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的一條賽事影片裏,香港短道速滑運動員朱定文雙手背在身後,輕盈地於冰面滑行,趁轉角加速甩開身後幾位選手,頗有幾分氣勢。
褪去比賽服,他又變回那個笑起來有兩個酒窩的靦腆少年。土生土長的香港人,開口卻是東北味的普通話,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要不重來一遍,我好像講太多東北話了?”下一刻又不自覺的將“都”讀成二聲,將眾人逗笑,他顯得挺無辜:“我在長春集訓了幾年,就變成這樣了。”
中新社記者 張煒 攝
剛到東北時,別人説話快起來他一句也聽不懂,吃不慣重口味的東北菜。不過幾年,他就愛上了東北菜、麻辣燙,偶爾來幾根辣條解饞,也結識了三五摯友。
由於香港沒有國際標準的短道速滑訓練場地,朱定文與團隊北上,常年輾轉於長春、北京、東莞等地集訓。“我們團隊真的挺不容易,四五年都沒有回家過年。我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有一天能登上冬奧會,跟世界頂級的運動員比拼。”
過去四五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朱定文都不知疲倦地奔跑在備戰奧運這條路上。眼下,他即將如願首度踏上冬奧會賽場,最後衝刺的日子他將心態放得平穩,每天在香港體育學院做些陸地體能訓練,學習冰上技巧。
他也很謙遜:“我不是能力最好、速度最快的運動員,能夠代表中國香港參加在自己國家舉辦的冬奧會,已經是我一生最大的榮幸。我希望用平時最好的訓練狀態,取得一個好的成績。”
受訪者供圖
小將初登冬奧賽場
得知獲得北京冬奧會參賽資格時,朱定文剛結束在荷蘭的比賽,在酒店隔離。第一反應是興奮,“這麼多年的血汗,終於得到了一個非常完美的認可。”隨即打電話將好消息告知親友。
可當一輪慶祝過後,獨自在房內緩慢沉靜下來,一種無形的壓力才後知後覺地籠住他。“中國香港隊此前在東京奧運會獲得了很好的成績,拿到很多獎牌,所以現在香港的體育氣氛好像完全不同了,香港市民對運動員有了更高的期待。”
類似的壓力,始終如影隨形。要想留在香港體育學院,並被列為精英運動員,獲得源源不斷的支援,就要在國際大小賽事裏保持成績。所以説着想要享受比賽的朱定文,實則從未敢懈怠,“每場比賽,都抱着一種必須要贏的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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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國讀書的那幾年,為了兼顧學業,朱定文唯有極力擠壓時間。凌晨3點多起牀,4點半準時“上冰”訓練到8點左右,回家洗個澡就去上學,下午5點多放學後至夜晚9點的時間,又屬於陸地訓練。
中間被犧牲掉的無憂無慮的校園時光,他並不遺憾。“等終於拿到奧運的入場券,回頭這麼一想,我感覺好像這些都是值得的。”
備戰奧運之路可謂崎嶇,因疫情限制,朱定文無法往來內地,而香港又沒有適宜訓練的場地。有接近一年的時間,他都無法“上冰”進行專業訓練,只能乾等,邊保持進行陸地專項訓練。
對於冬奧會,朱定文的目標是“表現最好的自己”,“雖然中國香港隊在這幾年已經有非常大的進步,但我們未必可以跟中國國家隊和韓國隊比較,所以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而是要享受這個過程。我想把精神集中在保持自己的體能狀態、心理狀態,做出最好的自己。”
中新社記者 張煒 攝
右腳骨折夢斷平昌
最初,朱定文將目標鎖定在2018年平昌冬奧會。他早就想好,要在18歲那年代表中國香港隊出戰奧運。
事故的發生始料未及。那是朱定文在新疆進行高原集訓的一天,他失手摔倒,導致右腳腳踝三處骨折,手術後醫生告訴他,需要至少4個月時間恢復,但那時距離奧運資格賽只剩短短兩個半月。
天生樂觀的朱定文並未陷入低潮,一張他貼在社交網站的照片裏,同學們帶着麥當勞看望他,食物鋪滿小桌板,他坐在牀頭開懷大笑。
“那是因為我有一個精神偶像,是我的教練孫丹丹。”朱定文口中的孫丹丹,曾隸屬中國國家隊,現任香港體育學院滑冰總教練。
孫丹丹主動將自己的病痛往事講給他聽。“長野冬奧會前兩個半月的一場比賽中,她跟我同樣部位骨折,同樣在恢復時間不夠的情況下,堅持參賽,還是在冬奧會上奪得了一枚銀牌。”這種“她可以我也可以”的勉勵力量之大,支撐着朱定文挺過每天超過6小時的康復治療,儘管未能如願獲得平昌冬奧會入場券,也沒有一刻消沉地隨即投入備戰北京冬奧會。
如今,朱定文反而會將這次受傷視作一個轉折,樂觀地稱之為一個學習過程。“受傷後,奧運夢對我來説的意義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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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
儘管有傷痛、疲累、有焦慮感在後追趕,也從沒想過放棄的原因,朱定文無需多做思考便可脱口而出:“我喜歡那種在冰上飛的感覺,有點像坐過山車,但可以隨時控制軌道,在高速滑行的過程中,不斷超越對手,也超越自己。”
他與這項運動結緣於5歲,那時國際學校裏很多加拿大籍同學玩冰上運動,母親送他去學冰球。長到11、12歲,體格較小的他在這項多碰撞的運動裏顯然已喪失優勢。母親見到瘦小的他,被高大勇猛的外國同學一撞就飛到場邊,很心疼,不讓他再玩。
有一天,他偶然在網上看見一個短道速滑的冬奧會比賽視頻,好奇心驅使下他立刻搜索了相關資料,“我覺得這好像是我想做的事,我好懷念那種在冰上飛的感覺。”於是他報了個興趣班,用租來的花式鞋練習。
朱定文至今也記得,他穿上租來的花式鞋站在香港某個商場內的冰場,迫不及待地用最快的速度,在場內溜了一圈,快樂得不像話。後來他回想那滋味才明白,那就是一個人兜轉多年總算找到自己真正熱愛之事時的感覺,自然又暢快,一切都剛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