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米六七
隋煬帝楊廣/唐 閻立本《歷代帝王圖 》
01
眾人賞識
隋煬帝楊廣站在台上，看着儀仗衞隊從下面一隊隊走過，突然他看到一個個子不高，長是還有點黑的年輕人向這邊望來，眼神鎮定而從容。
楊廣感到不舒服。
他把領軍將軍宇文述找來：那個在左邊警衞隊中，長得那樣的黑小子是誰？
宇文述説：“是已故蒲山公李寬的兒子李密。”
楊廣説：“這小子顧盼之間，很不一樣。以後不要讓他擔任警衞了。”
隋唐的宮廷衞隊成員，大多是功勳顯貴的子侄。
李密的曾祖父叫李弼，北周“八柱國”之一，所謂的關隴貴族的代表。
後來的隋唐很多大人物，包括隋室皇族楊家和唐室皇族李家，都來自關隴集團。
宇文述找到李密對他説：“你才華卓越，應該做大事。警衞這種事，不是出人才的地方。”
李密辭職，回到家，以讀書自娛。
他去拜訪師友，騎一匹黃牛，牛角上掛着《漢書》，一隻手拉着繮繩，一隻手翻書，傍若無人。
牛角掛書圖 清 黃慎(傳)
楊素正好路過，看這個人奇特，拉着馬輕輕跟上，問道：“你是那裏的書生，如此沉迷讀書？”
李密認識楊素，急忙下牛拜見，報了姓名家世，楊素一聽，是老戰友的子孫，就問：“你讀什麼書？”
李密答：“項羽傳。”
楊素用心和他一聊，很有水平啊！非常欣賞，回家對兒子楊玄感説：“李密的見識和氣度，你們兄弟幾個都比不上。”
楊玄感是個有心人，和李密深為結交，成為好友。
李密對楊玄感説：“決勝於兩陣之間，叱吒風雲，威鎮敵膽，我不如你；收用天下英雄，使遠近歸心，你不如我。”
楊玄感笑着表示同意，看來隋煬帝的眼光相當不錯。
楊玄感/賈乃亮飾
02
楊玄感起兵
楊素晚年，權傾朝野，幫助楊廣獲得皇位。
楊廣繼位後，對他相當猜忌，楊素不吃藥死去，楊玄感看在眼裏，很不平。
隋煬帝楊廣繼位後大肆折騰，徵高麗、收西域、巡南方、開運河，眼看一個富足興盛的國家，在他手上開始危機重重，禍亂四起。
楊玄感文武雙全，野心很大，和幾個弟弟偷偷商議，想找機會幹掉楊廣，擁立另一親王楊浩為帝。
613年，隋煬帝第二次徵高麗，當時天下已經大亂，被逼的無路可走的百姓軍人到處造反。
在黎陽負責運糧的楊玄感認為機會到了，起兵。
他派人把李密召來，李密建議：上計，揮軍北上，佔領榆關，切斷攻高麗隋煬帝的退路，沒有糧草的大軍一定潰散；中計，直取長安，佔領關中爭天下；下計，攻打洛陽，但勝負就不容易判斷了。
楊玄感認為李密的下計才是上計，東都洛陽是朝廷機要所在，拿下來就可以號令天下。
於是楊玄感進攻洛陽，頓兵堅城之下。
雖然一開始打得順利，但時間拖延太久，隋軍四處逼近，徵東的大軍也都回師，情況越來越不妙。
李密見玄感不聽自己的話，早就説：“楊玄感想謀大事又不出勝招，咱們都將是別人的俘虜。”
從六月起兵打到八月，楊玄感大敗，被殺。
李密被擒，和一幫人要押到高陽去見隋煬帝。
李密對大家説：“咱們命懸一線，一定要在路上想辦法逃走。”
大家的錢全掏出來，賄賂押送人，請多多關照。
每到大鎮就買酒請客，大家喝得東倒西歪，守衞收了錢，看得松，沒多管他們。
終於找到機會，挖牆角七個人跑了。
李密劇照/楊洪武飾
03
瓦崗軍領袖
李密亡命江湖，616年，投奔越來越強大的瓦崗軍。
人們熟悉的《隋唐演義》中的好漢，秦叔寶、程咬金、徐茂公、單雄信、王伯當、魏徵等等都是瓦崗軍的人，他們的首領，是翟讓。
李密和將領們一接觸，講天下大事，很多人都佩服。
又有謠言説：“桃李子，皇后繞楊州，宛轉花園裏。勿亂語，誰道許。”
桃李子，就是李姓人，勿亂語就是要守秘密，指向李密。
翟讓和李密見面，李密連出了幾個點子，攻佔滎陽一帶，擊敗隋將張須陀，再攻取了隋朝的大糧倉興洛倉，打開倉庫，散糧給百姓。
瓦崗軍威振天下，李密自己也有了一支部隊，軍紀嚴整，戰力超強。
617年，李密設計大敗隋軍，隋軍猛將裴仁基也歸降，聲望越來越高。
