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是每個人不得不順從的東西,也因為如此,哪怕是同一個人,在不同的時代也會生出不同的境界。
楊春霞,一個你聽起來陌生的名字。可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卻是個知名演員,她出演了很多有着時代特色的角色,包括膾炙人口的《西遊記》中的“白骨精”一角。
只不過,人們怎麼也想不到,因為出演了“白骨精”,楊春霞竟然與導演楊潔槓上了,在出演之後的30多年時間裏,《西遊記》成為她生命中禁談的作品。
而且,在楊春霞那裏,一直到楊潔導演去世,她都沒有原諒對方。
這樣的恩怨可謂深厚了。那有人就會奇怪了:楊潔到底對楊春霞做了什麼,楊春霞到底受了啥委屈,竟然這樣耿耿於懷了半輩子?
説起來還真不是什麼大事,至少,這件事放在現在真的不值一提。
1982年,一個經濟、物質都相對匱乏的時代,《西遊記》大片開始拍攝。可是,因為經費有限,導演只好再三更換角色來減少支出。據説,唐僧一角之所以要換三個人,那就是因為經費緊張造成的。
楊潔也不容易,面對一個如此大的劇組,而且拍攝時長又長達6年,其心力交瘁之狀可以想見,每一次選演員,她都費盡心思。
《西遊記》開拍不久,“白骨精”一角便遇到了問題。明明就是一個妖怪的場次,但當時就是找不到合適的演員來出演。
為什麼?不是因為角色難演無人勝任,而是白骨精一角出鏡相對暴露而且心腸狠毒,其凌厲之像絕對是反派角色中的“戰鬥機”。
在那樣一個對自我形象相對重視的時代,演員們很少接這樣的角色,就是害怕觀眾會將這樣的角色形象扣在自己身上。
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如果你還記得陳佩斯的父親陳強老先生,可能就會理解演員們的顧慮了。
當年陳強老先生演反派形象太過逼真,以至於他走到哪裏都有人將其當成壞人來看待,甚至對他扔雞蛋、爛菜葉。
這不是觀眾水準的問題,而是那個時代所決定的人文情懷,人們嚮往正義的、高尚的力量,對於那些反派、壞人給出了一定的模式,從而去厭惡、抵抗它。
楊潔導演在找“白骨精”這個角色的女演員時便遇到了這樣的問題:找到女演員,一聽説是出演《西遊記》都很高興,但一聽説要演“白骨精”,立刻便不同意了。
最終,楊潔反覆篩選自己的人脈名單,她將目光落在了楊春霞身上。
事實上,她們兩個人早就認識,之前楊春霞出演《拾玉鐲》一劇,二人在劇組相識,楊潔深深認可她的表演水準。
找到楊春霞之後,她聽説演“白骨精”一角還是很有壓力的。
在她之前演的劇中,自己都是非常正面的形象。特別是在《杜鵑山》一劇中演出的“柯湘”一角,那是當時那個時代“女神”級別的形象。
因為演出了“柯湘”,楊春霞名氣大振,走到哪裏都會被人們認出來。為此,她是非常珍惜自己這一形象定位的。
時隔多年回想起這部劇,楊春霞依舊激動難平:
“我那時候內心可以説成既激動又惶恐不安,激動的是北京京劇團要排演的大劇,竟然叫我演女一號;惶恐不安的是針對能擔得起那樣的一個重擔,我的心裏確實是沒數”。
可以想象得出來,從“柯湘”到“白骨精”,這絕對是質的下降,而且空間非常大,楊春霞一時難以接受也可以理解。
所以,她在思考之後對楊潔説:
“演出白骨精可以,但回頭女兒國國王這個角色也要由我來演。”
這並不是為了給自己掙戲,楊春霞是想在同一部劇中出演兩個不同角色,從而為自己的形象解鎖。
可以這樣理解,楊春霞要在一部劇中出演兩個角色對自己是一種考驗,給觀眾的也是一種全新認知:不必被角色來圈定演員形象。
當時楊潔着急等人用,所以隨口便答應了。
可誰知道等到要拍女兒國一段了,她卻犯難了:白骨精明明被打死了,又跳出來演女王,這樣觀眾心理上能接受嗎?
為了保持最佳的觀劇效果,楊潔導演最終沒同意楊春霞出演女兒國國王一角。
至此,楊春霞與楊潔結下一生難以化解的恩怨:分開之後,30多年沒有聯絡過。
不僅如此,《西遊記》在楊春霞心裏成了禁提的一部劇,每每有媒體與她提及當年“白骨精”這個角色,她都會這樣説:“我願意和大家多説説柯湘。”
可見,對於自己出演“白骨精”角色,楊春霞是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的。
她在後來才説起這件事:
“那天導演楊潔在我家門口等了3個小時,我原本不想演的,但是這樣一來就沒有辦法推辭了。加上楊導‘誇’我有‘女王氣質’,所以我就糊里糊塗地成了白骨夫人。”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潔卻失信於楊春霞,自然讓她在心理上無法接受。
對此,楊潔導演其實也很不好意思,她曾經在電視上公開地談起這件事,並認真地給楊春霞道了歉。
只不過,時代桎梏了一個人的內心,楊春霞認為這是沒有辦法化解的恩怨,所以一直到楊潔導演去世,她都沒有選擇寬容。
對此,楊春霞一直這樣説:“別安慰我了,誰會喜歡,那是壞人。”
這就是她對“白骨精”的認識,也是對自己形象的認知。
這與性格有關,與時代也無法分割。
其實,今天如果再來看這件事,實在太簡單了,“白骨精”是壞人沒錯,可演員不是,觀眾們已經可以非常清晰地分辨是非與好壞,能夠清醒地將演員在現實與角色之中進行置換了。
楊春霞的糾結一去不返,連昔日的“容嬤嬤”都成了大家喜歡的人,接受“白骨精”還算什麼難事呢?如今,楊春霞已經七十多歲了,四代同堂生活得很幸福。也希望她能放下過往,安享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