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電影的最後“一滴眼淚”,也留下來了!
4月20日,港媒一大早就以頭版頭條的方式,報道了邵氏清水灣變成豪宅的消息。
港人深覺慼慼然,但無可奈何。
實際上,邵氏的清水灣片場早於2002年就籌劃着推倒重建,擬建成綜合性住宅及商業綜合體,但因為多方面的反對,一直沒能成行。
所以,邵氏兄弟直到2014年才以15億港幣的價格賣給復星國際。
而復星國際於2018年就提出了改建方案,擬開發出749個住宅單位和180個酒店客房,當時“城規會”已經批准了,但又因港人的反對而延期。
無奈之下,“古諮會”只得將整個邵氏片場建築羣的“一級歷史建築”分別重新評估:邵氏片場的行政大樓,被評為一級歷史建築;一至六號攝影棚、片倉、配音室、彩色沖印室、邵氏別墅、二至四號宿舍及製片部,被評為二級歷史建築;七至十號錄影廠、守衞室,被評為三級歷史建築。
這樣一來,香港《古物及古蹟條例》只能保護這個片場的部分建築了。
所以,直到今年年初,該項目才以每平方呎6000元的價格獲批,涉及金額約63億港幣;二月份,建築方案出爐:除了邵氏行致大樓、毗鄰的片倉及配音室保留之外,該項目將建成38棟建築物,其中37棟為住宅,包括14棟高三層豪宅、23棟高六至十一層的分層住宅、部分兩層地下車庫和一層停車場;另外一棟則將建成會所,總面積約105萬平方呎。
香港華坊諮詢評估資深董事梁沛泓表示,該項目位於香港的“後花園”西貢區,位於香港科技大學旁,地塊位置可望銀線灣一帶海景,非常適合開發成大中型豪宅項目。
業內保守估計,該項目的市場估值將超過200億港幣!
此情此景,又怎能不讓人唏噓感慨呢?
香港被譽為“東方好萊塢”,而擁有60多年曆史的邵氏清水灣片場又被譽為“香港的夢工廠、星工廠”,無數個香港電影人曾在這裏生活過、工作過。
二號宿舍,住客包括導演嚴俊和李麗華夫婦、演員鄭佩佩等;三號宿舍住的都是名導和影星,住客包括張徹、劉永、萬梓良、爾冬升、惠英紅等等;歌手王傑也曾在這裏度過了童年時光,因為他的父親王俠也曾是邵氏的演員。
如今的香港電影人,哪一個聊起邵氏片場不是眉飛色舞?
如今的香港觀眾,哪一個提起邵氏片場不是如數家珍?
那是因為它不僅象徵着港片輝煌,也承載着很多港人的記憶;而且它還是一滴時代的眼淚,映射着如今香港電影的無奈和落寞。
我們以吃瓜羣眾們津津樂道的邵氏片場“靈異事件”為例,看看它的背後承載着多少香港電影人的辛酸和委屈。
在邵氏的6號樓宿舍,流傳着一個“奶茶婆婆”的,演員們如廁時總是會聽到一個老婆婆敲門問:“你喝不喝奶茶呀?”
後來,莫文蔚還在電影中將這個場景進行了還原。
實際上,這不是映射邵氏的摳門嗎?
鄭伊健在片場偶遇吊燈墜落,信誓旦旦地稱“看見了穿戲服的小鳳仙”。
實際上不就是表達對邵氏片場有安全隱患,戲服多年不換的不滿嗎?
滕麗名第一次進邵氏片場,稱在面前的鏡子上看不見自己,只能在第四塊鏡子上才看到。
她表達的不正是,新人演員被欺負時的“意有所指”嗎?
至於在邵氏宿舍前赴後繼自殺的電影人:秦劍、李婷、林黛、林鳳、白小曼、洪波、杜鵑、李允中等等,他們無不用一個個悲劇,控訴着這個“造星工廠”。
邵氏是偉大的,為香港電影、乃至華語電影作出了傑出的貢獻;為觀眾帶來了數不清的光影記憶,為演員們提供了數不清的資源和人生逆襲的機會。可邵氏又是無情的,它盤剝演員、壓榨員工,釀成了一個又一個的悲劇。高樓大廈下面,是累累白骨;光鮮亮麗的背後,有着不堪入目的一面。
正是基於這種複雜的情感,港人把邵氏片場當成一個勳章,上面有香港電影的倔強和輝煌;他們也把其當成一個瘡疤,裏面有香港電影人的辛酸和無奈。
關錦鵬拍《胭脂扣》,借梅豔芳之口一語道盡:“十二少,我這一路走來看見了很多人,有成羣結隊的邵氏女明星。我等了你53年、找了你53年,可我不願意再等了!”
時間等了邵氏很多年,可它在固步自封中不知求新、求變,所以時代慢慢將它給拋棄了;香港電影也等了邵氏很多年,可它越做越小、越跑越偏,最終竟然靠賣地求生了;香港演員和觀眾也等了邵氏很多年,可它卻很難再拿出征服市場和觀眾的作品了。最終,邵氏化成了香港電影的一滴眼淚。
幾年前,當邵氏片場的古裝街改建成香港科技大學李兆基商學院大樓時,很多港人戀戀不捨,不禁淚目。這個李小龍、成龍、狄龍和周星馳等人拍過戲的地方,最終成為了教人做生意的教室。
幾年後,當邵氏的片場悉數拆除,僅留幾處具有象徵意義的地方,香港電影的最後一滴眼淚,留下來了。想必不久之後,這裏就會成為新的富人區了吧?
時間就好似一塊無情的抹布,抹掉了很多東西:張徹的武俠片、李翰祥的風月片、林正英的殭屍片、李小龍的功夫片,許冠傑和羅文的歌;時間也好像一顆生機勃勃的種子,電影人去播種,結出來的果實叫電影;地產商去播種,結出來的果實叫豪宅。
俱往矣!
電影終究只是一件商品,當口碑耗盡、情懷賣完,留下的,只是你我的遺憾罷了。
若干年後,倘若我們有幸去故地重遊,在那一片片拔地而起的高樓中,能夠找尋到當初的記憶,能夠想起那些塵封的往事,能夠對香港電影依舊充滿信心和熱愛。
——如此,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