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19日,第四屆平遙國際影展的最後一天,不少原本已經離開的影人,又陸續為了同一目的回到了這座古城。
導演霍猛和鵬飛也特意趕到現場,為賈樟柯做最後的站台。
前者處女作《過昭關》從平遙出發,走進了影院,甚至走上了國際市場;而鵬飛新作《又見奈良》則是由賈樟柯擔任監製,為此保駕護航。
回頭再看過去三年的平遙國際影展,它向觀眾推薦了《嘉年華》《大世界》《過春天》《蕃薯澆米》等作品,這些作品也都走上了大銀幕,獲得了觀眾的好口碑。
在影展期間,無數人都被映前的一個廣告洗腦,裏面有句台詞是説,“每個巧克力在變成巧克力之前都不是甜的。”
每個導演在成為導演,在交出自己的處女作之前,他們都會經歷一段“煎熬”的時光,即便是電影完成之後,也要走上影院,見天地,見眾生。
尤其是2020年,不少電影或多或少因疫情而被影響了製作週期。如今,終於有機會面向觀眾,導演們又將和影片開啓另一番故事。
《野馬分鬃》魏書鈞,從戛納出發
2018年,導演魏書鈞成為了很多影迷心中的驕子。
他憑藉短片《延邊少年》在戛納國際電影節上拿下短片特別榮譽獎。大家都好奇,這位90後男生將什麼時候開始製作自己的長片處女作。
整個進程比所有人預想的都快,回國之後,電影《野馬分鬃》就正式進入籌備階段。在無數人眼裏,這部作品將鎖定戛納來年的片單。
2019年6月6日,影片正式開機。次年,戛納國際電影節公佈官方入圍名單,《野馬分鬃》成為其中一員。
影片來源魏書鈞的一個念頭,“我從沒開車去過內蒙,但後來我的車聽説被賣到了那邊,我就想這輛車在那邊會怎麼樣呢?”一連串的問題讓他開始構建起這個故事,也在其中植入了30%屬於自己的經歷。
對於不少導演而言,自傳性較強會成為處女作的特質。在魏書鈞眼裏,這是一個互相“打架”然後平衡的過程,“把自傳性的內容寫入劇本然後將杜撰的內容與其結合起來,使其和諧或者相映成章,卻並非易事。”
魏書鈞本科是中國傳媒大學錄音系,在讀書的某個階段,他同男主一樣,電影的實踐經驗大於電影理解,進而促使了他略微叛逆的心理,對學校中所謂的學習,持相對的保留態度。那段時光中對生活和電影的理解,都被他植入進了《野馬分鬃》中。
這些自在的元素並沒有讓這部藝術片疏離觀眾,更接近青春片氣質的《野馬分鬃》讓觀眾更輕鬆的從中找到共鳴。
自在也成為了魏書鈞的創作態度。
從劇本到最終成片,他把更多的創作交給了“拍攝”,在這個過程中找到屬於他的作品,“如果用一個粗淺的比例來説的話,(拍攝)至少佔到一半。劇本可能有三成,另外的兩成是在剪輯台上完成的。”
“王家衞和洪尚秀拍電影也沒有劇本”,電影裏這種略有調侃性的台詞,背後暗藏了他對電影創作的觀點。
《野馬分鬃》對魏書鈞而言,已經是完結的一段行程,接下來的上映安排都交給製片方安排,至於觀眾對影片的評價,“有的評價很有趣,原來有人是這樣想的。有的意見我也會慢慢思考,這些遺憾都會在下一部去彌補。”
疫情期間,他完成了新的劇本。在給片子取名時,惡趣味的用了“白鶴亮翅”這個名字。“和《野馬分鬃》一樣,都是武術動作,當時就想着要不要和第一部作品建立關聯,所以就叫了這個。”
如果順利的話,電影《白鶴亮翅》計劃在明年冬天開機,至於未來影片裏會不會還有內容呼應《野馬分鬃》,“可能吧,説不定呢。”
《不止不休》王晶,在圈子裏生活的人
大家可能會好奇,這個王晶是誰?
