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首部潮汕方言電影《爸,我一定行的》以超過4700萬的票房取得成功。三年後,原班人馬攜《帶你去見我媽》和觀眾見面。同樣是現實主義題材,但這一部在故事和製作上有明顯升級,也能感知到主創團隊的細心和野心。電影將在1月7日全國上映,近幾天在部分地區開啓點映,口碑反響非常好,很多觀眾被電影打動,購票平台上普遍都是9分、10分的高分。
近年來,國產電影不乏小成本的現實主義題材作品,但真正稱得上“小而美”,能得到觀眾廣泛認可的“黑馬”並不多,採用潮汕方言,貼有明顯地域標籤的《帶你去見我媽》為什麼能做到跨地域,引發全國觀眾的共情?我們採訪了電影導演藍鴻春,主演鄭潤奇和鍾少賢,解讀電影幕後故事,導演也分享了反工業、反規則的獨特方法論。
人物關係“反套路”,“帶你去見我媽”一語雙關
《帶你去見我媽》在人物和橋段設計上很接地氣,男主角鄭澤凱隱瞞女朋友曾離過婚的事實,為此和母親爆發激烈的爭吵和矛盾,但最終以圓滿結局收尾。潮汕傳統觀念引發的衝突、代際關係的隔閡與包容也都在預期之內,但影片通過細節上的精準拿捏、生動的角色塑造,擺脱了這類題材常見的陳詞濫調,觀影全程影廳內不時響起笑聲,結尾的“彩蛋”則成功戳中觀眾淚點。
談到角色塑造和電影內核,導演藍鴻春表示片名“帶你去見我媽”其實一語雙關,一層影片中男主角帶女朋友回家見他媽媽,另一層則是男主角帶觀眾見自己的媽媽。
澤凱的女朋友靜姍和媽媽都是極具代表性的女性角色,靜姍是當下獨立自強、努力打拼的女性形象,而媽媽則是傳統家庭主婦,為家庭無私付出的女性形象。在劇本層面藍鴻春和鄭潤奇有很大野心,他們的出發點是表達兩種截然不同女性的衝突和生活狀態,但到了剪輯階段,則將最後的核心落到媽媽身上,讓電影更有力量。
這個選擇,讓我看到了導演“反套路”的勇氣。藍鴻春認為,當下偏商業化的電影都不太會站在老年人的視角去講故事,《帶你去見我媽》一開始也是通過年輕人的視角進入這個家庭,但後面則偷偷將視角從年輕人轉到了母親身上,這種做法顯然違背了主流商業片的套路。這樣做的原因單純是想通過母親的形象,讓觀眾意識到在當下這個強調自我價值的時代,其實還有父母這一代富有集體主義精神、為家庭無私奉獻了一輩子的人,他們同樣精神富足,也有屬於他們的幸福和精神世界。
同樣作為編劇的主演鄭潤奇則表示,影片中三個主角都在自我犧牲,最終媽媽為了兒子的幸福,改變了自己最初的想法;澤凱從小就一直聽媽媽的話,所以他很在意媽媽的感受,才和靜姍分手;而靜姍同樣有自我犧牲,她願意融入對方的家庭,接受潮汕文化,去學習當地語言等等。而影片的結尾,則讓人意識到孩子在感情和婚姻的選擇上,得到媽媽的支持和祝福才能獲得幸福。
拍攝方式“反工業”,每一幀畫面精細打磨
前作《爸,我一定行的》口碑票房雙贏,但藍鴻春和鄭潤奇並沒有趁熱打鐵,而是讓觀眾足足等了三年才奉上這部《帶你去見我媽》,原因是僅劇本耗時一年半,期間反覆修改、打磨,甚至拍攝過程中還在不斷修改。藍鴻春表示,劇本是創作中最艱苦的環節,《帶你去見我媽》弱衝突、偏生活流,想通過劇情吸引觀眾難度很大,只能精心設計更多細節,才能將觀眾吸引到劇情中來。而拍攝也耗時四個月,比很多商業大片拍攝時間還長,期間還因為疫情原因暫停了一段時間。
值得一提的是,《帶你去見我媽》雖是一部小成本電影,但卻避免了同類電影在畫面上極易出現的“廉價感”,在貼近現實的基礎上最大程度保證了美感,置景和美術方面都有較高水準。
當下很多主流商業片會自己搭景、設計道具,從零開始完成整套美術設計,比如《妖貓傳》建了一座城,《懸崖之上》重建當年中央大街,電視劇《大江大河》也自己建了一個村子。儘量保證高水準的美術呈現和統一的色彩風格,《帶你去見我媽》顯然沒有充足的預算,那是怎麼做到的呢?藍鴻春透露了完全“反工業”的創作秘訣。
