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誇的時候開心又懷疑，被批評的時候沮喪又不想相信……
採寫 | 南都週刊記者 盛倩玉
編輯 | 林意欣
讓陌生人給你的顏值打打分？近來，在閒魚以“顏值”“長相”為關鍵詞進行檢索，可以看到大量“顏值打分”服務，價格多在0.5元至10元之間，號稱“童叟無欺”“客觀評價”“絕不敷衍”。
在淘寶，也有不少賣家可以提供顏值打分服務，價格方面相對較高，比如99.9元的“化妝師顏值打分”，服務內容包括“三庭五眼、氣質分析、風格建議，專業術語分析每一個五官優缺點。”
就有買家向記者表示，“平常身邊的朋友都是互誇，聽聽陌生人評價能認清自己”，而且“診斷完了還給‘開藥’，紅紅火火恍恍惚惚。”
只不過，對於急於得知自己容貌水平的網友，花幾塊、幾十塊買到的是“藥方”還是“心塞”也不好保證。
就有一位買家在獲得了對方6.4分的顏值評分後，在評論中“怒曬”照片，並表示“翻了評論裏和我評分差不多的，感覺還是別花錢買氣受了，乳腺增生都氣出來了。”
與此同時，也有消費者對此類服務頗為滿意，原因除了“評價客觀”“幫我更好認識自己”之外，還有網友説自己買了兩次服務，“雖然我只有5.5分，但我男神只有5.1分，好開心。”
“直男”“藝術生”在線顏值“診斷”
大批量出現的“顏值打分”服務，標價不同，標榜的特色和優勢也各不相同。
在閒魚，3.33元的“六位帥哥美女綜合評價顏值”就主打真實、不恭維，商品介紹頁面中便赫然寫着“玻璃心勿拍”，“因素不相識故無恭維和貶低之心，給您在現實生活中聽不到的真實評價。”
而標價9.99元的“以專業美術設計審美打分”則強調自身的審美專業性，除了“評估面部特徵缺陷、分析臉型”之外，還可以“指出皮膚狀態、衣品、五官、妝容缺陷以及改善方式。”
更多更便宜的“硬核鋼鐵直男在線打分”“資深顏狗在線打分”“純路人打分長篇回覆”，花樣繁多、各有噱頭，價格大多低廉，只要0.5元-1元就可享受一次顏值打分服務，有些賣家甚至只打分不要錢，“免費幫女孩子打分，審美很正，直接發照片給我。”
至於這些野生“打分師”如何對買家顏值進行打分？記者點擊進入多個商家進行了解，發現這些打分服務只需發送幾張清晰點的正臉、側臉照片即可，十分快捷。付款後，買家通過消息對話發送照片，賣家一對一打分、點評，基本屬於“看圖説話”。
具體評分標準方面各家雖然略有差異，但通常採用10分制：“1-3.9分屬於醜到難以啓齒，4-6.9分屬於中等水平，7-7.9分屬於校花或網紅級別，8分以上屬於出道顏值，9分以上是美豔不可方物的大明星顏值。”
某店鋪評分標準，各家雖然略有差異，但通常採用10分制
其中一家高銷量淘寶店鋪便同時出售價格從2元至60元不等的多款顏值評分服務，區別在於點評和建議的詳略程度。賣家告訴記者，“有便宜的，有貴的，但貴有貴的道理。”他表示自己的團隊總計10人，團隊成員基本是90後00後。每單的分數都是由3人打分，由此測算出平均得分，再由1名評審員撰寫點評，一套流程看似極為嚴謹。“沒有安慰成分，保證實話實説，不然也不會有差評。”
此類服務正引發少男少女們的濃烈興趣，一些顏值打分服務的月銷量甚至達到了200單甚至500單以上，單評論數便達到數千條，不少網友在評論中表示自己“被小紅書安利過來”“在B站上看到，來試一下”。
隨後，記者用完全相同的照片在3家店鋪購買了標價不同的顏值打分服務。有趣的是，除了得到的分值存在差別，不同賣家給出的點評也有些矛盾，一賣家表示，“温柔知性長相，方臉，鼻子不精緻，人中距偏長”，但另一賣家卻在點評中寫道，“臉型流暢，五官比例協調，屬於元氣大氣長相。”
温柔知性、元氣大氣……這些評價聽起來又對又不對，效果十分微妙，最後還是不能得出自己是美是醜的結論。不少網友對這樣的服務也有同感——被誇的時候開心又懷疑，被批評的時候沮喪又不想相信……
鏡子和身邊朋友不能告訴我們的，閒魚幾塊錢的買賣似乎也不能告訴我們。就有買家在評論中吐槽，“説我鼻子挺拔，可我是個標準的塌鼻樑”“都是模版，太不走心了，別花冤枉錢了。”
從“狂歡”到“生意”
顏值打分這熟悉的味道，難免讓人想起班裏那些熱衷於給同學按長相打分排名的男同學和女同學。
他們在背後竊竊私語、喋喋不休，也讓少男少女們在人生中過早品嚐到了“被觀看”與“被凝視”的苦澀滋味。
而在營銷號還沒有“大行其道”的時候，人稱“手哥”的微博用户“留幾手”，就曾靠對他人照片的打分迅速漲粉。
2013年前後留幾手憑藉此道漲粉百萬，他的點評以“毒舌”著稱，對照片內人物的外貌、衣着、品味、家庭、環境進行360度無死角的吐槽，帶動起一場又一場的網絡狂歡，對此，有人形容“每一個上圖的人都需要勇氣”。
而網友們“求評價求打分”的興趣從來不曾衰減，如今虎撲、貼吧中還有專門的爆照區，網友在此詢問自己的顏值。在虎撲，如果發帖問自己有沒有6-7分，可能會引來羣嘲，畢竟虎撲女神高圓圓也只有8分。
顏值高下似乎是個“玄學”，畢竟對着鏡子看自己，早晨還覺得鼻子不是鼻子，傍晚又覺得美豔不可方物，真的印證了那句“黃昏是我一天中視力最差的時候”。
於是各類社交平台中，總有人詢問“如何知道自己的真實顏值”“對自己的顏值沒概念是怎樣一種體驗”……甚至還有各種男女生版本的顏值打分表，拿這些標準來評價別人容易，想看清自己仍然很難。
還有不少軟件提供類似的“顏值打分”服務，比如一款名為Deeplooks的軟件，就可以將人和物體為首的各種“形象”進行抽象評價，再以1-5的數字顯示分值。
