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今日,還有一些人記得“楊麗娟”這個名字。
百度百科裏,楊麗娟三字後面緊跟的註解是:劉德華粉絲。
楊麗娟的狂熱追星生涯,自其十六歲時,此後,是楊麗娟努力靠近劉德華的十四年。
這場追星夢,戛然而止於2007年3月26日。
隨之而來的,則是與劉德華漸遠的十四年。
2007年3月26日是事情的轉折點。
那天她的父親寫下一份萬字遺書後,在香港跳海自盡。
遺書以“劉德華,你以為你是誰?有什麼了不起,你很自私,很虛偽”開頭,對劉德華極盡譴責。
自殺事件轟動一時,佔據了從娛樂新聞到社會新聞各大版面。
1.
2017年3月26日,楊麗娟的父親楊勤冀,在香港的24小時快餐店中寫下了萬字遺書,然後走向香港天星碼頭,跳海自盡。
遺書中除了對劉德華的譴責,還有“我死了,你劉德華還要見我們孩子”的句子。
這位68歲的退休高級教師,以如此決絕的方式幫助女兒實現見劉德華的心願。
而此時,楊麗娟則在酒店裏,毫不意外地,於睡夢中再一次見到劉德華。
在父親一躍而下,輿論譁然之前,楊麗娟為了努力向劉德華靠近,已經走了十四年。
2.
甘肅蘭州女孩楊麗娟的追星生涯,始於1994年,那時她十六歲,正是花季少女愛做夢的年紀。
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夢到牆壁上有張畫,畫像上的人物兩邊寫着“你特別走近我,你與我真情相遇”。
醒來後,她把夢境告訴父親,父親表示自己也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夢。
直到後來有同學給了她一張海報,她才知道自己“夢到”的人,原來是劉德華。
一切就此開始。
楊麗娟相信,她與劉德華之間,一定存在某種“感應”。
她連續3年做了關於劉德華的夢,在之後的十多年中,劉德華的影子幾乎出現在她的每個夢中。
在夢境中,楊麗娟在玩沙包,劉德華走過來,深沉而熟悉地看着她;劉德華在山頂遇到楊麗娟,不由分説拉着她跑到小河邊,含情脈脈地説:你都已經跑過我了,還跑什麼;楊麗娟走進一個黑房子,裏面放着一盤磁帶,上面寫着:你是我的女人。
因為太過迷戀劉德華,做夢的第二年,楊麗娟開始不上學、不工作、不交朋友。
輟學在家的她足不出户,只做兩件事:看電視、洗頭。
她收集一切與劉德華有關的資料,看了電視上所有劉德華的演唱會,牆上貼滿了劉德華的照片,家裏擺滿了劉德華的磁帶……
劉德華,佔據了她全部的生活。
她甚至曾立下誓言:“不見劉德華,我決不嫁人!”
楊勤冀的遺書中寫道:楊麗娟是把劉德華當作家裏的一員、自己的親人、多年不見的大哥一樣。
楊麗娟相信,只要劉德華見到她,聽她説完“夢”,也會發生所謂的“感應”。
與劉德華見面,成了她孜孜以求的心願。
3.
楊麗娟的父親楊勤冀,快四十歲才娶妻得女,對女兒十分寵愛,總是有求必應,
那時,市場上剛出了一款飲料,楊麗娟很想喝,楊勤冀兜裏沒錢,就在超市裏偷偷拿了一罐放進兜裏。
看女兒愛喝,楊勤冀又去,結果第二次被工作人員發現,抓住後教育了一頓。
其對女兒無原則的寵愛,或者更該説是溺愛,由此可見一斑。
對於女兒有求必應的父親,痴迷劉德華誓要見上一面的女兒。
父女同心,由此開始了十四年向劉德華努力靠近的漫漫征途。
1997年,楊勤冀拿出了家裏的全部積蓄9900元錢,讓20歲的女兒參加了一個香港旅遊團,去香港找劉德華。
而那一年,楊父的退休工資,是每月2050元。但此行未能見到華仔,楊麗娟非常失望。
4.
第一次香港之行以失敗告終,但楊麗娟沒有灰心。
除去香港,劉德華在大陸有任何活動,楊麗娟也都會追隨。
車票、機票、餐飲、食宿,沒有工作的她全部仰仗父親的支持。
為了幫助女兒實現心願,楊家已付出所有積蓄。
2003年,父母為滿足女兒追星的心願,賣掉家裏的房子,一家人搬到了每月花400元租來的房子中。
2004年,楊麗娟得知劉德華在甘肅拍《天下無賊》後,每天從早至晚都站在自家的8層樓頂,但仍未見偶像。
即便如此,楊麗娟和父母,仍執著地想要實現心願,沒有放棄希望。
2005年,在得知華仔住所後,楊麗娟與父親再次赴港,失望而回。
楊父千辛萬苦籌措資金,幫女兒赴港追星。為湊這些錢,甚至想要賣腎,他接受媒體採訪説到:“我可以賣一隻腎,我身體底子好”,但他也明白,“錢是一方面,當然醫院也不會要我的腎。更重要的是,我想讓劉德華知道,我女兒為了見他,究竟付出了多少。”
當時楊麗娟曾看似懂事地“勸”過父親:“我覺得你最好去借,賣腎還是太危險了。”
多年追星、全家動員的經歷被媒體曝光後,眾多媒體一擁而上,儼然已把這個追星的“心願”當成了吸引眼球的法寶。
楊家懂得了善用媒體的力量,他們會熟練地接受採訪,篩選更有影響力的媒體發聲,希望藉助媒體向劉德華方面施壓,實現心願。
而通過媒體對此事件的競相跟蹤報道,如楊家所願,劉德華知道了楊麗娟其人其事。
劉德華冷靜且理智地表示:我覺得不應該,大家不應該覺得她需要幫助。
劉德華工作室發出嚴厲規勸:“這樣的行為不正確、不正常、不健康、不孝”,呼籲她停止此種過火行為,見面再次失敗。
5.
