100個獎項,和128次提名。
至今為止,《卧虎藏龍》仍是唯一一部獲得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的華語影片,唯一一部在北美票房上億的華語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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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兩年後,江志強捲土重來,挾功夫片復興之勢,他再次在張藝謀的《英雄》裏押上全部身家,劍指海外市場。
起初老謀子的胃口沒有那麼大,是江志強慫恿他“搞事情”。李連杰、梁朝偉、張曼玉、章子怡,大牌演員一個接一個加盟,投資與日俱增,到最後預算到達了2.5億人民幣,這個成本在當年內地電影市場,簡直就是個天文數字。
剽悍的老謀子都有些惶恐了,當年他曾無數次問江志強:能賺回來吧?
“能!”江志強説到也做到了。
至今我還記得當年《英雄》在內地放映時的盛況,影廳內座無虛席,不少人去二刷甚至三刷。
《英雄》最終的票房是現象級的:內地票房2.5億,佔當年內地票房的1/4以上;北美髮行權以3000萬賣給了米拉麥克斯,米拉麥克斯買斷後雪藏兩年才在北美公映,竟意外蟬聯週末票房冠軍,最終獲得了超過5000萬美元的北美票房,使全球票房到達1.77億美元。
更重要的是,《英雄》令國產電影邁進了億元票房,併成為國產大片時代的開山之作。
不斷賭贏讓安樂電影發展壯大,江志強也不再需要動不動就押上全部身家。但人生總有意外,2014年,籌備近7年的《捉妖記》遭遇毀滅性打擊:男一號柯震東吸毒被抓,成為所謂的劣跡藝人,被內地徹底封殺。
當時柯震東的戲份幾乎已全部拍完,江志強面前只有兩條路可以走:要麼換人重拍,要麼等待。
作為一部真人+動畫CG特效電影,《捉妖記》成本本就已高達2.8億元,換人重拍的代價是:即使所有主創不再額外收費,特效成本也要額外增加7000萬元以上。
江志強綜合考慮了所有因素,選擇換人重拍。當時他説,沒有人知道這個劣跡藝人的禁令到什麼時候結束,而《捉妖記》作為一部閤家歡的電影,最適合的檔期是次年暑假,現在換人還來得及。
於是井柏然火線上陣,江志強龐大的圈內人脈也紛紛伸出援手。《捉妖記》最終如期在2015年暑假上映,但總成本已超過3.5億。這意味着最終票房只有超過8億才能回本,而國產電影票房超過8億元的,此前只有七部(分別是《泰囧》、《西遊·降魔篇》、《心花路放》、《西遊記之大鬧天空》、《澳門風雲2》、《智取威虎山》、《十二生肖》)。
最終結果是,《捉妖記》的票房,走出了一個完美的曲線。上映前六日,每日票房過億,到上映第46天,票房仍然過千萬。最終《捉妖記》以24.4億票房雄踞內地歷史票房冠軍(注意是所有電影,而不是國產電影),直到2016年2月才被周星馳的《美人魚》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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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生活不忘初心
這樣一個有俠氣有賭性有決斷的業界大佬,卻過着極其簡樸的生活。江志強的標誌性裝束是夾克衫配雙肩包,出現在各大電影發佈會及首映式時,常被以為是影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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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做派一部分源於家教。在他的回憶中,父親當年帶他去戛納買片時曾帶着電飯煲自己煲煲仔飯省錢,他至今也仍保留着當年與父親四海買片時的習慣——出行首選經濟艙。
但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心思,都在電影上。
