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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王祖藍的節奏似乎慢了下來。這個曾經恨不得一天48個小時,吃飯都在接受採訪的“拼命三郎”,在即將過半的2021年,只參與了日前接連收官的《百變大咖秀》《接招吧前輩》。 但這似乎並未令他輕鬆少許。
年過四十,育有兩女,陪孩子去遊樂園,給小女兒過百天,閒來與妻子在陽台種菜的家庭日常,幾乎塞滿了他的生活縫隙。而在內地奮鬥的十年間,經歷了綜藝的興盛與更迭,從“綠葉”、綜藝咖,到工作室老闆、TVB新晉首席創意官,這位時代見證者也早已不再執着於個人價值最大化。他希望為“未來”承擔些更有價值的使命。
“我現在這個階段追求的有點兒不一樣了。可能很多人還希望拿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我就沒有這種(追求)。我希望多陪伴家人,最重要的是傳承,扶持新一代的人上來,比我繼續在這裏更好。”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迴歸《百變大咖秀》
——對時代敏感,總會押中觀眾喜歡的
時隔六年再以“百變星君”的身份回到《百變大咖秀》,王祖藍幾乎第一時間應允。這是他從香港來內地的第一檔綜藝,也是他的起點。當年那個戴着厚重的卡通假髮,貼着大眼睛的“葫蘆娃”,讓王祖藍在內地一秀成名。“我就是這個節目出來的。它找我,我肯定先答應,怎麼做,咱們再説。”
披着光環回到起點,王祖藍的擔心與期待同樣多。《百變大咖秀》橫空出世前,王祖藍已經在TVB做了幾年的周播節目模仿秀,熟稔的經驗讓他在模仿文化尚未流行的內地,就像魚尋找到一潭寂靜的清水。然而在《百變》缺席的這八年,綜藝市場早已換了光景——網生內容搶佔電視受眾,“模仿”成了最常見的節目橋段;短視頻將娛樂切割得碎片化,模仿也逐漸平民化。普通人白天看到一個很想模仿的明星,晚上就可以扮上,全網發佈。
“時代不同了。”王祖藍感慨道。
這並非王祖藍第一次見證時代更迭。2012年《百變大咖秀》熱播同時,模式引進形成內地綜藝市場的一股新浪潮。户外真人秀興起,《奔跑吧兄弟》應運而生,王祖藍成為首批的固定嘉賓之一。在這檔節目中,他幾乎每期都要親自和導演討論創意,參與嘉賓真人秀和遊戲設計。
直到2016年,户外真人秀同質化嚴重,政策扶持原創模式,浙江衞視希望推出一檔棚內“跑男”,遊戲與才藝展示並重,再次邀請王祖藍擔任“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就是後來的《王牌對王牌》。據悉,當年王祖藍參與頭腦風暴的遊戲,有一些仍保留在當下的節目中。
2019年,短視頻與直播逐漸興起,王祖藍成為第一撥直播帶貨的明星主播;2020年王祖藍加盟綜藝《藍莓孵化營》,參與到網絡與直播達人的選拔之中……“從電視台很精緻的節目,慢慢到綜藝的舞台。然後進入網綜、短視頻,每一個時代我都見證着,還蠻有趣的。”
王祖藍也隨着每一個時代而改變自我。例如此次迴歸《百變大咖秀》,第一件事便是為這檔老節目尋找新的差異化,比如製作、場景、表演藝術,這些電視綜藝的優勢一定要保持、發揮;演員要模仿得比普通人更好,且模仿對象要更新換代,不能再一味吃上世紀八九十年代老牌明星的本兒。
在最新一季《百變大咖秀》中,王祖藍模仿《三生三世十里桃花》中的“鳳九”和“帝君”。