他是電影《不止不休》的導演王晶,但事實上,這是他2020年第二部和觀眾見面的作品。他作為執行導演,參與了紀錄片《一直游到海水變藍》的拍攝工作。
王晶跟着賈樟柯一起工作了10年,這種處於電影圈裏的生活狀態已經讓他非常滿足了。至於自己拍電影,有過想法,但不強烈。
起初,他並沒有想好要以什麼樣的電影作為自己的處女作。
和很多新人導演一樣,他考慮過從自己內心出發,書寫自己的故事,表達私人化的情感。但細細想來,這樣的故事並不能滿足王晶的表達欲,“中國這麼大,每天都在發生無數的事情,一個簡單的私人故事,實在不能體現出代表性。”
直到有一天,他聽到了《不止不休》的原型故事。主角是社會的觀察者,同時他本身又是參與者,這種創作不再是讓他停留在自己的世界裏,還能參與到整個社會進程中。
2017年,他開始了這個故事的劇本工作,此時距離他畢業正好10年。
創作的過程並非一帆風順。
2018年,同樣講述北漂故事的《後來的我們》上映,看完電影后的王晶非常沮喪,因為在當時《不止不休》的劇本中,存在很多同質化的內容,於是團隊決定對劇本進行修整。
可沒想到,新版故事出來時,又遇到電影《我不是藥神》。這部幾乎無差評的影片和正在創作的《不止不休》同樣有不少相似的地方,那這一次還要再調整嗎?
最終,王晶選擇保持原狀,“因為故事是有原型的,而且當初吸引我創作的就是這個主題,如果它動了,那就會傷害故事的很多東西。”
2019年冬天,電影正式開機,那是這個項目讓他最有安全感的一天。身邊團隊都是過去和賈樟柯導演合作多年的工作夥伴,彼此熟悉的工作方式也讓他能享受在整個拍攝過程中。
當然,第一次獨立執鏡做導演,他依舊遇到了不少的問題。尤其有一場重場戲的拍攝,成為了王晶最後悔的事情。
“當時我理想化地認為半天就能拍完,但沒想到從晚上6點拍到了凌晨4點。尤其到最後一條時,白客坐在那裏的狀態,現在再回想起來,真的該讓大家去休息,隔天再用更好的辦法拍攝。可那會兒並沒有做出對的選擇,所以在剪輯的過程中,一些問題就會更直觀的體現出來了。”
從籌備到後期,總有不少的遺憾出現。但結果是好的,電影最終入圍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地平線單元。
當時整個放映過程對王晶卻是一種“煎熬”。整個人緊張到智能手錶在120分鐘裏,不斷提醒他,心率過快,“因為那是它第一次正式登場,在我看來還有很多瑕疵。”
從威尼斯回來,他試着慢慢調整自己的心態,網上陸續也有了一些評價,“我挺看中2星的評論,它們通常會很明確指出我的問題,這些問題都能有機會在下次進行修整。”
至於下次會什麼時候做導演,“我真的不着急,能在這個圈子裏就挺好的。”
《不期而遇的夏天》易寒,從熒屏走到銀幕
相比其他活躍在電影圈的導演們,易寒一直在電視圈闖蕩。
13年前,他拍過一部電視電影《遙望南方的童年》,之後他陸續拍了很多的電視劇集。電影《不期而遇的夏天》是他的第一部院線電影。
過去劇集創作的經歷,讓他創作這個電影劇本的速度變得特別快,寫完這個劇本不到半月,“但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心裏構建整個故事的架構和人物關係。”
這個故事靈感來自易寒堂侄的遭遇,他想借着電影探討人和人之間的關係,關注的是人,關照的是人的內心。
從《遙望南方的童年》到《不期而遇的夏天》,易寒對兒童情有獨鍾,想完成屬於他的童年三部曲。這兩部作品中間經歷了13年,他對電影的把控,已然有些陌生。
“我開拍的時候,不斷跟攝影指導強調,一定要控制住我,不能因為我的習慣讓這部電影最後的質感太像電視劇。”還好,最後保留了電影的這股氣質。
