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預言家遊報(ID:yuyanjiayoubao),作者:雪夜楓鱗、Cloud,原文標題:《虛擬偶像,因七千底薪而“塌房”?》,頭圖來自:直播截圖
5月10日起,國內虛擬偶像頂流組合A-SOUL及其成員珈樂、貝拉相繼登上熱搜,這是她們首次大規模出現在公眾視野當中,但不幸的是,引爆輿情的不是她們的唱跳作品和直播現場,而是主唱珈樂突然宣佈“休眠”,即將在5月20日開辦告別演唱會的消息。
與互聯網圈子的“畢業”類似,“休眠”意味着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為虛擬偶像珈樂精心設計的IP形象,以及皮下提供歌舞表演的中之人的職業生涯都畫上了句號。再加上A-SOUL組合近兩個月以來成員中之人隱私信息被頻繁曝光,即圈內所説的“開盒”,粉絲內部爆發了巨大爭議,在珈樂中之人被“壓榨”和“霸凌”以至於“休眠”的消息傳出後,這團燒向運營團隊的怒火被徹底點燃。
此前,預言家遊報曾詳細分析過A-SOUL組合如何通過偶像營業和團隊運營,馴服大量路人粉和黑粉實現出圈(從“狗粉絲”到“嘉然小姐的狗勾”:A-SOUL是怎麼征服黑粉的),在這場風波中,這些本就擅長在互聯網上四處征戰的粉絲,因為自己的偶像遭受不公待遇,再次把槍口對準了“黑心資本”的代言人和A-SOUL的運營方——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
但在預言家遊報看來,A-SOUL幻夢的崩潰不是一瞬間的災難,而是尚不成熟的商業模式在盈利焦慮面前驚慌失措的一個表徵,在滾雪球般的風險之下,珈樂和她的中之人率先犧牲,不僅讓粉絲心疼,更值得行業反思。
突然的“直播休眠”,不突然的運營亂象
“直播休眠”的決定是極其突然的,無論是對於珈樂背後的中之人還是A-SOUL這個企劃背後的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
事件發生前三天,字節跳動子公司朝夕光年還專門對外發布了一篇有關A-SOUL幕後的故事,詳細介紹了A-SOUL部門的工作環境。
尤其是在講到動捕室和練歌房的時候,朝夕光年着重提及他們給這些專業訓練場所營造了一個“自然輕鬆”的氛圍,避免中之人們在長期在純色環境下工作,減少她們的心理壓力。現在看來,自詡一貫低調的朝夕光年突然發佈這樣一篇文章,算是事出有因了。
另外在4月25日的時候,珈樂首支個人單曲《Wandering Singer》才剛剛上線,一切宣傳工作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但就在那個時候,一些珈樂即將畢業的流言開始出現,5月10日官宣,5月20日畢業的消息也從眾人眼中的“無稽之談”變成了一個殘酷的事實。
《Wandering Singer》這首City Pop風格的單曲中,許多歌詞仍然值得人們細細玩味。它們似乎無一不在表達着背後中之人此時的心境。珈樂中之人心裏的旋轉木馬,也隨着外界的爆料在公眾面前逐漸具象化。
所有的爆料中,最先出現的就是薪資和待遇問題。主流的爆料者口徑比較一致,那就是讓A-SOUL成為國內頭部虛擬偶像的幾個中之人,每月的工資只有11000元的底薪和1%的提成,剩下的都要交給公司和平台方。138元的艦長,背後的中之人只能從中拿到6毛錢。
甚至還有個別爆料人給出了更離譜的數字,中之人們的基礎工資只有7000塊,這樣的薪資水平在杭州很難有一個頗為體面的生活。
與此同時,粉絲們還發現,類似的問題不光發生在珈樂一個人的身上,其他幾位成員背後的中之人,也都面臨着薪資與行業地位極為不符的情況。尤其是成員中人氣最高的嘉然,背後的中之人只能穿一百多塊的裙子,戴三十多塊的首飾,用兩千多塊的手機,多次在直播説“我沒有錢”,每天省吃儉用還睡不好覺。
最直接的薪資問題之下,當然還有運營過程中的種種亂象。比如官方強迫成員間營業賣腐,逼迫成員續約,續約了就要面臨更加嚴苛的工作環境,訓練出一身傷病,甚至還有職場霸凌等林林總總的問題,都在“直播休眠”的公告之後被一齊踢破。
