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新聞記者 陳彥霏 見習記者 楊芮雯 楊霽月
2019年6月,湖南“操場埋屍案”引發全網關注,讓一個消失了16年的父親沉冤昭雪。時隔兩年,一則電影選角海報引起軒然大波,“操場埋屍案”被改編成電影卻未獲得被害人家屬授權的消息不脛而走,再次引發網絡熱議。
導演阿年在回應裏強調:“我和我的創作團隊,本着‘尊重事實,恰當藝術加工’的創作手法,在相關部門的大力支持下,我們翻閲了與該案相關的所有卷宗,根據司法裁決等相關事實依據進行創作,創作了劇本《操場》。”
“導演從來沒有跟我們(家屬)溝通過,對我父親的生平為人完全不瞭解,如何保證實事求是?”2021年8月20日,封面新聞記者從受害者家屬及其代理律師處獲悉,將擇日起訴電影片方。
8月21日,記者對話了受害者女兒鄧鈴,她表示,起訴的目的不是為了錢,而是希望片方給予受害者家屬應有的尊重,在保證還原事實和讓家屬知曉情節的前提下翻拍。她告訴記者,如果片方主動與受害者家屬進行細緻溝通,可以考慮訴訟以外的解決途徑,但如果片方對於他們合理合規的訴求視而不見,那他們將不得不用法律武器捍衞自己的權益。
對翻拍態度持中立
但片方必須實事求是
記者:第一次知道要“操場埋屍案”要翻拍成電影是什麼時候的事情,當時第一反應心裏怎麼想的?
鄧鈴:因為以前也有一些編劇和導演問過我們一些詳細的情況,因為這個案件想要拍成電視劇電影這種情況,然後我們也回答了一些他們的問題,一些細節,後來就不了了之了,然後我們家人也沒放在心上,所以突然知道這個事情,因為之前也有導演找過,所以也沒有覺得太突然,但是也還是覺得有點驚訝。
記者:因為現在熱播的掃黑風暴裏,它其實也有涉及到埋屍的情節,您覺得這樣的題材他們應該怎麼樣去翻拍,才能算是在你們的一個接受範圍以內?
鄧鈴:在我們的接受範圍之內?我們肯定都不接受,像這種情況,誰又願意把自己家的事情拿出來滿世界的播放,但是像這樣一個題材的話,大家已經都知道了,你也阻擋不了別人去拍電視劇或者電影。這個題材也是掃黑除惡的,彰顯了我們國家很好的正能量的一個事情,所以説我們還是要支持這樣一個事情,也就沒有很反對。
記者:所以你比較矛盾,首先肯定是不想讓這個事情滿世界地就這樣去傳播,但是大家已經知道了,別人想拍你也阻擋不了,然後就只能是這樣持中立態度,對嗎?
鄧鈴:對,對我們家人其實還是能夠理解的,換位思考一下,就是説你這麼多人想拍的話,我們也阻擋不了,憑什麼去阻擋別人,但是這至少起碼的尊重還是要有吧?就是説跟當事人要有知情權,要溝通。
記者:你們具體是擔心哪些方面?就是説如果翻拍的話,你們具體會擔心哪些問題呢?
鄧鈴:我們主要就是擔心劇情會出現一些不實際的地方,因為它是改編的電影,就是説難免會去杜撰,比如人物的對話,或者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地方,如果跟原型人物不符合的話,也是我們不願意看到的。
我們希望的就是多多溝通,我們從父親生前的同事瞭解到很多父親生前的事情,我們希望片方還原事情真相,希望他們能跟我們家屬溝通,電影拍出來了,能夠教育大家並且彰顯正義的力量,我們也是支持的。
但是製片方他們可能不瞭解我們家屬的這種對情感的要求,可能會覺得也麻煩,所以我們不得不讓我們的律師站出來説話,然後就成了現在的這種情況。
起訴不是最終目的
積極溝通下可以考慮撤訴
記者:片方他們從來沒有跟你們溝通過嗎?是什麼讓你對他們不放心?還是説是您覺得他們可能並沒有瞭解到這個事實,需要過來把事實瞭解清楚
鄧鈴:他們從來沒有找過我們。他們説他們經過案卷的一些翻閲和跟當地的部門有過溝通,但實際上我們瞭解到他們並沒有跟當地去溝通,所以説像他們對外公佈的這種情況,我們感覺這種承諾有點蒼白,我希望進一步能夠跟我們溝通,不是僅僅在網上發表一個聲明,然後還是我行我素地做這件事情。
我們的態度也不是強硬,就是説對於一個案件的當事人起碼的尊重和知情權還是要有吧。所以説我們也不是無理取鬧,非得要怎樣,就是希望能夠站出來和我們平等的溝通一下,就使這個事情能夠更加圓滿的解決。
記者:您期待這個製片方能給你們一個怎樣的態度和做法?
