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略大參考，作者 | 小滿，編輯 | 原野
他們會因一部電影而心生熱愛，帶着勇氣和夢想進入行業，在資本擁抱的大環境下，無限逼近美夢成真的時刻。但是，那個火熱的2017年，再也回不去了。
01 夢想2017年，廈門。
一場中國影視文化投資論壇在這裏舉行。
完美世界影視CEO廉潔和思明區副區長姚玉萍、演員黃曉明、一下科技創始人兼CEO韓坤等人坐在一起，暢談關於中國影視的未來。
那一年，中國影視綜市場大爆發。
3月底，電視劇《人民的名義》單集收視率突破8%，刷新了省級衞視近十年來收視紀錄，上一部收視率破8的電視劇，還是2005年的《大長今》。
暑期檔，電影《戰狼2》以56.83億元票房登頂中國影史票房冠軍，四年之後，這一紀錄才被《長津湖》打破。
同一時間，選秀綜藝《中國有嘻哈》截止收官日，總播放量達到了驚人的26.8億，徹底引爆了國內網綜戰場的新紀元。
在那時候，影視內容行業的每家公司，都在拼命謀劃融資和擴張，這也包括剛剛入局的廉潔，他在論壇上説：
“我個人屬於文藝中年，在做投資的時候一直對文化藝術傳媒行業非常感興趣，大家也知道最近這些年，資本對文化娛樂行業起了很多推波助瀾的作用。”
在題為《泛娛樂領域的投資理念》的演講中，廉潔表示做影視太單一，波動性太大，一定要有多條腿走路，所以完美世界正在投資影院和一些國際業務。
就在一年前，廉潔正式擔任完美世界影視董事長兼CEO。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完美世界收購了“今典院線、今典影城和今典文化”的100%股權，交易金額合計13.53億元。
今典院線作為國內主流院線之一，當時擁有影院226家、1200多塊銀幕。
在國際化投資方面，廉潔協助完美世界影視與美國環球影業進行戰略投資談判，併成功促成了環球影業與中國影視公司的首次長期片單合作，總投資額已達5億美元。
《諜影重重5》《至暗時刻》《侏羅紀世界2》等大獲成功的好萊塢影片背後，都有着完美世界影視參與投資的身影。
在市場環境持續向好的時候，每個人的野心都好似天上白雲，隨風四處飄蕩。
廉潔説自己的生活“差不多到兩三點才睡覺，早上七八點就起牀”，他以異於常人的專注，推動着完美世界影視在全產業鏈和國際化上的深化進程。
做投資出身的廉潔，一向注重對於利潤的追求。
無論是劇本階段的頭腦風暴策劃會，還是拍攝階段風餐露宿的劇組生活，對於重點項目每一個環節他都事必躬親。
2017年6月，完美世界影視投資的《香蜜沉沉燼如霜》在石鼓寮影視城開機。
橫店的夏天極其悶熱，最高温度接近40℃，廉潔前去現場探班時，對於主創團隊説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影棚裏這麼熱，真是辛苦大家了！”
圖：（左二）廉潔
在廉潔的推動之下，完美世界在2017年的影視業務成績大漲，實現收入22.8億元，同比增長高達56.64%。
他對於公司未來的目標也很明晰：
“你要對公司的員工負責、對股東負責，當然情懷也很重要。在保證讓作品盈利的基礎上，至少得做出點影響力來。”
02 熱情廉潔出生於1974年，中國香港人。
上世紀90年代，廉潔從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專業畢業後，原本打算赴美攻讀經濟學博士，但隨後又放棄了這一計劃。
他説：“1995、1996年時是雙向選擇，正值殼牌石油開始招人，招管理培訓生，全中國招了6個人，我有幸入選。”
就這樣，廉潔進入了殼牌石油。
在殼牌的日子，廉潔從最基礎的財務分析員做起，後來又擔任了集團的品牌經理，1999年，廉潔離職前往美國達特茅斯大學深造，繼續攻讀工商管理學碩士。
從達特茅斯大學碩士畢業後，廉潔進入了全球頂級投行高盛集團。
在此期間，他直接參與了許多國內互聯網公司的上市項目，包括騰訊、阿里巴巴、百度、盛大遊戲、中國平安等。
