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專訪郭曲:做不被定義的自然人

由 夏侯依絲 發佈於 娛樂

坦白講,我偶爾也會被刻板印象綁架。

譬如,當我看見郭曲身上那張“全球百大DJ”醒目標籤時,腦海裏第一個冒出來的形象就相當炫酷狂拽。

但等到我與郭曲之間的對話開始之後,他卻讓我感受到了一種出乎意料的安心。

他很温和,至少在與人交往的時候是這樣的。

我跟他説起很久沒有采訪的緊張,他只是笑了一下,便説我會照顧你的。

談到為什麼會參加《春天花會開》這種似乎與他反差極大的民歌節目,他也並未給自己的行動賦予什麼高大上的音樂概念,而是又笑了一下,然後坦言就是為了滿足媽媽的期待。

——在長沙錄製節目,就可以在家多待一段時間。

於是,在整個對話過程中,我對他的認知都在一直不斷破碎、重建,又一次次被他推翻。

採訪結束之後,我一直坐在電腦前斟酌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他,但直到回到家中,世界安靜下來,我才終於明悟:

何必給他下一個定義?

01

採訪的那一天,郭曲正準備跨越半個北京城去閻維文老師家裏吃飯。

乍一聽他提及閻維文的名字,不少人可能會頗為意外。

畢竟我們熟知的郭曲是那個做電音而聞名的Panta.Q,民歌演唱家出身的閻維文顯然並不和他處於同一個次元。

但,其實這段緣分的誕生其實還真沒有什麼複雜的魔幻背景——

在《春天花會開》上,他與龔爽逐漸相熟,便透過她又與閻維文建立了聯繫。

閻維文對他的欣賞是顯而易見的,他甚至用“這項藝術(民歌)未來希望的一部分”來形容他的才華。

的確,雖然他表示是在媽媽的敦促之下來到那檔民歌節目,但從他的話語之間,你能夠感受到他真實的熱愛。

在節目緊張的錄製進程之中,他被壓榨着用平時根本無法想象的速度製作着歌曲,卻並不覺得壓迫,反倒甘之如飴。

純粹的創作者大概就是如此,一旦喜歡了,便願意花費千百倍的心思去捕捉每一寸的美——

所以,他花費了大量的時間去聽那些以前不曾有太多瞭解的民歌;

也從在人民音樂出版社工作的父親那裏,找來了幾本比他還要老的舊書,來體會與思考當年音樂家在民間採風時所感受到的每一縷細枝末節。

見得多了,就融會貫通了,而郭曲將這種感覺形容為“自然而然就變成了你身體的一部分”。

這種“自然”,便是他自始至終對自己音樂的形容與追求。

他總是要自己一個人包攬所有音樂製作的工作,是因為他認為作品裏那些美妙的元素融合,是自然根植在他身體與靈魂之內的:

“如果我把一些工作的成分割裂開的話,那這個作品本身它也會割裂。”

他將民歌容納進自己的音樂之中,也是因為這個體裁所藴含着的寶貴的有機與自然。

他説,“它與現在的許多創作都不同,它其實是相對更加純粹的一種表達。”

於是,我又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一個包容的人,願意敞開自己,去接納、擁抱整個廣袤無比的世界。

02

但顯然,這個我再次為他構建的形象,又一次被他本人推翻了——

郭曲遠比我想象得要生動、複雜,甚至還是充滿矛盾的。

他享受在家裏百分百沉浸於工作,事情多到做不完的時光,但也必須要每週出門和朋友喝酒吃飯。

剛巧,我在他的朋友圈裏見到了許多與酒相關的動態,於是我又接着問他是不是很愛喝酒。

他説還行,然後又努力向我形容自己的生活狀態:我是那種活得很用力的人,我喝酒沒有什麼小酌的,往往盡興。

簡單來説,他會將自己的生活簡單粗暴的分成三個部分:工作、學習與狂歡。

他並不是什麼都要,什麼都可以接納,而是非常明確自己要的是什麼,並且一旦需要便一定會用盡全力將它填滿。

他喜歡一個人待着,所以他要讓自己擁有一個很大的房子——

“在長沙錄節目,我自己要找一套大房子,在北京我也租了一個三層的樓,哪怕我只用其中的兩個房間。”

