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木軒

娛樂觀:中國導演對女性觀眾的誤解又加深了

由 亓官天亦 發佈於 娛樂

  即使是作為劉亦菲的死忠顏粉,在觀賞完98分鐘的《致青春之原來你還在這裏》以後,我也悲傷地感到被辣了眼睛。這不僅是由於本片主打了一個新一代咆哮帝吳亦凡,更因為劉亦菲的顏極大地束縛在了符合劇情需要的面癱當中。是的,這種面癱一定是符合劇情需要的,她的長相原本就偏靜態寡淡,算不上風情萬種掛,而在超越常識的矛盾擰巴劇情之下,她所扮演的女主角蘇韻錦,以形神的高度統一,終於傳達出那個強烈的信號:我自尊自強自立自愛,我絕不是一個available的女孩!

  如果告訴導演我讀出了這個信號,想必他一定覺得遇到知音。這簡直是唯一能理解該片奇崛的情感模式的角度。

  在近十年的內地青春片和偶像劇史裏,女一號永遠比男一號低半個級別,處於等待被發現、挑選、認可的地位,一旦暫時確立了地位,則要時時小心處處謹慎;到了以“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這個魚塘被你承包了”所開啓的霸道總裁劇年代,女主角徹底淪為男主角變態佔有慾的物化對象。這個格局,女性消費者大概已經不爽很久了。

  可以肯定的是,以《致青春2》為代表的當下青春偶像片——這個list還可以加上《致青春1》、《匆匆那年》、《何以笙蕭默》以及《我的少女時代》等——其主要消費羣體是女性觀眾。於是,越來越多的導演們開始致力於服務逐漸壯大的女性觀眾羣體,解決她們的不爽。《致青春2》的導演周拓如作為一名妥妥的年逾不惑的男性,在接受採訪時,近乎討好地説出“我是個有少女心的導演”,令人歎為觀止。

  2014年,年屆76歲的瓊瑤在回覆編劇餘飛關於“什麼才是愛情”的問題時,拋出了一個觀點:“愛情是女人的事情,你們男生經常一輩子都搞不清楚,就不要勉強了。” 這個經典的瓊瑤句式像她的所有作品台詞那樣,情感熾烈、誇張果斷、有地母般的能量,但它並沒有成為新時代的金句,而是立即被獨立覺醒的女性們讀出了異樣。

  在瓊瑤筆下,女人們負責愛情,她們的生死情仇都依附於男人,這種舊時價值觀,是不見容於當代女性的。

  新時代的創作者們試圖扭轉這種風氣。於是,如今我們逐漸看到,曾經那些痴情苦情、楚楚動人的瓊瑤式女主角,經過流變,化身成了當下青春偶像劇裏痴情(痴呆)苦情(苦逼)的男主角,他們彷彿也沒有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一應生死情仇一不小心就都取決於女主角。經過簡單的權杖交接,在《致青春2》這樣的片子裏,愛情終於成了男人的事情。

  循着這種邏輯,女主角絕不能夠給予不擰巴的回應,因為擰巴是她們爭取到的第一項最重要的自由權益。既然不能由男性召之即來,根據二元對立原則,她就必須對男性橫眉冷對,用凳子腿壓他們的腳,如同程錚咆哮吐槽的那樣,恨不得像一塊石頭,必須在面對哪怕像程錚這樣的盛世美顏時,必須表現得像一個性冷淡。舊式愛情裏那些以彼此的人性格局相互試探、互為進退的令人着迷的階段,被強行解讀為權力的不平等然後順手抹去了,新式愛情?新女性大概需要戰鬥,不需要愛情。

  這一次,這些創作者們,又深深地誤解了女性觀眾。

  戲劇學上有個理論,當目的和手段南轅北轍時,人物越用力,觀眾越發笑。這個理論,無論是用來解釋吳亦凡在片中用力過猛的表演,還是用來解釋導演在片子之外會錯了觀眾的意,都十分恰當。而當被問“你的夢想是什麼”,女主角一臉閲盡滄桑深沉凝重地回答:“平淡的生活”時,觀眾們集體鬨堂大笑場,則簡直淋漓盡致地體現了上述理論:你全片從頭到尾作天作大地,時而捫心作死自己,卻要告訴我們其實你的夢想是平淡?

  事實上,在幾乎貢獻了中國電影票房半壁江山的女性消費者們心裏,哪有什麼對虐戀情深、要死要活、劍拔弩張、翻身做主的訴求啊?哪怕她們為着吳亦凡的臉、或者為着劉亦菲的臉而來,實際觀影過程中也有那麼幾次得到舔屏的滿足以後,走出影院,還是各自投身真正平淡真實的生活中,並給這部自以為是的電影打上誠意十足的一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