電影在平遙首映之後,易寒當晚失眠了。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大家過往説的“電影儀式感”。那種在大銀幕上呈現出來的東西,“而我作為電影導演和觀眾一起觀看,是一種愉悦,且緊張的感覺。”
“未來我會多拍電影,我下一部作品計劃在明年10月左右開機。”
《漢南夏日》韓帥,組建全女性的導演組
《漢南夏日》給了導演韓帥很多的第一次,第一次拍長片、第一次參加創投……
項目從2018年北京國際電影節電影市場項目創投中獲得最佳原創劇本,再到2019年上海國際電影節電影項目創投中斬獲最佳製作中項目。韓帥用她的純粹,獲得了一路電影人的認可。
因為是處女作,她同樣在其中投入了很多自己的故事,“這些都變成了故事的一個底色,有助於整個人物的呈現。”但在整體的創作中,她還是對女主角保持了距離,“她不是我,我只是能從女性角度去讓她體會這個世界。”
為此,她還做出了一個非常大膽的決定,“我們導演組五個人全是女孩。”
喜歡達內兄弟、博士期間研究婁燁導演,這都為韓帥的作品帶來了影響,“我當時剛好在研究婁燁導演,發現手持攝影能讓他捕捉到更自由的表演。”這種拍攝方式對《漢南夏日》非常適用,“電影裏我主要拍攝小朋友,她們都是非職業演員。我又不能嚴格控制她們,這時候手持成為了最好的方法。”
在拍攝《漢南夏日》之前,韓帥一直處於在求學階段,幾乎沒有在市場中真正創作過,她一度感到困惑,那些積累的理論知識到底有用嗎?“直到我出手之後,才感受到過去那些理論知識在幫助我,讓我心裏非常有底氣。”
當然,婁燁導演的工作方式也間接地影響了她,“這次我不再像以前在學校拍短片那樣死板,甚至最後扔掉了分鏡(圖),完全根據演員的感受來。”
電影拍攝完成之後,後期製作依舊讓她非常有壓力。
她從一開始就希望這是一部90分鐘的電影,但她們拍攝了很多素材,尤其是龔蓓苾一飾二角中的母親角色有很多的畫面內容。
該怎麼辦?龔老師表演非常好,如果刪了確實很可惜,對演員而言也是損失。韓帥心中一直猶豫,並不斷看片子,“最後還是覺得電影的情緒不能那麼直給,所以忍痛都刪了。”
電影雖然最終在平遙獲得了榮譽,但和觀眾一同看完電影的韓帥,還是發現了電影裏的不少細節問題,“它是我的處女作,一直還是很稚嫩的。不過現在聲音和音樂仍有問題,我們還能來得及加工修改。”
對於韓帥而言,《漢南夏日》仍是未完成,“它好像是一面鏡子,現在照到的是我自己。我希望等它轉向觀眾,讓大家從中看到自己時,我才會開始去尋找下一面鏡子。”
那麼下一面鏡子會是如何的呢?她還沒想太多,但她明確的是,“寫類型電影或者寫更大眾的故事,是我向往的東西。”
他們才出發
平遙一週,我們見到了很多新導演。他們帶着自己的作品來到這座古城尋找機會,有的作品甚至還只是紙上的構想。
不管是從國際影展出發的魏書鈞,或是名導身邊成長的王晶,又或是“跨界”的易寒,還是剛走出校園面對市場的韓帥,他們的年紀從70後到90後,但他們都代表着朝氣。
正如田壯壯導演在大師班上説的,這些作品可能還屬於習作,但有尚未入世的生命力。
這羣人代表了未來,甚至可能會影響未來。而觀眾看完這些電影之後的評價,讓它們的生命有了更深層次的定義,其中的酸甜苦辣或許唯有導演自知。不管滋味如何,至少多年之後再去回想,整個過程必然是甜的。
(部分圖片:楊楠、mi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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