我最愛的就是白天開會談劇本,晚上在剪輯室裏面工作,回家睡覺,第二天又看劇本,我很享受。
嗅覺敏鋭不隨大流
這份熱愛給了江志強極其敏鋭的專業嗅覺。他在功夫片沒落的時候打撈起這個題材,做出了《卧虎藏龍》、《英雄》;在人人覺得警匪片已走到末路的時候重啓香港警匪片的榮光,做出了《寒戰》(票房2.54億,香港金像獎十二項提名九中)、《風暴》(票房3.1億);在人人追捧大IP的時代,自己做出了植根中國文化的金光閃閃的原創IP《捉妖記》。
一言以蔽之:江志強不做行業庸眾。
他從未止步於滿足已知的觀眾喜好,還在努力開拓未知的觀眾需求。
為了保持這種敏鋭,他多年一直堅持在電影院裏與觀眾一起看電影,觀察觀眾對電影哪怕最細微的反應。
永遠與用户站在一起
尊重觀眾是他永遠強調的:
你要讓觀眾覺得三小時的價值是遠遠超過五十塊的。我在網上快進看,半個小時看完一個電影,要想清楚怎麼克服,讓觀眾覺得這三小時花得值。要給他這個體驗,看得過癮,開心,盡興很重要。你當觀眾是“傻X”,你死定了。你要考慮怎麼對待觀眾。
回饋產業廣結善緣
江志強最不像一個商人的地方,是他把商業片投資賺來的錢,大把地花在扶持新導演和藝術電影上。
他曾説自己最大的驕傲不是拍了多少部賺錢的商業電影,而是維繫了一個藝術電影院線。他的百老匯藝術影院多年無法收支平衡,特別是北京的百老匯藝術影院還不夠成功。但這件事的意義,從來都不是錢。
江志強投拍的電影裏,他自己最喜歡的是《海洋天堂》,這部電影最終票房遭遇慘敗,但在他眼裏:
電影公司需要商業電影去維持運作,但不是每一部片子都是奔着賺錢目的去的。優秀的電影應該對人有好的啓發,《海洋天堂》雖然賠了一些錢,但是對社會的價值卻很大。
他扶持新人和外界不看好的電影項目,意義也在於此。從李安、張藝謀、田壯壯這樣的大導演,到薛曉路、李睿珺(今年華語片唯一入圍戛納“一種關注”單元)、鮑鯨鯨,他扶持新人從不與他們簽訂長期合同來約束,還不計成本地拉來各種優厚資源為新人保駕護航,但也正是這種不計回報的雪中送炭,讓新人導演、演員們獲得巨大成功後紛紛自降身價與江志強再次合作。
現在正在熱映的《閃光少女》,就是這樣一個項目。整部電影的主創人員,最知名的不過是以《失戀33天》成名的編劇鮑鯨鯨,此外,導演王冉是第一次拍電影的鮑鯨鯨的老公,整個主演班底除了客串的陳奕迅外統統不知名,題材又是青春+民樂+二次元這樣生僻的內容,可江志強義無反顧。
鮑鯨鯨在知乎關於《閃光少女》背後的故事這樣説:
(五年前,江老闆約我見過一面,那是我們第一次見面。江老闆有個劇本想請我寫。我聽完故事大意,和他説:“呃我不是特別想寫,但是我自己最近也在寫一個故事,您想不想拍?”
我把正在寫的一個都市愛情故事的大綱講給了江老闆聽,老闆聽完,説:“呃你這個故事我也不想拍。”
攤手。那就是沒得談咯。
離開前,江老闆突然很認真地和我説了一段話,他説:“鯨鯨,你講給我的這個故事,一定好賣。但它不新。它是一個很舊的故事。你還年輕,有時間試錯,為什麼不去做新東西?”
江老闆那天揹着一書包中藥,那藥味罩着他全身。他剛從青島回北京,兩個小時後要去香港開會。
我回家後沒有再寫那個“一定好賣”的故事。)
如果非要追究動機,他在朋友圈裏為《閃光少女》站台的一條發言也許可以説明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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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人問今年已經64歲的江志強什麼時候退休,他總説:做到賠光為止。安樂電影至今未上市融資,他需要負責與交待的,只有觀眾和他自己。
二毛認為:人一生賭贏一次,大概是運氣,可像江志強這樣不斷賭贏的背後,是深厚的專業積累,是把用户放在第一位的謙卑,是多年廣結善緣的龐大人脈,更是對這個行業最深沉的熱愛。正是這些讓他一次次向死而生,不懼失敗地賭上全部身家。
然後,他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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