而面對90後、00後的導演團隊,80後的王祖藍積極瞭解年輕人的喜好,打聽誰是現在的“流量”,但同時也堅持自己過往二十年的綜藝直覺——以自己的能力能模仿誰?節目組建議的對象行不行?在信任與質疑中持續更新自我,構成了如今這位綜藝元老最基本的工作方式。
例如這一季令觀眾驚歎“太像了”的華晨宇模仿秀,起初王祖藍根本不相信自己會像,是節目組提出建議後,他反覆看了很多華晨宇的表演,收集網友的看法,做了充足功課後才選擇了自己可以模仿的《寒鴉少年》。
但王祖藍依然堅持加入新“點子”。比如《寒鴉少年》原本唱出了一位褪去青澀張狂,變得成熟穩重的少年,而王祖藍把自己做爸爸的心聲也融入進去。在其他表演中,他也試圖結合自己真實的生活體驗,或者在娛樂圈沉浮多年的自我調侃。就像“愚翁撒網”,他相信只要多想新的點子,總會押中一個觀眾喜歡的。
王祖藍在模仿華晨宇的《寒鴉少年》中,也加入了自己的生活體驗。
“我們綜藝喜劇咖,永遠都是‘綠葉’。‘綠葉’要依附在一樣東西上面,偶像、時代、觀眾,你都要認識。雖然我們當年有學習表演,在TVB學習綜藝技巧,但這只是基礎。你要根據這個時代繼續去改變,就要對這個時代敏感。”
處世智慧
——不能靠臉,靠能力才能活下來
這種自我改變,被王祖藍戲稱為“求生欲”,但也可追溯於“綠葉”在時代快速更迭下,本能催生出的敏感。
無數媒體都曾挖掘王祖藍早年在TVB的奮鬥經歷,試圖從中尋找敏感的源頭。但實際上來到內地,從“綠葉”成長為家喻户曉的綜藝咖,王祖藍的緊張感從未有一刻紓解。千禧年後,不少香港藝人蜂擁北上,但大多都是參與影視拍攝。後期配音讓“港普”不再是劣勢。而王祖藍在決定做內地綜藝的第一天,便知道語言將是他最大的短板,“如果粵語主持,我真的信手拈來,因為(綜藝)笑點在於文化。但我成長的背景、生活環境、教育環境,和內地都不一樣。”
“敲門磚”選擇《百變大咖秀》,也是因為即便不認識葫蘆娃,沒聽過騰格爾的歌,王祖藍也可以通過影像,用積累的經驗方法模仿對方。而準備模仿的過程,也恰好可以惡補內地文化。《百變》第一季前幾期,王祖藍一度擔心普通話説不準,會導致表演大打折扣;現場觀眾因為一個梗笑的時候,他也不懂這有什麼好笑?
“謙卑的參考”,是王祖藍形容那時的狀態。每遇到不懂的笑點,他便立刻虛心好學地去問,把每一個梗背後的故事都上網去查。接受採訪或和朋友聊天的時候,他也一直在豎着耳朵聽發音,請對方幫他糾正讀音。不足半年,王祖藍帶着“福祿壽”三人組齊聚《百變》,他幾乎可以全程用普通話接受採訪,甚至現場為師兄們當起“翻譯”。
然而,與其説王祖藍的成功全部源於奮鬥,“接受現實,應時而變”同樣是王祖藍的處世智慧。時間追溯到剛出道,那時剛進入演藝學院的王祖藍就像一塊“海綿”,電視劇、綜藝節目、音樂劇,多累的工作都敢從零學起,恨不得多吸收點養分。進入電視台後,他最多的時候曾經三天三夜不睡覺,不斷往大腦中輸入兒童節目、錄製拍攝、劇本編劇、影視表演……“因為我長得不帥,不能靠臉,只能靠能力,要在各個能力方面比別人裝備更多,你才能活下來。有人説‘你好努力’,但不是努力啊,我求生啊!追不上我會落後,會慢慢地在這一行消失。”這是王祖藍的求生法則。
《王牌對王牌》做到第三季時,王祖藍選擇了離開。
但如今年過四十,他更希望在擅長的地方做到極致。比如語言類脱口秀、小品。有一段時間,內地同類節目井噴,脱口秀、辯論、小品競演等多種形式的綜藝都曾拋來橄欖枝,但除了受朋友邀請客串過兩個小作品,絕大部分都被王祖藍婉拒。《王牌對王牌》第三季時,總導演吳彤提出,想在節目中多增加一些語言類演出,慎重考慮之後,王祖藍還是選擇離開。“人家學個京劇、小品、相聲,都是十幾年學回來的,我(現在)能追嗎?不可能。所以現在只能認識一下,認識程度起碼能溝通就好了。我知道自己的短板。”
