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評論 | 新兵伍萬里，倍速成長的青年演員易烊千璽

列車向北，疾馳間車門頓開，關山萬里闖入視野，撞進人心。《長津湖》中，長城這一幕反覆被提起。觀眾們談江山萬里如畫讓車廂瞬間安靜，談一雙雙對祖國、對幸福安穩生活充滿了流連的眼睛，也談——日落日升，新兵伍萬里在晨光熹微時已悄然將軍姿站得挺拔，有個少年一夜長大。

時間退回到正式進組前，易烊千璽給角色完成心理建設。他想起曾讀到的一句話——怎麼能讓少年快速變老？經歷一場戰爭，就能讓一個少年快速變老30歲——年輕演員把它當成塑造角色的心理依據，慢慢琢磨，回想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離開的畫面；再想想伍萬里所體驗的，“是被戰爭巨輪碾壓過去的感覺，也就是‘迅速變老’”。

本週，易烊千璽主演電影總票房突破了70億元。從0到70億，只是三年三部主要作品的累積：2019年《少年的你》、2020年《送你一朵小紅花》、2021年《長津湖》。一部仍在大銀幕上刷新紀錄，另一部由易烊千璽領銜主演的影片、文牧野執導的《奇蹟》也有望在幾個月後上映。看起來，下一個里程碑式的數字就在可預見的未來。原本不是粉絲的路人都説，這位00後前途無量。

“被代入”的伍萬里

《長津湖》尾聲，雷公壯烈犧牲。巨大悲慟下，伍千里與梅生幾乎咬碎鋼牙地發誓“打贏，帶他們回家”。目力所及，包括伍萬里在內都是年輕的戰士。帶千千萬萬老百姓的孩子回家，讓下一代可以不受硝煙苦——老兵們的話異曲同工，此時此刻熱映的《長津湖》無疑具有強烈的現實觀照意義。而伍萬里，一個意外“闖入”七連的新兵蛋子，便是影片打開歷史與當下共情空間的重要角色。

江南水鄉秋葉斑斕，撒歡嬉鬧打水漂炫技的伍萬里登場了。哥哥們把該打的仗都打了，伍家最小的孩子在“防火牆”後漸漸長大，視野不過山清水秀的家鄉幾里地，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跟小夥伴們琢磨怎麼捉弄人。戰爭於他，既近也遠，以致突然在岸邊遇上尚未相認的伍千里，上手就要搶手槍。英雄於他，同樣是個有待釐清的概念，是殺夠多少個敵人，還是其他什麼。和七連那些打完了解放戰爭又一聲號令千軍萬馬重赴戰場的老兵有着本質不同，他的“萬里赴戎機”不是明知槍林彈雨而甘願以血肉之軀阻擋炮火。片中有一場戲，火車汽笛鳴響、信號彈升空，整裝待發的隊伍中唯獨伍萬里一人抬頭望向那枚信號彈，眼裏新奇、驚豔、震撼、驚懼交織在一起。導演陳凱歌説，那個反應是新兵伍萬里的，也是演員易烊千璽的下意識，“真的被嚇了一跳”。其實，若換作大銀幕前這一代00後、90後甚至80後，又何嘗不是如此。

伍萬里在《長津湖》中的視角也是許多電影觀眾尤其是“被保護得很好”的年輕一代的視角。初入部隊從未經歷過戰場生死的小少年，他要通過自己在戰場上的變化、成長、感悟，帶着觀眾去認識“最可愛的人”，弄懂這一戰“為了誰而打”，更深刻地懂得“祖國”二字。

從演繹的層面，易烊千璽高質量完成了。徐克導演曾評價，“把易烊千璽從開場到後面幾個畫面放在一起看，根本就是兩個人”，“我們想象不到的可能性，他都放到了人物身上”。演員顯然也清楚自己的使命：“我覺得，萬里算是現在觀眾認識戰場的一個視角。如果現在的年輕人進入戰爭，表現出的樣子可能跟萬里差不多，都會經歷他的心路變化。戰爭的殘酷，戰爭碾壓式的傷害，我們現在幾乎很難能體會到。所以希望大家看完後真心感覺到，因為先輩們的犧牲奉獻才有了今天。”

