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張苗監製、孫海鵬執導的電影《雄獅少年》已於12月17日全國上映。而在之前的多日點映中,觀眾就已給予極高評價,豆瓣開分8.3,是動畫題材難得的高分,和《哪吒之魔童降世》不相伯仲,相信上映後隨着口碑發酵,評分也會水漲船高。
雖然剛剛上映,電影就已經有了“黑馬”氣質,這一方面要歸功於電影極具匠心的製作,獅頭纖毫畢現、芳村地鐵站等場景有實拍既視感,但實際上這些都由動畫完成;
另一方面,電影牢牢抓住少年成長的核心表達,阿娟、阿毛、阿狗等平凡少年的故事又燃又勵志,並在親情、友情、愛情等方面完成多重表達,每一種情感都在電影裏通過寫實的劇情找到落腳點,引發觀眾共鳴。
那麼,《雄獅少年》在前期如何構思形象和故事,製作過程中又碰到了哪些困難?為此我們專訪了電影監製張苗。在採訪中他吐露了不少影片背後的秘密以及創作心得,其中包括為了完成超高難度的後期渲染而燒爆電腦,以及將打造少年宇宙的宏偉規劃等,下面是採訪實錄。
您以往參與的作品基本都是真人電影,為什麼這次會將目光投向這部動畫電影?背後有怎樣的機緣?
張苗:其實我一直都想做動畫電影,我覺得作為一個電影人應該嘗試各種類型,但我沒有真正深入去參與的一個類型就是動畫電影。
直到前些年我碰到了孫海鵬導演和他的團隊,當時是2006年.説回到《雄獅少年》,我和孫海鵬導演兩年多前一拍即合,雖然我是電影人,然而我在動畫電影賽道上是零起點,而海鵬導演那個時候的狀態也比較低迷,當時團隊處於低谷,我就説我們就像鹹魚一樣,從0開始,去設定一個有難度的目標。
那是2019年8月8號的下午,很快我們就確定了“產品”的頂層設計,第一必須是原創,第二必須是現實主義,這兩個就已經非常困難了,原創意味着我們放棄固有IP,第三點就是講關於少年的故事,我們都很迷戀自己心裏住着的那位少年,也想向所有少年致敬,最後一點是我們選擇了舞獅。
之所以確定舞獅,是因為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符號,能讓觀眾有共鳴,這也是影片裏唯一可以稱之為IP的東西,或者是非遺符號。這幾個元素放在一起,我們制定了24個月完成製作的目標,這是一切的開始。確實是挑戰極限。
市場上很多成功的作品都有一個共性,都是老百姓耳熟能詳的IP改編,為什麼您沒走這條路,而是選擇一個原創故事給自己增加難度?
張苗:這個難度並不是為了增加難度而增加難度,當然我喜歡挑戰有難度的事情,但更重要的是之所以選擇現實主義,是因為我們希望即便是一個動畫作品,也能共為當下社會和普通人給予一定的關注,有一定的社會性,這也是我之前參與過的影片,特別是現實主義影片都擁有的一個擔當,動畫電影也不例外。
其次,我們想證明動畫電影的可能性,在表達方面的無限可能。動畫電影在表達和美術上都有非常大的空間,所以之前也會把動畫片稱之為美術片,當然原創更難,但可以為市場貢獻一種可能性。
確實,這部作品在美術方面確實非常精良,那麼到底想要完成怎樣的美學表達?
張苗:其實就是三個字,煙火氣,這也是我們在創作過程中每次開會説的最多的三個字。為了實現這點,我們在所有視覺上的構思,以及所有場景都下了功夫。煙火氣最重要的是什麼?要有人生活的痕跡,所以我們加入了木棉花、腸粉、煲仔飯等元素,用來打動觀眾,這也是在動畫框架內基於現實主義題材的美學調整。
網上有些過激言論説角色不好看,但看完之後覺得影片中每個角色都很有自己的風格,性格也特別好,特別可愛的三個少年,創作之初您和導演是怎樣確定這樣的風格的?有沒有擔心過觀眾會吐槽角色?
張苗:我覺得我們的選擇沒有錯,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很難。我們是現實主義題材,確定人物形象和人物狀態很重要,不能違背現實主義語境,你看影片裏的城市、鄉村等都非常寫實,這時如果走過來一個角色是大大的眼睛,像美漫日漫那樣的形象,觀眾肯定就出戲了。
確定了大的方針後,我提出了兩個原則,一個是要去濾鏡,另一個,不能夠符合網紅審美,因為角色都是現實中普通的阿貓阿狗,我們在成長過程中,身邊的小夥伴也是有高矮胖瘦,眼睛有大有小,這才是普通人有的樣子。
經過幾輪選擇,我們的美術最後拿出這樣一套形象的東西,我覺得和童年回憶很相符。所以,看到過激言論後,我們首先會思考到底什麼樣的審美才是對的?接着就確定我們不後悔當時做這樣的設計,這應該是現實主義動畫電影應該有的形象。
動畫電影的創作其實要比一部真人電影的拍攝難度更大吧,《雄獅少年》的製作成本是否比真人電影更高?一共耗時多久?