近十年的高盛工作經歷，為廉潔積攢了豐厚的人脈資源和投行經驗。
2010年，擔任高盛（亞洲）投資銀行部的董事總經理廉潔，和幾位高盛同事一起自主創業，其中就包括高盛集團合夥人兼大中華區主席胡祖六。
圖：胡祖六
胡祖六和廉潔等人在香港創建了PE春華資本，管理着大型境內外投資基金，重點關注科技、互聯網、消費等領域，投資案例有阿里巴巴、百勝中國、遠景、字節跳動、滴滴出行等。
廉潔説：“我們聯合創立了春華資本，這個也是現在還在運行的一個資本，從一開始到現在已經紮紮實實做了7年時間。”
在運作春華資本的同時，廉潔也和影視行業的關係也越走越近，他回憶道：
“進入影視行業的第一個接入點是擔任博納影業獨立董事，差不多做了5年，在博納我認識了一個非常好的朋友，叫施南生，給了我很多這個行業的指引。”
施南生是知名的電影製片人，從香港無線電視起家，曾參與製作《難兄難弟》《無間道》《狄仁傑之通天帝國》《龍門飛甲》等電影。
除了擔任香港寰亞影視公司副主席之外，施南生還與導演徐克有過一段30年的婚姻，兩人從新藝城就開始攜手合作，製作了諸多引發市場轟動的電影作品。
也正是正是在施南生的引路下，廉潔從一個金融投資人變成了影視經理人。
廉潔説：“加入完美世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所以會本着中長期的目標來做，對於影視行業我是全身心地去喜歡，也覺得人生有這樣跨行業的機會很難得。”
在完美世界私有化迴歸A股時，廉潔擔任了該項目財務顧問，在正式加入完美世界影視之後，他也負責推動完美世界的“影遊聯動”戰略。
在廉潔的推動下，完美世界影視投資了《影》《香蜜沉沉燼如霜》《送我上青雲》《冰糖燉雪梨》《上陽賦》等影視項目。
公司成立了16個電視劇工作室，與趙寶剛、滕華濤、劉江、郭靖宇等多位知名導演建立了長期合作。
廉潔渴望着能在影視行業大展拳腳，創造一些“永恆的精品”，他説：
“影視行業的魅力就在於：你可能一開始只有一個小故事，通過開發這個故事打造成一個作品，這種成就感是非常大的。如果你的作品做得好，就可以影響到很多人，永遠流傳下去。”
03 寒冬2018年，崔永元和馮小剛的一場罵戰，引發了影視圈地震級的蝴蝶效應。
影視圈的資本在野蠻生長了十年之後，監管政策的鐵錘最終還是落下，明星藝人猶如驚弓之鳥紛紛註銷公司工作室，向各地税務部門申請補繳税款。
也正是從這一年開始，有人嗅到了影視圈裏一絲寒冬的味道。
早在這年的一月份，完美世界就宣佈將院線業務相關資產，全部轉讓給母公司完美世界控股集團有限公司，這意味着院線業務也就剝離了上市公司體系
這距離2016年9月13日，完美世界宣佈13.53億元收購今典院線及影城等業務，剛過去不到500天。
完美世界給出解釋：為了拋開影城業務這一短板，提高資金使用效率，集中資源發展核心業務以及提升盈利能力。
在廉潔當初設想的影視全產業鏈佈局中，院線重資產一環就此割棄。
為了進一步推進完美世界的泛娛樂戰略，廉潔還先後和嘉行傳媒、威秀娛樂集團達成合作。
完美威秀娛樂集團成立之後，首部重磅作品《機器之血》在上映後，卻遭遇了口碑和票房的滑鐵盧。
這部由成龍、羅志祥、歐陽娜娜主演的科幻電影，號稱投資高達4億元，但最終豆瓣評分僅有4.6分，累計票房為3.05億元，片方分賬僅為1.06億。
另一方面，藉着《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爆紅的春風，完美世界決定出資5億元人民幣入股嘉行傳媒，收購其10%股份。
廉潔説：
“我是特別忌諱一兩個月就決定投某家公司的，嘉行我們談了七八個月時間，一直在觀察，一直在看。我們看的是公司的本質，嘉行傳媒最早以藝人經濟為主，拿到藝人的頭部資源之後，中國最頂級的 編劇、電視、電影都找他們，慢慢轉變成了一個綜合性的公司，有一個核心的、可以持續高速增長的商業模式，這是吸引我的地方。”
然而事實證明，《三生三世十里桃花》這樣的爆款可遇不可求。
嘉行傳媒其後承製的電視劇紛紛撲街，即使老闆楊冪親自出馬，狂接古偶劇，如《扶搖》《斛珠夫人》等，卻也難以挽回頹勢。公司面臨年輕藝人青黃不接的局面，估值也開始大幅縮水。