事實上,粉絲們對於這些運營問題早已有所察覺。很早之前,他們就已經發現了珈樂背後的中之人網易雲音樂賬號“三松許”。三松許在網易雲音樂的動態中所展現的精神狀態,所有的粉絲們都看在眼裏。而在這個私人賬號裏,三松許甚至暗示2月份貼吧曝光珈樂中之人私人照片,也是有內部人士在推動。
5月11日凌晨,A-SOUL製作委員會在B站緊急發佈了一份Q&A;,澄清了薪資以及霸凌等重點問題。根據A-SOUL製作委員會的説法,網傳消息均為不實消息,不過他們也不方便透露A-SOUL成員的真實薪酬情況,畢竟這涉及到了個人隱私問題。
不僅如此,A-SOUL官方還在下面貼出了各位成員練習的具體時間表。根據這份時間表,正常情況下最晚的練舞時間不會超過23點半,極端情況下會到24點整。不過,這些回應在粉絲看來仍然屬於含糊其詞,針對官方的衝擊也還在繼續。
截至發稿時,預言家遊報曾經撥打了樂華娛樂和朝夕光年的電話,希望能夠獲得事件的最新進展,但最終樂華娛樂和朝夕光年方面均無人接聽。
美夢結束,不滿開始了
一個美好的夢結束了,這幾乎是所有A-SOUL粉絲面對珈樂中之人“直播休眠”的第一反應。
“我第一反應真的是蒙了,只感覺到苦。無論是粉絲,還是他們那些中之人,真的是好苦好苦。有的時候就在想,人生怎麼會這樣。但不管怎麼樣,只能祝他們永遠快樂平安,”珈樂“毒唯”小許告訴預言家遊報。
和小許一樣,很多粉絲都把A-SOUL當作他們人生的一片淨土。在他們眼中,A-SOUL和其他的虛擬偶像或者內娛明星都不一樣,帶給他們只有好好吃飯和好好生活一般的正能量,還有一些比真還真的真心。但在珈樂宣佈畢業之後,這個夢就像沙堡一般,直接被巨浪席捲地什麼都不剩。
昨天開始,嘉然直接流淚的小作文回再一次在微博上廣泛傳播。貼出這段視頻的播主@湯力汽水二號直言:“虛擬偶像本來是沒有哭泣這個功能的,但嘉然的皮套之下是一個真實的人。她在扮演一個虛擬形象的同時,也和世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是個活生生的人,所以她會因為同是打工人的辛苦生活而共情,所以她會在直播時忍不住為此哭出聲來。”
之前的文章中我們就曾經介紹過,A-SOUL的粉絲圈層極其混亂,集合了御宅族、抽象嗨粉和飯圈玩家。悲傷之後,當下的時代情緒與運營問題交織在一起,逐漸讓粉絲們在短短兩天之內就形成了基本共識,針對官方的“資本”屬性聲討開始愈發劇烈。
知乎上的A-SOUL粉絲們就是一個典型案例。“如何看待國內知名虛擬偶像‘珈樂’疑似被企業壓榨而終止活動”的問題中,提問的知乎網友甚至在問題描述部分直接放上了一封致A-SOUL製作委員會的公開信,信中明確希望官方能夠公開六點信息,打消粉絲們的懷疑,包括了五位中之人的具體待遇、工作環境、訓練日程、是否存在職場霸凌以及珈樂中之人休眠的真正原因。
顯然,5月11日官方的回應無法獲得粉絲們的認可,粉絲們把自己的怒火也開始燒向了字節跳動的其他產品。第一個倒黴鬼就是朝夕光年自研的女性向遊戲《花亦山心之月》,這款遊戲曾經與A-SOUL進行過聯動,現在它的B站評論區被憤怒的粉絲打上了一星評價。
A-SOUL的粉絲們再一次把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釘在了“資本吸血”的“恥辱柱”上,但預言家遊報認為,虛擬偶像的商業模式從來就不像它看起來那樣完美閉環,而珈樂和中之人早有預兆的“休眠”,是這個產業壓力外泄,即將重新洗牌的前兆。
A-SOUL的一地雞毛,背後是虛擬偶像商業模式之困
剝離掉龐雜粉絲羣體為A-SOUL帶來的強大情緒和“抽象”屬性,這個由字節跳動和樂華娛樂兩大行業巨頭搭台,在B站爆紅的“偶像團體”,實際上夾在“主播”和“偶像”兩條賽道中間,即用直播間的高頻出鏡積累人氣、收割粉絲和打賞,再走偶像代言的路子進一步兑現商業價值,這是一個看起來很美,並且最大程度上規避了“塌房”風險的造星模式。
因此,杜華才有底氣説:“她們是永不塌房的、永不談戀愛的、永遠愛杜媽的、24小時工作的。”