鄧鈴:態度就是希望進一步溝通,拿到授權以後再開拍,需要得到家屬的授權。
記者:如果他們在保證可以還原這個事實基礎,您可以接受他們翻拍嗎?
鄧鈴:不接受,就算保證也要出面和我們溝通以後才行,就不能憑空想象,隔空喊話這樣來處理問題。
記者:如果從內心深處來講的話,您覺得電影翻拍會不會對你們造成二次傷害?
鄧鈴:二次傷害肯定會有啊,我們現在都儘量迴避這樣的話題,關於類似的題材的一些新聞電視劇我們都不去看,因為容易引起聯想,但是現在這種呼聲比較高,想拍這種題材的人也很多,拍出來也有利於宣揚正能量,也是我們國家要掃黑除惡的偉大的行動,所以説我們也應該支持。
但支持的前提就是能夠跟我們溝通,讓我們能夠先了解具體。
記者:您的起訴是有商量的餘地嗎?什麼情況下可以考慮撤訴?
鄧鈴:説實話,我們也不是想要錢,起訴也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只是想問片方要個説法,得到應有的尊重與知情權。如果片方能夠積極主動地與我們的律師溝通的話。我們可以考慮訴訟以外的解決途徑,但如果片方對於我們合理合規的訴求視而不見,那我們也不得不用法律武器捍衞自己的權益。
記者:對於網友稱呼片方的行為是“吃人血饅頭”這件事你怎麼看?
鄧鈴:我覺得“吃人血饅頭”是網友對於整個案件,對於我們家遭受的傷害的一種情感表達,如果片方在與家屬進行細緻溝通情況下,實事求是地拍出弘揚正能量的電視劇電影,那也不算是“吃人血饅頭”。
鄧世平親屬的律師聲明
一家人正在努力迴歸正常生活
父親仍是家裏多年不能觸碰的話題
記者:現在我們可以聊一下您的生活嗎?當初您心中的那塊石頭是在什麼時候放下的?
鄧鈴:對於我們家人來説,可能是父親下葬以後,那塊石頭就落地了,之前對於父親,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想着他會在哪裏,心裏一直放不下他。
記者:現在您覺得自己和家人的生活算是迴歸正常了嗎?
鄧鈴:我們在努力迴歸正常,因為一個人的記憶也沒有那麼容易被抹掉,不可能像漂白劑一樣的完全漂白,總會有記憶。儘管我們現在在努力轉移注意力,認真地生活,但是總有一些觸景生情的事情會讓你想起傷心的回憶。
記者:現在網友都很關心你和你家人的現狀,尤其是之前聽説您的母親由於翻拍事件導致抑鬱症入院接受心理治療,現在母親還好嗎?
鄧鈴:謝謝大家的關心,母親現狀良好,16年前到現在,母親多少都會被這個事情影響,我們和其他親戚朋友都不敢隨意在母親面前提起父親,怕刺激到她。
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不僅僅是我們一家,任何案件的當事人肯定都要經過很多年才能抹平心中的創傷,只是時間的長短不同,有的人他會快一些,自我的調節能力強一些,有的人就會被這個事件影響一生。 我現在就逐漸把自己的工作生活調整到正常的狀態,就不再去想這個事,就儘量少去想,平時多做一些轉移注意力的事情。
記者:你們周圍新交的朋友和同事,他們會認出你們嗎?他們會跟你談論你父親的事情嗎?
鄧鈴:他們會認出來,也主動跟我提。我以前只要聽到別人説爸爸,我就會逃避,會躲起來,但現在我會很大方跟他們談,但如果別人不跟我談,我也不會主動説。
記者:如果這個電影拍出來了,您會去看嗎?
鄧鈴:如果片方讓我首先了解到電影的劇情的話,我肯定會去看,而且我還會支持。但是如果沒有了解到這個翻拍整個電影它是什麼樣的劇情,它的劇本是怎樣的,是否實事求是,我肯定不會去看。
記者:您現在想過怎麼樣的生活,想盡量不被打擾,還是會學着與這種突如其來的輿論相處?
鄧鈴:我想過自由的生活,不想被打擾,但是如果有這種突如其來的輿論,我也會去面對,也不會逃避。
記者:您有沒有什麼想對電影製片方和廣大網友想説的話?
鄧鈴:首先謝謝廣大網友對我們家案件的關注,非常感謝。 對於製片方,能夠跟我們家屬溝通肯定是最好的,不要起衝突,和我們和平地溝通,拿到授權以後再開拍,我們家屬方也希望提前知曉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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