《帶你去見我媽》在拍攝地找了一個一家人生活了幾十年的屋子,和主人協商租了幾個月用於拍攝,將能夠彰顯歲月痕跡的元素悉數保留,只進行修飾性的改動,牀、櫃子、桌椅等道具也都是在村子裏借來的。藍鴻春表示,這部電影用了不少紀錄片的拍攝手法,為了避免廉價感,劇組在前期確定了統一的色彩系統,將跳躍的色彩部分都拿掉,並以自然景觀為前提,美術組再進行一定的修飾。他認為自然景觀,以及現實生活中的煙火氣都經過長時間的歲月沖刷,那種時光留下的質感,再厲害的美術師都很難還原,比如窗台上留下的煙燻痕跡,這是電影選擇一個真實居住了幾十年的屋子的原因。當然,這種“反工業”的方式並不適用於當下主流商業電影,因為太耗時間,就算有足夠的投資,演員的檔期也十分有限,好在《帶你去見我媽》基本都是素人演員,讓導演可以任性的求精而不求快。
喜劇創作“反規則”,NG最多達50遍
《帶你去見我媽》用了大量素人演員,這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素人演員用好了會讓電影真實、自然,擺脱商業電影的工匠氣息,釋放出質樸、感人的一面,《帶你去見我媽》就成功做到了這一點,影片全程真實、接地氣,演員們宛如上演現實中自己的日常,結尾飛機上那句“媽媽是不是很沒用”成功戳中觀眾淚點;但用不好,就會演技不過關,滿屏尷尬。
拍攝完第二部院線長片,藍鴻春和鄭潤奇在這方面有自己一套獨特的方法。通常來説,沒有拍戲經驗的普通人只要面對鏡頭就很難如常表現自己,劇組在前期海選演員階段,在為角色挑選合適演員的同時,會篩掉一部分面對鏡頭心生恐懼、不自然的人。
演員選定之後,在拍攝之前會讓素人演員聚到一起對每一場戲不斷進行彩排,在這個過程中根據演員的表演習慣更改台詞、重新規劃台詞的順序或節奏感,力求得到真實、自然的表演。就算劇本寫得再好,演員沒有辦法落地的話也不算是好劇本。這正是劇本在拍攝過程中還不斷修改的原因。
即便做好充分準備,拍攝時還是會碰到各種各樣的表演問題,在導演看來,演員的狀態無法工業化,只能花時間溝通磨合、反覆拍攝,比如影片中“齙牙嬸”笑的那場戲拍了四十遍,有的鏡頭甚至拍了五十遍,經常會花半天甚至一天時間去等演員的狀態。
這種堅持一般會出現兩種情況,一種是演員會進入疲勞期,可能越演越不對,到了這個時候藍鴻春不會妥協,而是慢慢熬,往往到二三十遍的時候,演員的感覺就又會回來;另一種是時間不等人,經常日戲拍到天黑還沒拍完,所以難免會有日戲夜拍的情況,好在燈光部門表現出色,畫面看不出瑕疵。
此外,素人演員流暢、自然説台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採訪中飾演媽媽的鐘少賢坦言,拍攝的時候自己壓力很大,很擔心自己演不好,導演越有耐心,她就越擔心會拖劇組後腿。影片中媽媽的戲份很多,還有長達2分多的長鏡頭,以及和鄭潤奇情緒爆發的對手戲,鍾少賢的表現毫不遜色專業演員。
鍾少賢表示自己沒什麼天分也沒有技巧,她經常通宵背台詞,甚至上廁所的時候也在背,直到脱口而出的程度,這樣就能保證表演的時候不會“卡殼”。
另外一個難點是喜劇呈現。《帶你去見我媽》不是無厘頭喜劇,也不是強劇情電影,去特別設定突兀的搞笑橋段,所以想達到喜劇效果非常難。對此藍鴻春有特別的理解以及“反規則”的創作方法。他認為真正好笑、讓觀眾有新鮮感的喜劇笑點是打破規則的,或者説沒有規則,不像懸疑、恐怖、槍戰、動作等類型片容易總結出規律和規則,可以拍的很工整,出色的喜劇越工整越完蛋。所以《帶你去見我媽》在拍攝過程中,想達到預期的喜劇效果很困難,可能一位演員當天的心情不好就達不到預期效果,碰到這樣的情況只能等。
參與編劇的主演鄭潤奇則表示,在劇本階段,有些橋段會覺得很好笑,但現場拍攝時發現效果達不到預期,原因在於有的演員和角色設定的調性不匹配,這時就要及時調整,要配合演員的風格和節奏。
最終,所有的努力沒有白費,《帶你去見我媽》真實、動人、有質感,對親情、愛情的表達能最大程度引發觀眾共情,從點映後的普遍好評來看,電影的口碑穩了,有望成為賀歲檔的黑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