從樂華娛樂的招股書上可以看出,A-SOUL出道短短一年半,在飽受"資本入侵二次元"的爭議之後,憑藉成熟偶像的業務能力和遠高於同行的技術呈現水平,獲得風評反轉,幫助樂華的泛娛樂業務增長79.6%,增收超過1600萬元,高於公司2017年上半年的利潤總和。到了2021年,以A-SOUL為主的泛娛樂業務則為樂華帶來3790萬元,這還是在和字節、B站分成的前提下。
從當前的直播成績來看,根據飛瓜數據,B站直播人氣月榜的前五名中有三位組合成員,體現付費意願的艦隊月榜前三名也有兩位來自A-SOUL,組合中人氣最高的嘉然更是以單月16239個付費用户的成績遙遙領先於其他主播,生日會直播禮物打賞收入高達259萬。
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首先便是定位搖擺帶來的商業價值模糊。
從收入數據上看,A-SOUL出道當年便躋身B站頂流,全網形成近千萬粉絲量,為公司創造千萬級營收的成績斐然,但在主播賽道上,與秀場網紅鼎盛時期B站用數千萬人民幣簽下馮提莫的規模相比,A-SOUL的收入實際上還未能與粉絲量級和聲量匹配。
而在偶像賽道上,囿於二次元和直播基本盤,A-SOUL無法直接平移偶像工業的商業模式,目前除了音樂和MV作品,難以參與成本和收益更高的影視綜,簽約的商務資源也限制在數碼3C、連鎖餐飲等領域,商業變現之路還在嘗試階段,部分品牌主告訴預言家遊報,他們能看到虛擬偶像在圈層內的熱度,但仍認為她們不算明星,而是更靠近網紅主播,此次珈樂“畢業”事件更無疑讓企劃元氣大傷,“不塌房”成了空話。
除了定位模糊,看起來很美好的投入產出比也需要重新計算。虛擬偶像團隊的運營成本大致可以分成技術儲備、流量運營、技能培訓和人力投入四個部分,技術和流量決定了受眾會不會走進這道門,而中之人的情感勞動和才藝技能才是真正讓觀眾產生粘性的部分。前兩者投入巨大,構築了虛擬偶像的下限,後兩者投入較小,但能決定組合天花板有多高。
有虛擬偶像運營人士向預言家遊報透露,樂元素推出的“戰鬥吧歌姬”虛擬偶像企劃一年的投入在1500萬至2000萬人民幣,在四年多的活動期內大致投入了一個億,抖音爆紅的虛擬人柳夜熙每條視頻的製作成本都在四五十萬,一年運營投入高達2000萬以上。本壹數娛CEO劉晨飛則表示,國內的二次元用户基本盤大概在6000萬左右,其中對虛擬偶像感興趣的最多三分之一,男性用户佔到70%至80%。這也就意味着,A-SOUL全網近千萬的粉絲量,已經非常接近行業天花板。
A-SOUL這樣以精緻著稱的虛擬偶像組合,用上了國內頂級的人物立繪製作水準和高精度的動捕技術,而後走出“大規模引流”這一招險棋,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二次元基本盤,但這都推高了組合的運營成本,為了實現商業上的回報,進一步開發“昂貴”的形象價值,而非提高相對“廉價”且可替換的中之人的待遇,顯然是更有商業理性的選擇,當然,這也引爆了本次的爭議事件。
從源頭來看,虛擬偶像之所以出現,正是由於偶像工業和粉絲都在尋求一種“永不塌房”的完美造星模式,A-SOUL們的昂貴的二次元形象可以永遠不變,動捕技術可以繼續完善,長期穩定地為粉絲提供情緒價值和追星的滿足感。
但矛盾的是,目前所有的虛擬偶像背後都有中之人的存在,粉絲與偶像的情感鏈接中,中之人的情感勞動不可或缺,因此中之人的價值必然會隨着虛擬偶像名氣的提升而放大,這就為原本存在“塌房”風險的偶像工業又加上了高昂的技術成本和一重“開盒”的隱患,越到後期反而成本越高,違背運營虛擬形象降低邊際成本的初衷。而要堅定維護IP形象本身,像玲娜貝爾這樣頻繁更換中之人維持低運營成本,情感鏈接和粉絲粘性在直播間這個場域裏就無法實現,更不用説進一步的商業開發。
截至目前,不滿還在繼續,A-SOUL這個國內第一虛擬偶像團體所面臨的危機也還在繼續。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會在“珈樂休眠演唱會”當天達到高潮。但沒有人知道,之後的A-SOUL,乃至整個虛擬偶像行業,是會繼續蓬勃發展下去,還是就此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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