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而偉大》：諜戰劇的生活質地與情感温度

近期，熱播諜戰劇《隱秘而偉大》在一眾雷人的同類劇中鶴立雞羣，成為今年以來豆瓣評分最高的諜戰劇。這部劇從外表來看是主打驚險懸疑的諜戰，但是它強化了諜戰劇的生活質感，講清楚了人物的成長感，尊重諜戰劇創作的藝術邏輯和情感邏輯，讓當年隱蔽在敵人核心地帶的英雄人物不再遙不可及，而是有了普通人的情感温度，變得可親可近。

這部劇最大的看點是：亂世中的一個小警察如何堅持自己的價值觀。1950年，石揮導演的《我這一輩子》就把民國時期警界的黑暗腐朽和底層民眾悲慘的生活描寫得入木三分，充滿了悲劇性情感和控訴感。《隱秘而偉大》的主人公顧耀東則相反：他是東吳大學法學院高材生，作為一名警局新人，堅信“匡扶正義、保護百姓”的人生價值觀，對世界充滿希望，這與當時內戰在即，國民黨內部人人各自打着自己小算盤的整體環境格格不入。劇集的前半段，主要圍繞他遭遇職場與現實的雙重打擊展開，他的信仰變得岌岌可危——這是諜戰劇中少有的以一張“白紙”式的人物為主角，是一大創新亮點分。

入職報到第一天被嫌棄嘲笑，被踢到“落後分子”聚集的刑警二隊；原以為會佩槍巡街，結果被安排去繁瑣地查户口；因辦事莽撞不懂規則，甚至被停職。主角顧耀東幾乎犯了任何一個新人都會犯的職場錯誤，遭遇了理想與現實巨大落差帶來的挫敗感，也讓年輕觀眾有共鳴感。但最為難得的是顧耀東身上那種積極樂觀的心態，那種被人打到滿嘴流血依然不改原則的堅韌，而這又是當代職場人缺少的精神。對諜戰劇而言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要將人物的信仰表現得既崇高又真實，而不是單純靠口號宣教來支撐。

《隱秘而偉大》的另一看點是：充滿了暖意。一般來講，諜戰劇遍佈驚心動魄的鬥智鬥勇，隱秘戰線人員每天都是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就性命攸關。這部劇描述了兩個世界：一個是鎮壓愛國遊行、殺害進步人士的反動警局——尤其在顧耀東潛入監獄營救陳憲民、在莫干山挽救文化名士們時，更是危險重重，他隨時可能被定為親共分子，遭遇滅頂之災；另一個是充滿煙火氣暖意的家庭——每晚回家，滿桌可口的飯菜，捱打受傷時母親心疼關愛的言語，受到街坊冷嘲熱諷後，姐姐毫不客氣的潑辣回擊，構成了顧耀東面對理想破碎後的心靈港灣。兩個世界對比，拍出了上海里弄家庭的温情，也拍出了諜戰劇架構的新意——既真切地展示時代的風貌，也立穩了人物信仰轉變的根基。

這種暖意還體現在革命同志之間的深厚情誼上。按照英雄人物的成長模式，他在成長道路上必然會有一位導師型角色。《隱秘而偉大》中，顧耀東所在的二處處長夏繼成就是他的導師。他從開始看不上顧耀東，到後來逐漸發現了他心憂天下的情懷。每次在顧耀東遭遇危機時，他都及時出現——如顧在營救陳憲民時，他拖住了獄警；顧在被惡警楊奎打得奄奄一息時，也是他及時趕到。更為重要的是，他在顧耀東最迷茫的時候，用去商場買衣服的理論循循善誘，引而不發，讓顧耀東明白堅守本心的意義，也讓這個人物的成長弧線更加真實自然。夏繼成就是上一代隱秘而偉大的戰士，顧耀東就是他培養的新一代戰士。他們之間的情誼亦師亦友，細膩動人。在諜戰劇中，這種連結於信仰的情感往往比男女之情要好看，因為它始終在諜戰的類型之內，是為塑造人物、推動劇情發展而存在。

《隱秘而偉大》還有很多優點：如電影質感的畫面，大大增強了視覺美感；如驚險的敵我偵察與反偵察，緊張刺激；如不少細節鋪陳精細，前後呼應，邏輯自洽，似一塊塊精密合縫的積木，最後累積成了結構堅實、外形突出的諜戰敍事宮殿。但是這部劇也存在一些國產諜戰劇的通病：比如，部分地方節奏還略顯拖沓，主角顧耀東成長速度不夠快，面臨的危機不夠大，男女情感戲份有些過多，人物服裝造型過於現代等。但是這些都瑕不掩瑜，《隱秘而偉大》的整體水準依然可觀，其腳踏實地的敍事、精良的製作、獨具匠心的藝術風格，或能在國產諜戰劇史上留下自己應有的地位。

來源：北京日報 作者：胡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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