不過荒謬的是，女神石原里美的照片拿到2.6分，但大猩猩的顏值居然拿到了2.5分……更傷人的是，不少網友實測自己顏值得分都比大猩猩低。
軟件叫大家“別太當真”，不過這結果確實也很難“當真”
百度AI顏值打分、抖音測顏值、微軟小冰顏值鑑定……除了形形色色的顏值打分APP、小程序，甚至還出現了不少主打“顏值社交”的APP，其中一些竟宣稱，“只有通過50位用户的打分且平均分在3分以上的才能成功進入App”，又或是“讓顏值高的人擁有更多機會”，將對顏值的吹捧推到了極致。
各式各樣的顏值打分軟件
但必須看到，諸如此類的顏值測評服務也存有一定的風險。比如賣家根據照片打分，點評後個人臉部照片是否得到妥善處理。
就有淘寶賣家告訴記者，“照片評完絕對不會流出，6000多人在我們這裏下過單，安全完全可以放心。”但除此之外，大批或低價、或惡搞的服務輪番湧現，下單的時候，在照片以外，買家填寫的收貨地址，姓名、手機號等等也存在暴露個人信息的風險。
顏值打分，可以但沒必要
國內外大量研究致力於分析和理解“美貌”，這些研究的關注點，不僅包括“對稱”對於個人吸引力的影響，美貌對於智力等非身體特徵感知的影響，還包括了有魅力的人（純粹根據身體特徵來定義）與沒有魅力的人相比，所受到的區別對待……以上種種，也讓人們對於“顏值”“美貌”愈發重視和關注。
現如今，似乎再美麗、再英俊的人，也多少會有過“顏值焦慮”的時刻。今年2月，中青校媒面向全國2063名高校學生就容貌焦慮話題開展的調查結果顯示，59.03%的大學生存在一定程度的容貌焦慮。其中，男生中嚴重容貌焦慮的比例比女生更高，而女生中度焦慮的比例高於男生。
即使美麗可愛的顏值博主也會有“容貌焦慮”的時刻
2004年，凱文·M·尼克芬（Kevin M.Kniffin）與大衞·斯隆威·爾遜（David Sloan Wilson）在《進化與人類行為》上發表了一篇題為《非外貌特徵對外貌吸引力的影響》（《The effect of nonphysical traits on the perception of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Three naturalistic studies》）的文章，文中介紹了三個有趣的對比實驗。
第一個實驗，研究者讓一組老同學給自己畢業紀念冊中同學的外貌吸引力打分，隨後，再讓另一組陌生人給同樣紀念冊里人的外貌吸引力打分。
第二個實驗，研究者讓划艇隊員給隊友的外貌吸引力、天賦、努力、受歡迎程度等等打分，接着再請性別、年齡相仿的陌生人給這些划艇隊員的外貌吸引力打分。
而在第三個實驗，研究者來到一個為期6周的暑期班裏開展研究。開課第一天，研究者讓班裏給同學對其他同學的智商、努力和外貌吸引力等打分。在暑期班的最後一天，研究者再發放同樣的問卷，觀察分值是否與開始一致。
如果人們的外貌吸引力僅僅基於“生理特徵”或者説“容貌”，那麼同學打分和非同學打分，隊友打分和陌生人打分，開課前打分和開課後打分，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可是，凱文等人的研究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比如，有一個總是偷懶且人品很差的划艇隊員，幾乎被其他隊友一致評價為“醜”。而另一個人刻苦訓練，划艇水平一流且為人友善的隊員，則被隊友一致地評價為“長相迷人”。
但在陌生人評價這此二人外貌時，竟並沒有一致地一邊倒，兩人收到的外貌吸引力評價其實差不多。
這或許意味着除了貌美、年輕、身材姣好之外，人們對於外貌吸引力的評價，往往還會受到各種“非生理特徵”影響——比如你是否瞭解這個人？比如這個人是否友好？比如你是否喜歡這個人？
最後，凱文與大衞説，“如果我們以美容小貼士的形式陳述我們的研究結果，那就是，如果你想增強你的外表吸引力，就成為一個有價值的社交夥伴吧。”
而對於實在搞不清自己長相的男孩女孩們，着實也不用太焦慮，畢竟，做個好相處的人，會讓身邊的人帶着一層美顏濾鏡看你。
參考資料：
1.The Effect Of Nonphysical Traits On The Perception Of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Three Naturalistic Studies，Kevin M. Kniffina, David Sloan Wilsonb
2.Attractive Faces Are Only Average，Judith H. Langlois and Lori A. Roggman
3.What Is Beautiful Is Good and More Accurately Understood: Physical Attractiveness and Accuracy In First Impressions Of Personality，Genevieve L. Lorenzo, Jeremy C. Biesanz, and Lauren J. Hu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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