回巢TVB,首先要拿綜藝開刀
在王祖藍看來,當下的綜藝趨勢應當貼近觀眾,“以前是夢,現在是生活。”內地早已將“綜藝戲劇化”作為創作方向,但香港還停留在純綜藝的階段。
四十歲,王祖藍有了第二個女兒,事業上也身份升級——時隔多年迴歸TVB擔任“首席創意官”,與師哥、老搭檔曾志偉一起肩負起TVB的綜藝及資訊娛樂節目。
對王祖藍而言,“回巢”並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2020年,王祖藍在內地參與了至少五檔綜藝節目,事業稱不上風生水起,但也發展得不錯。“可我這個階段的追求有點兒不一樣了。”王祖藍坦言。小時候,他很崇拜張國榮一樣“夢一般”的明星,覺得他們頭上好像都有光環。進入演藝學院、被TVB簽約後,他不分晝夜地打工為家裏還債,在兒童節目中扮玩偶、為影視劇跑龍套,有工作就已經很好了。而後邁入內地,成立自己的工作室,“沒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員”的王祖藍終於靠積累拼來了大角色,成為知名藝人,也到了四十不惑的年紀。如今在他看來,相較自己有多成功,更重要的是把經驗傳承下去,“扶持新一代的人上來會更好。”
尤其是在香港。TVB電視台曾經在亞洲風頭一時無兩,但由於演員青黃不接,市場大環境與內地掛鈎不緊密,加上台內結構性問題等等,近些年無論是綜藝還是影視,一直在走下坡路。“我也是TVB出來的,是不是也是時候回去服務一下?”
人物攝影/新京報記者 鄭新洽
“回巢”能不能做出成績,王祖藍至今沒有答案。他並不是走一步會想三步的人。比如2012年參加《百變大咖秀》之前,他正在TVB寫一部電視劇劇本,壓力很大,準備模仿秀的時間也很緊。他一度想過放棄這個機會,反而從未精密分析過,來到內地是否更容易打開局面。他後來回想,如果當時繼續留在香港,可能就不是現在的綜藝咖,而是影視咖,或者電影幕後主創,其實也是一條出路。
“我到現在每一步都是不知道的。一半是我選擇了這種方向,另一半是命運把我帶到這裏。我不是每一步都算得很清楚的人。”
擔任首席創意官,王祖藍首要扛起來的便是綜藝。他試圖把近十年在內地幾十檔真人秀、棚內綜藝、大型晚會,甚至語言節目中積累的經驗,歸納總結,形成一套基礎性訓練。過去TVB最常見的綜藝,一類是有教育性的,例如帶着大家遊山玩水,介紹各地文化,同時又包含很多資訊;另一類是大製作,例如香港小姐、歌舞類晚會等等,場面要很大,要讓觀眾看到生活中不常見的。
但在王祖藍看來,當下的綜藝趨勢應當貼近觀眾,“以前是夢,現在是生活。這是時代的變化。”例如內地早已將“綜藝戲劇化”作為創作方向,但香港還停留在純綜藝的階段。因此他要率先從創意層面嘗試把TVB的綜藝變得好看,讓其中有人物、有矛盾、有關係、有改變、有追看性,觀眾不再是看一集是一集;同時,再培養綜藝創作者、製作組、綜藝演員,改變固有的思維。“賴聲川老師有一本書叫《賴聲川的創意學》,他説創意不是天馬行空,而是先定一個框架,在框架裏你怎麼天馬行空都行。我希望給TVB搭好這個框架。”第一步是綜藝,接下來還有新媒體、電商直播……他希望能從綜藝上多出幾個“王祖藍”,或者年輕的偶像,多幾個能進到內地市場。“但不能抱怨,累,代表還有事情幹。”
★在家,老婆永遠是第一位
新京報:這兩年家庭算是你的港灣嗎?