張苗:各有各的難度吧!動畫電影有比真人電影更困難的地方,但也有比真人電影拍攝更自由的地方,比如動畫電影的創作過程是高度可控的。當下動畫技術已經不再給動畫作品的表達帶來限制,技術已經非常完善了,困難之處主要還是在於人物塑造以及如何寫出一個好故事。
當然,動畫電影製作不便宜,但是我們很好地完成了成本控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們選擇了一個以前動畫片都不敢挑戰的週期,同類型的作品以往至少也要三到五年,而我們只用了24個月就完成了,從製作週期上也極大地節約了成本。
那麼一定要控制在2年內完成,是出於成本考慮嗎?還是有其他因素影響?
張苗:其實是從產品的生命期出發。電影既有作品性也有產品性,從產品的角度來講,在合理的時間內完成並迅速投放到市場上非常有好處,兩年的產品週期比較容易把握,可以判斷兩年以後市場的一個狀態。比如2019年時,我就説動畫電影一定要走國潮的風格,我覺得兩年以後國潮肯定是很重要的消費標籤,也是社會審美的潮流,也會有更多人會為少年點贊,這些都是我在兩年前做出的判斷,如果製作週期長達5到8年,就沒有辦法判斷了。
當然,如果製作週期太長,會影響健康的投資現金流管理,我要保證能有健康的財務支撐讓電影順利做出來。
那是如何斷定這個題材就會成功?對市場環境和觀眾的喜好是如何判斷的呢?
張苗:還是那句話,誰都知道,也許用一個現有的IP我們會輕鬆很多,但在我心目中原創有着無比崇高的光環,我一定要做原創。
其次,我們不光要做原創,而且要做自己的宇宙,就是讓我們所有的原創作品,能夠有機會在一個熔爐裏面共同去發光。所以要做中國少年宇宙。《雄獅少年》是中國少年宇宙第一階段,6部長片裏中的一個,所以我們計劃是三部動畫電影,還有三部真人長片。
為什麼判斷它能成功?這裏面有一個很重要的元素就是中國傳統文化,舞獅就是傳統文化之一,但和觀眾暌違已久。我們有義務去用我們熟悉的電影工業將其搬上大銀幕,讓觀眾能夠重温、去體會中國傳統文化的魅力。所以我有信心,我們有五千年的文化打底,只要足夠真誠、足夠努力地向文化致敬,那麼文化帶給我們的驚喜就一定會有。
我們有這麼大的規劃,是不是意味着阿娟、阿貓、阿狗這些形象在後續的作品中也會出現?會成為一個系列嗎,還是會有全新的故事。
張苗:目前我和導演還沒確定接下來作品的故事走向,可能關於少年的過去、少年的未來都會有,但是隻要有合適,阿貓阿狗就有可能會再次出現。
在整個創作過程中,您覺得最困難的是什麼?如何解決的?
張苗:最大的困難就是永遠不知道下一個困難是什麼,會碰到很多未知的情況,疫情是未知的、能不能在短時間內完成製作也是未知的、完成一個現實主義動畫同樣也是未知的。
影片中獅頭看起來特別真,都不太像動畫了,其他場景如芳村地鐵站,給我的感覺也是和實拍素材相融合,是這樣的嗎?
張苗:全部都是動畫的表現手法,你前面問我最困難的是什麼?其實這就是所有困難之一。我們要求很高,要細緻到纖毫畢現,能讓觀眾看清每一根獅毛。高要求決定了製作上非常困難,每一幀的渲染就需要10個小時,所以我們幾乎把國內的渲染資源全都用完了,甚至還出現了機器爆掉的情況。
除了你提到的獅頭外,阿娟站在房頂的那個鏡頭,雖然是逆光,我們還是把所有的細節都做到位了,包括掛着的衣服、一些小雜物等等,都呈現出豐富的細節。
能講一下機器爆掉是怎麼一回事嗎?
張苗:前面提到過,我們每一個細節都盡力做到最好,一幀的渲染就要10個小時,而最後決賽的場景,有幾千個路人以及很多個獅頭,這些細節堆在一起,其實超出了以往國產動畫電影的極限。
與此同時,我們很接近實拍,沒有在後期做任何假的東西,渲染也是一起完成,包括光照的效果也都放在一起渲染,只有這樣才會給觀眾真實的觀感,但這樣一來,計算機的運算力就不夠了,導致渲染農場的計算機爆掉宕機了。好在另外一個雲平台幫我們加了1000台電腦,才最終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