翟讓知道自己的本事不如李密，就把領導位子讓給他。
李密號稱魏公，翟讓為司徒，瓦崗羣雄都封大官，秦叔寶、程咬金等是李密手下的四驃騎，精兵猛將，十萬之眾。
北到燕趙，南到江淮，許多農民軍都聽從瓦崗號令。
李密發文書告天下，點出隋煬帝罪大惡極，叫：“罄南山之竹，書惡無窮；決東海之坡，流惡難盡。”
一時風光無限，儼然一代英雄的氣概。
隋唐英雄傳 劇照
04
禍起蕭牆
所有的危機，都是從內部開始的。
翟讓讓位給李密，一幫人不高興了。
哥哥翟弘説：“創立瓦崗軍，你的功勞最大。天子總是自己當，怎麼能讓給別人？”
翟讓倒是一笑置之，但這話傳到李密耳朵裏，就不一樣了。
李密的心腹勸李密：翟讓威望太高，又貪財兇猛，應該早點除掉他。
各種理由，李密終於定下殺心。
李密請翟讓赴宴，翟讓、翟弘及侄兒翟摩侯和心腹王儒信都在，大將徐世績（徐茂公）、單雄信站立在翟讓身邊（也是有懷疑）。
單雄信劇照/隋唐英雄傳
李密讓自己的衞士退下，翟讓也讓這邊的衞士退出。只有李密手下勇士蔡建德拿着刀在一邊。
李密拿了張好弓給翟讓看，翟讓正拉弓，蔡建德在後一刀砍中，摔地上如牛吼。
翟弘、翟摩侯、王儒信都被殺。
徐世績往門外跑，被衞兵一刀砍傷倒地，李密、王伯當急忙喝止，單雄信嚇得跪在地上求饒。
李密宣佈：“翟讓暴虐無禮，欺凌百官，今天只殺他一家人，其他人沒有事。”
他派單雄信去安撫翟讓這邊的人，又親自替徐世績包紮傷口。
自己上陣，到各營安慰大家，軍心稍定。
翟讓兄弟家人過於殘暴猜忌，舊部恩情不深，就這樣被殺了。
但是瓦崗軍內部不信任的種子已經種下了。
王世充劇照
05
戰敗歸唐
616-618年，瓦崗軍與洛陽的隋軍王世充大小几十戰，互有勝負。
618年，宇文化及殺死煬帝，率數萬大軍也趕赴洛陽，加上各路心懷鬼胎的反王，中原亂戰。
李密奮力擊潰宇文化及，還未休養，王世充趁機率精兵兩萬，戰騎兩千，直逼瓦崗軍前沿偃師，展開決戰。
李密連連獲勝，驕傲自滿，聽不進不同意見，不管時機不對，率師出戰。
他派大將邴元真守洛口倉，單雄信守偃城北，自己到前沿迎戰。
王世充一鼓作氣攻過來，李密敗退。
他想在王世充渡洛水時，半渡截擊。
不料內部邴元真本來是翟讓的人，已不滿李密，和王世充勾結，讓王世充全軍渡過洛水，直撲過來，李密大敗。
單雄信心裏還是有怨恨，不支援，坐看李密吃憋，就投降王世充。
瓦崗軍全線潰敗，李密走投無路，率領死忠王伯當等人投歸長安的大唐李淵。
唐高祖李淵畫像
06
虎走平陽
李淵表面待他不錯，其實是讓他坐冷板凳。
要想當初南面稱王的派頭那是沒有了。
碰上李世民，李密嚇了一跳：“真是英雄！不是這樣的人，怎麼能定天下？”
一世梟雄，自然不甘人下。
618年九月，李淵派李密到黎陽召收舊部，走到一半，李淵突然反悔，召他回長安。
李密又驚又懼，不聽王伯當等人苦勸，決定再反。
襲擊搶劫了些財物，率軍進熊耳山，對外聲稱去洛州，其實想到襄城找舊部東山再起。
唐軍熊州守將史萬寶説：“李密很厲害，這一回決定反，又有王伯當輔佐，不好對付。”
副將盛師彥笑道：“給我幾千人，我砍了他腦袋來見你。”
史萬寶問：“你有什麼好辦法？”
盛師彥説：“這是詭計，不能明説。”
他率軍直接到熊耳山的南部，埋伏在險要地形，守株待兔。
他早就識破李密計劃，不跟在屁股後面追，先在李密到襄城的必經之道攔截。
李密一夥人果然出了南山口，涉水山澗，盛師彥一聲令下，萬箭齊發，把他們統統射死在澗水中。
龍游淺水，虎走平陽，死於亂箭之下。
盛師彥把李密的腦袋送到長安。
唐廷又送到黎陽召撫李密舊部，並告知他們李密反叛情況。
守黎陽的就是徐世績，大哭，請求收葬李密屍首，李淵同意。
徐世績把李密葬在黎陽西南五里處，墳高七仞，即約十米高。
07
王世充曾説：“李密天資明決，為龍為蛇，不可測也。”
風雲際會，就是飛龍在天；走投無路，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