王祖藍:對。整個人生的方向都不一樣了。沒有家庭的藝人,事業是最重要的,可能他們希望拿到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但有了家庭,都不一樣了。我現在都沒拍影視劇。因為拍電視劇,三個月都不在(家)。記得剛結婚時,我去橫店拍了一部電視劇,三個月見不到老婆。真不行!我今年有一部和阿Sa主演的愛情片《給我1天》要上映,是我在香港拍的,開工時間也不是很密集。我還跟老婆説,哇,想不到拍個電影,每天都能跟你吃晚飯,多好啊!每個藝人都不一樣,剛出道的藝人肯定是沒有生活的;已經積累了一定的經驗,生活環境改變了,你就慢慢希望能平衡,肯定都有不同的階段。
新京報:在不同的身份中,你更看重家庭嗎?
王祖藍:哇(家庭)很重要,很重要。肯定要投資家庭,因為家會陪你到最後;(而且)要“投資”老婆,不要“投資”孩子。她照顧孩子的時間比我多,所以一定要給她支持,因為她會比我累。孩子會嫁出去,哪怕她不一定有家庭,也可能搬出去自己生活,不想一生對着你。所以最後陪着你的,如果幸福健康的話,還是老婆。
王祖藍一家。
新京報:成為爸爸後,你的心態有變化嗎?
王祖藍:更喜歡回家。出去工作再累,回家看到寶寶笑,就很開心。所以我經紀人給我安排工作,不會連續七天,可以有兩天回家充電,再來兩天。雖然行程延長了一點點,但是我會精神飽滿。好幾天沒見孩子,回去見一見孩子又充電了。
還有可能對事業也有一點兒改變,我希望多拍一些對下一代有影響的節目。現在也在聊一些親子(節目),多拍一些給小朋友看的節目。圈裏很少有這類節目,可能覺得錢又不多,為什麼要為小朋友做節目。但是我是做少兒節目出身的,在TVB第一個節目就是少兒節目,所以有這種使命感。
★有藝德才能走得長遠
新京報:這一季《百變大咖秀》播出,觀眾或許是期望值太高,一些人表達了失望感,你覺得這是因為時代的變化導致觀眾接受的信息太多了嗎?
王祖藍:是大家的眼界不一樣了。有好,也有壓力。好的地方在於,現在那麼多節目裏面有模仿,大多都是從《百變大咖秀》開始的,可以説(它)已經改變了整個綜藝的文化。壓力則在於,(很多模仿)大家都看過了,哪怕不是藝人,素人也可以立刻在網絡上模仿,獲得掌聲。我們從時間上就落後了。所以我這一季和導演組的要求就是,一定要精緻。
新京報:這兩年市場湧現出很多新的綜藝咖,包括00後也開始做綜藝了,你會有危機感嗎?
王祖藍:第一,當時當刻有危機感,但是長遠來説,也沒有多大的危機感。我見證着每一個時代的興起還有過去,現在也只是其中一個時代。這個時代過去,下一個時代又來了,現在流行的這一撥人又會有壓力。做藝人需要有這種心理準備,要接受這一行的天性。習慣了,你才能走得更長遠。
這個世界永遠有人在各個方面都比你好。反而,現在對我來説已經沉澱到41歲了,藝德最重要。可以有突然間很紅的明星、很紅的綜藝咖出現,但是你一定要有藝德,才能走得更長遠。
新京報:你説的藝德,是指從業的一些品德?
王祖藍:就不要我説啦,我的前輩華哥(劉德華)之前都掀起了一個很大的討論,“原來準時都已經是一件事情了”。我不能代表前輩們説,但起碼我自己要保持。比如到現在為止,《百變大咖秀》我還是親力親為地去聊每一個演出,跟導演組溝通,我聽你們的意見,從數據上,從各自理由上,來一輪辯論,你的好嗎?我的好嗎?我吸收你覺得好的理由去改。一直都要跟大家有這麼一個互動。
不能變成一個,我現在是大咖了,又罵你們,又遲到,這些都不行。雖然我每個演出都有壓力,也相信我不是每個演出都成功,但起碼我尊重每一次的演出,做到自己滿意,也尊重其他人,這個很重要。
新京報資深記者 張赫 人物攝影 鄭新洽
新京報首席編輯 吳冬妮 校對 趙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