而遇到不感興趣的事情,譬如衣服、車和設備,他便不會在這些東西上投入任何一分精力。

所以,所謂的包容的確存在,但那必須要建立在興趣的底座之上。

他形容這樣的自己為,一個不懂得如何去平衡的人。

03

不過,其實郭曲的身上還有一種難得能夠在中國音樂人身上見到的特質——鋒芒畢露。

從小我們接受的教育都會強調要謙虛,不要張揚。

所以許多人哪怕內心覺得自己很好,也未必會像郭曲一樣,將自我的感受真實地傳遞給所有人。

面對自己的音樂,郭曲的態度永遠是昂揚且自信的——

我向他提起自己喜歡他的一首歌,他猜了很久,經過無數提示才終於確定是那首《空襲》,然後便毫不猶豫地表達自己的贊同:

“我自己也很喜歡這首歌,我認為它是我所有歌裏面被嚴重低估的一首歌。”

在《春天花會開》裏,郭曲曾經和龔爽合作,用DJ的方式來詮釋了一首經典的民歌《青春舞曲》。

當我提到這首改編令我完全意想不到,甚至聽得有些頭皮發麻時,他又哈哈笑了:

“雖然絕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意想不到,但對於我來説這其實是個簡單的東西,可能只有我並不意外。”

他有一條朋友圈的內容給我留了很深的印象,大概的意思是,甘願把青春或者一生,都奉獻在一個明知自己有種族劣勢的事業上。

——我看了有些感動,因為我原以為他是在聊自己的DJ事業,但他卻告訴我那一天是蘇炳添跑進9秒83的日子。

雖然是個烏龍,但感慨背後的動機還是相似的。

他坦白,自己去參選“百大DJ”只是想要給自己留下一個紀念,是因為他並不知道這件事他還能做多久。

雖然他自認自己的能力完全可以排到更好的位置,但卻也深知沒有站在這個流行文化的中心,就意味着你無法被人看到。

他絲毫不會對自己的抱負遮遮掩掩,並且非常堅定:

“我想努力成為一個音樂家。”

他曾經在朋友圈留下過一句話:“做音樂的人是情緒資源的保管者和重新分配者。”

這句話的靈感來源是他的一位投資人朋友。他説做投資的人其實就是在重新分配社會財富,通過這種方式把自己的票投出去,讓這個世界能夠變得更接近他所希望的樣子。

郭曲對這樣的表達很有共鳴。

在他看來,像他這樣做音樂做藝術的人,其實也是在把從別人身上看到的東西、獲得的情緒收集起來,用自己的方式再重新分給你的聽眾。

這是他希望做到的事情,也是他心目中做音樂、做藝人最有意思的地方。

04

奇怪的是,這樣自信又稍顯張揚的他,卻能讓我在交流之中感受到一種別樣的温和。

這很矛盾,但我卻知道它是合理的。

因為他向來是個非常明確自我的人。因為明確,所以顯得篤定。

他不憚於在所有人面前展現自己的驕傲和野心,甚至會用最大的聲量告訴這個世界:

哪怕當下不被人理解,我也不會隨波逐流,而是一定要成為那個可以用劇烈的方式來影響別人的人。

但與此同時,他也從來不會掩飾自己的短板,甚至會和我主動提起許多人對他唱功的批評,並表示認同——

“一般人總是很客氣,説我這個唱功不是最好的,但我覺得這個沒什麼避諱的,就是最差的也沒關係啊。”

於是,這些矛盾便在他身上自然形成了一種微妙的自洽。

他有野心,卻也明白知足的意義;他對自己的現狀很滿意,卻仍舊相信自己會成為那個改變他人對流行音樂的看法的人。

他説,其實我也不知道那一天什麼時候會到來,有可能是五六十歲,甚至是七八十歲,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

郭曲本就是個自然人。

無論是願意擁抱這個世界的包容,還是那些看似鋭利的朝氣,都不過是不經意間拋向現實的一抹折射。

複雜是他,純粹也是他。

他的靈魂從來不應該被誰定義,一切的一切,只由他自己執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