為見劉德華,楊家舉家前往北京6次,奔赴香港3次。
2007年3月25日,第三次赴港的楊麗娟在某家媒體的幫助下,終於如願以償,在歌友會上見到了偶像,還被安排上台跟劉德華談話及拍照。
這一次,她是拿着父親為她借來的1.1萬元高利貸。
然而她不滿足於此,提出單獨見面,被劉德華方拒絕。
被拒絕後的楊麗娟痛不欲生,父親無法滿足女兒,跳海身亡,在留下的七頁萬字遺書中,譴責劉德華不見楊麗娟為自私、虛偽、狠毒,表示自己是“以死抗議”,要求劉德華一定要見一面楊麗娟。
一時間,輿論譁然。
楊麗娟哭訴:爸爸你回來,同時希望完成“父親的心願”,不忘再譴責劉德華:你怎麼如此狠心,是你的一次一次不見,還説了很多傷害我們的話,你要早一點安排時間,我們見了面,我們瞭解心願就不會來香港了,我們就會開心過日子了。
楊麗娟母女向劉德華索賠。
劉德華被推向風口浪尖,一度發展到需要看心理醫生。
6.
時至今日,距離楊父跳海自盡整整十四年。
恰好與楊麗娟痴迷劉德華的十四年同樣長時間。
當年仍堅持要見劉德華的楊麗娟,過得怎麼樣?
從香港回來的最初幾年,楊麗娟與母親在家,依靠每月幾百元的低保生活。
後來她嘗試去慈善機構做過義工,在傳媒公司做過文員,但時間都不長。
十來年間,她偶爾出現在媒體的採訪中,最初語出驚人:還是想見一見他(劉德華)。
近幾年,她似乎越來越放下一些偏執了。
2016年,楊麗娟開始在超市做臨時促銷員。這也是她迄今為止做的時間最長的一份工作。
每天要站八個小時,除了中午吃飯時間,其它的時間都要站着向顧客推銷商品,楊麗娟説站的時間長了就要穿軟底鞋,不然腳疼得很。
工作雖然辛苦,但楊麗娟乾的很賣力。
這份工作每月工資2000多元,楊麗娟很坦然:收入並不是很多,我的學歷不高,這份工作可以維持生計。感覺一天挺充實的,人嘛,不要有太多的貪心。
現在的楊麗娟,和母親住在郊區的廉租房裏,租金不到1000元,只是離上班的地方有點遠,需要坐一個小時公交車。
雖然地方不大,但楊麗娟覺得她和媽媽住夠用了。家裏沒有電視,也沒有多餘的家用電器,母女二人生活簡樸。
從香港回來之後,她就把外界信息給隔絕了,不看電視,不上網,
偶爾接受媒體的採訪,讓他們看到我和原來的我不一樣了。
雖然只是偶爾接受採訪,但每次拍攝,楊麗娟都會去店裏專門做頭髮和美甲,她認為這是對記者和觀眾最基本的禮儀和尊重。
在美甲店的店員眼裏,楊麗娟是個很友善、隨和的人,和新聞裏那個執拗的她不太一樣。
7.
有人問:如果人生再重來的話,你還會像當年那樣做嗎?
楊麗娟答道:不會,我當然不會再那樣做了。
如今的楊麗娟,變得平和、謹慎了很多。
她不再提起“劉德華”三個字,用“那個人”代替。
她去黃河邊祭奠父親,一束束菊花隨河水流去,她哭着請求父親的原諒,説她會照顧好媽媽,會努力生活。
楊麗娟説:我很幸運,感謝上蒼沒有丟棄我。只要人沒有走到最後一步的時候,都還沒有失敗。
十四年,足夠讓這個做着追星夢的女孩長大了。
從努力靠近劉德華的十四年,到與劉德華漸遠的十四年。
兩個十四年,兩段不同的時光,組成了楊麗娟兩段不同的人生軌跡。
但終究,這些都只是她一個人的故事。
故事裏,劉德華被無辜牽扯進來,父親跳海自盡,母女生活困頓,這一切一切,組成了一場媒體熱衷追逐的狂歡盛宴。
這個熱度過去,仍有新的熱點不斷湧現,媒體一早把眼光轉向了別處。
一場媒體狂歡過後,楊父的生命止步於香港,天王劉德華繼續努力拼事業,而楊麗娟母女,在城市一角逐漸開始了普通人的生活。
不知楊麗娟回望前路,是抱着怎樣的心情?
為追星而致家破人亡,楊麗娟可謂第一人。
但願這樣的故事少一些、再少一些。
也但願如今腳踏實地、努力工作的她,收穫平凡的幸福。
畢竟,天王巨星遙遠,唯有平淡平凡才是生活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