但往人物內心再深入些看，這部全景式描繪冰血長津湖的影片，在交代歷史宏觀背景之下、在塑造志願軍羣像之中，關於伍萬里的內心成長其實還有不少留白。同齡人張小山沒發一顆子彈便殞命美軍荒謬的賭注，收起戰友掛在胸口的信物時，伍萬里在想什麼？一個人就想衝鋒的莽撞小戰士，為什麼轉身在村屋裏眼見哥哥與敵人血污一身地纏鬥而遲遲不敢開槍？與那些一邊憧憬未來人生，一邊憑戰鬥經驗深知自己可能有去無回的老兵相比，新兵伍萬里終究少了些內心糾葛、真實人心的矛盾。他成功把觀眾帶入了歷史現場，但於伍萬里本身，潛入“被代入”的內心，還有許多故事可以生髮。

百鍊成鋼的00後演員

和伍萬里“被賦予”的快速變老不同，00後易烊千璽卻是結結實實地在演員這條路上活出了倍速人生。

2017年網劇《長安十二時辰》開機，故事的李必意氣風發、肩負重任，卻又如履薄冰，是少年裏的智者、青春中的一副老靈魂。依人生閲歷，遠超彼時剛剛17歲的易烊千璽。因此，一度有評論認為自帶頂流進組的小偶像可能是影響作品最終成色的“最短那塊木板”。結果眾所周知，易烊千璽演出了角色的少年老成與憂患重重。大半年後，電影《少年的你》開機，故事裏的小北邊緣、陰鬱，遠離易烊千璽的生活經驗。也曾有人擔心他會接不住戲，但成片證明，無論是前半段主要靠眼神與肢體的表演，還是剃髮後幾場情感外露的戲，都被塑造得真摯又羞澀，如墜落骯髒雜蕪地的赤子、地下王國少年遊俠。到了“小紅花”，他對癌症少年韋一航的理解和把握依然準確，將人物在社會中的對抗姿態與自我保護，在家庭裏的深情又內斂，在愛情中的拘謹和釋放都表現得讓人印象深刻。那段雨中藉着酒精表白的段落，至今耐看。

必須承認的是，從李必、小北、韋一航及至《中國醫生》裏的小羊、《長津湖》的伍萬里，易烊千璽能讓這些人物立得住，離不開他“功夫在詩外”的自我打磨。

出演《少年的你》，那會兒未滿18歲的易烊千璽在公眾看不見的地方與角色較勁、融合。重慶最潮濕悶熱的季節，小北捱打的那些鏡頭，他自己上；小北心裏翻滾過的情緒，他也透過與生活磋磨的許多個深夜一遍遍參悟。在《長津湖》劇組待的半年，演員更是投入了全副身心。出品人於冬誇他，180天全程在組，放棄了個人的許多商業邀約。吳京替他“揭秘”，因為常年跳舞有些老傷，進組後老傷復發，一條腿韌帶撕裂，但年輕人忍着痛也會拖着傷腿自己死磕爬坡的鏡頭。電影隨拍的幕後特輯中更多事實被人們知曉。正式開機前演員就投入了軍訓，每天站軍姿、練背槍。片場環境已經低於零下20℃，為了拍攝效果，大風筒開足馬力對着演員吹，同時還往風裏加雪片，颳得人臉生疼。但演員覺得，這些苦比起真正經歷戰爭的英雄實在算不了什麼。提及困難，易烊千璽講述的都是關於角色的塑造，比如怎樣找眼神、找狀態，比如怎樣在風雪裏睜眼、在鼻子眼睛嘴裏都灌進雪片的情況下講清楚台詞。

如果説兩年前張譯對易烊千璽“是個演員”的肯定讓他潸然淚下，那麼如今“優秀青年演員”六個字已被廣泛認可。段奕宏説，易烊千璽能為走在相似路上的年輕同行者“打樣”——流量若想無限期，只有用潛心創作靠近品質，而不是利用粉絲經濟劍走偏鋒。

但同樣必須承認的是，人們誇他“很清楚自己要什麼、該怎麼走”，認可他及其工作室“會挑劇本”的同時，也該意識到，易烊千璽“挑劇本”的資格，源自演員本身資質、悟性、努力以及市場選擇的集成。對於承載了文化內容、工業生產、文娛消費市場等多重期待的電影產業，確實需要一個能準確進而優質完成角色塑造、同時又扛得起票房的人。恰好，易烊千璽在他的年齡段是這些考量下的最大公約數。

今年11月，少年才將將21歲。之後的路註定漫長。他還需要在校園裏汲取更多養分，需要在每一部作品裏踏實耕耘，同樣需要在一些“無人捧場”的地方雕塑自己。如此，少年偶像才能真正長成百鍊成鋼的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