2018年，完美世界影視業務實現收入26.13億元，同比增長14.62%，這遠低於前一年56.64%的增長率。
進入2019年，形勢進一步惡化。
這是廉潔加入完美世界後的首次出現虧損，財報顯示，受市場及行業整體環境等因素影，影視業務虧損約3.1億元。
在那一年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談起影視行業遭遇的低潮逆流，廉潔説：
“影視行業是一個不能短視的行業，只要堅守初心、目光放長，就一定有所成就。”
同是上海國際電影節，光線傳媒董事長王長田此前的發言，則更為尖鋭且悲觀：
“資本正在撤離影視市場，目前很多影視項目的融資都出現了問題，未來一兩年來，會有幾千家影視公司會倒閉，我認為中國電影的第一次危機正在到來。”
疫情襲來，影視行業遭遇毀滅性打擊。
2020年4月，一條“5000多家影視公司註銷或吊銷”的新聞在圈內流傳，許多從業者不得不另謀生路。
自那以後，廉潔便很少公開露面，更沒有接受任何一家媒體的採訪。當公眾再一次聽到關於廉潔的消息，已經是疫情持續兩年之後。
近日，完美世界方面證實，年僅48歲的廉潔已經在美國因病去世。
2000年，廉潔在達特茅斯大學讀書時，時逢李安導演的武俠片《卧虎藏龍》在北美地區上映。
他當時邀請許多美國同學去連看8場，結果場場爆滿，掌聲不斷。
當看到中國的電影可以感動不同膚色的海外觀眾時，廉潔説自己為此深感自豪。
他説：“中國人的內心世界非常豐富，以一顆匠人之心進行打磨，自然可以打造出海內外認可的好故事。”
當年，《卧虎藏龍》的北美票房高達1.28億元，也是迄今為止海外票房最高的一部華語片。
除此之外，《卧虎藏龍》還獲得了第73屆奧斯卡金像獎的十項提名，最終斬獲最佳外語片、最佳攝影等四項大獎。
就這樣，廉潔對於影視熱愛的火種悄悄埋下。
後來，在加入完美世界影視時，他表示這種進入影視行業的機會，“如果不把握住，會後悔一輩子。”
當年的雄心壯志猶在耳畔，如今故人已去，好似風中塵沙。
2020年，因存貨減值等原因，完美世界影視業務虧損進一步擴大，達到了4.96億元。
廉潔曾經擔心“一條腿走路”會帶來巨大風險性，於是開始大力投資國內院線、國際業務、藝人經紀、製片公司等多線業務。
然而，當風暴來臨時，大樹被連根拔起，沒有一根樹枝可以倖免。
3月29日，也就是傳來廉潔去世消息的當天，全國影院營業數僅為5625家，營業率不到47%，單日票房剛剛過千萬。
受疫情等綜合因素影響，剛剛過去的三月，全國電影總票房僅為9.12億元，同比去年下跌63.6%。
在剝除服務費後，三月淨分賬票房為8.33億元，這與2012年三月的8.334億基本持平，國內電影市場已經跌到了近十年來的最冰點。
根據美國電影協會（MPA）的數據顯示：
2021年全球票房總收入為213億美元，相比2020 年增長了81%，但對比疫情前的2019年的423億美元，依然下降了50%。
因美國環球影業片單投資造成的公允價值變動損失等原因，剛剛過去的2021年，完美世界影視業務預計虧損達1.7億元—1.9億元。
回望廉潔走過的路途，也像是許多影視從業者的人生軌跡。
他們會因一部電影而心生熱愛，帶着勇氣和夢想進入行業，在資本擁抱的大環境下，無限逼近美夢成真的時刻。
但一陣風襲來，就會吹走了這一切。
在《人民的名義》之後，再也沒有萬人空巷的收視率破8神劇。
《戰狼2》的票房紀錄雖然被打破，但1.6億觀影人次數卻無法被超越（《長津湖》的觀影人次為1.24億）。
《中國有嘻哈》引發的熱潮徹底熄火，在倒奶風波後，選秀節目將集體缺席這個夏天。
在《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之後，嘉行傳媒再也沒有一部真正意義上的爆款作品。
……
很多時候，我們以為一切終於要開始了，殊不知那就是終點。
廉潔走了。
那個火熱的2017年，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