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娛刺兒，作者丨直三，編輯丨周矗
隨着冬奧會閉幕式的落幕，中國以9金4銀2銅的成績創歷史新高；谷愛凌、蘇翊鳴、王濛火出了圈，冰墩墩依然一墩難求。
與冬奧會的火熱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文娛行業的寂靜。
選秀禁令之後，2022Q1綜藝市場顯得異常冷清，而《奇葩説》《吐槽大會》等熱門節目也均未上線；劇集行業繼《開端》之後再無爆款，滑冰、冰球等體育題材“出圈難”，各平台通過的新項目也少的可憐；春節檔電影表現遠低預期，情人節檔口碑崩盤，電影市場一度陷入低迷的氣氛之中。
冬奧會結束了，但文娛行業的寒冬似乎還沒有。
在娛刺兒對綜藝、劇集、電影產業鏈上各端行業人士的訪談中，所有人都無一例外地叫苦迭迭。為了自救，他們有的選擇退步求穩，有的選擇裁員換血，有的則直接轉型，放棄主營業務，轉做變現更快的投資和廣告業務。
下一個風口在哪裏？那些在文娛行業堅守的人，仍在苦苦找尋答案。
綜藝：招商難，創新更難2022年開始，綜藝製作人Jinx開始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公司裁掉。
他在年初最大的感受，就是頭部的綜藝也賣不好了，而中腰部IP則商機更小。
“今年綜藝的頭部客户比如3C產品、食品飲料、手機、電商的效益都不好，它們都大幅縮減了預算，有的甚至一分錢都不投了。如果説去年客户還會給新IP機會，那在今年的大環境裏，客户對新IP不會有太多信任感。”Jinx説。
而招商情況的好壞，會直接影響到內容的產出。
Jinx透露，因為招商環境差，很多項目在立項過程中會遭到特別嚴格的審核。如果一檔節目的前期招商很差，除非內容上有極大的爆款潛質，否則通過的機會很渺茫。
“其實做網綜這麼多年，核心的賽道都已經被佔光了，然後我們就需要絞盡腦汁地去想細分的賽道。但審核的嚴格，對於我們挖掘新的題材，新的賽道是一個很嚴重的擠壓。”
2月17日，#創造營2021播出一週年#悄然登上熱搜。很多網友突然意識到，往年的第一季度，綜藝市場曾經是選秀的天下。
選秀不再，新綜藝也上新乏力。據云合數據，2022年1月全網綜藝正片有效播放霸屏榜前十位的節目中，8檔都是2021年的節目，播放量破億的僅有《哈哈哈哈哈第2季》《青春環遊記3》《一年一度喜劇大賽》三部。
綜藝宣傳温心告訴娛刺兒，相較於2021年的Q1，2022年因為疫情以及大環境的影響，很多項目的錄製都受到了影響，比如錄製時間的推遲、錄製場地的變更等，這也導致目前時間段上線的新節目變少。
同時由於選秀節目的叫停，新的代替品類各個平台都在摸索觀望中。
平台在宣發費用上也進行了不同比例的縮減，線下宣發活動減少，主要集中在線上話題營銷。前幾年做營銷，節目組還會主動地製造一些熱點話題吸引關注，帶動節目的曝光度和存在感是行業內部的追求。但現在更多的是求穩。
“現在的用户見多了市面，國外綜藝確實做的很不錯，很多時候對於國內綜藝走勢提不起太大興趣 。他們都想平台提供更有爆點的內容。以前藝人會主動製造話題，節目組跟藝人雙方一拍即合，很快就能推動話題營銷。現在兩邊都求穩第一，變得謹慎了很多。”温心説。
歷經了説唱、選秀等品類的興衰後，綜藝市場正在從求新階段過渡到求穩階段。
Jinx現在比較看好的是全年無休的周播節目。比起新IP和季播節目，這樣的模式可以持續保證一個IP的生產力和競爭力。而在內容上，比起一些有激烈衝突、製造焦慮的內容，她會更考慮休閒類、喜劇類內容。
網絡視聽智庫專家周逵同樣很看好喜劇賽道。“喜劇綜藝已經取代了部分選秀節目的流量，未來會越來越火。我觀察到有閤家歡屬性的喜劇綜藝，破圈能力比較強，風險也不大，商會好招一些。”
老牌的音綜、觀察類綜藝，也到了需要繼續革新的階段。
周逵認為，純舞台類的音綜已經不再適合當下的市場，製作團隊需要思考的是如何做好真人秀，因為比起純舞台，真人秀更難做切條，流量也很難被短視頻平台分流。
而觀察類綜藝尤其是戀綜，需要和現實議題結合起來。無論是模式研發還是編劇能力，都不能自我設限，在同一個題材裏內卷。
“國外有孤獨症、自閉症患者談戀愛的真人秀或者是紀錄片，我們也應該把戀綜題材往外擴張，比如戀綜和職場類綜藝做結合。純磕糖的綜藝雖然能取悦一部分用户，但是屬於消耗型，再怎麼甜，都甜不過短視頻平台上的短劇。"
越是面對多方壓力，綜藝行業的自身造血能力就越重要。即使各大平台都面臨着結構性調整，甚至在裁員，但是產能依然是一個行業興衰最顯著的標誌。
”一旦一個行業的產能下降，那就意味着這行業開始萎縮了，這是很糟糕的事情。所以各大平台的綜藝工作室制度要不斷優化，增強自制原創內容的能力，以及形成老帶新的梯隊建設，形成中國綜藝的‘青訓體系’。”周逵説。
劇集：市場飽和，行業縮水2022年開年，劇集行業的表現依然慘淡。
1月末，網傳騰訊視頻副總裁韓志傑在朋友圈發文：“今天開了史上最慘烈的項目決策會！70餘個項目過會，最終只通過了2個！行業的寒流確實襲來了。”而優酷劇集中心總經理謝穎也在朋友圈寫道：“年前最後一次立項會，53個劇集項目過綠燈會，最後只鎖了一個IP......”
影視劇行業的寒冬持續到了2022年。《2021騰訊娛樂白皮書》顯示，2021年劇集播出數345部，比上年減少24部，疫情影響仍在繼續。而2021年備案數488部，比上年減少200部，降幅高達29%，劇集市場投資氣候繼續寒冷。
華晨美創創始人陳益韜認為，內捲了多年的劇集市場已經走到了拐點，這是市場規律本身造成的。
“2018年，我們拍《奈何boss要娶我》的時候行業水位小，一個項目也就是2,000萬到3,000萬。但後面大家一窩蜂湧進來，從平台到中下游把價格越抬越高，4000萬的價格基本都是打底，很多網劇投資過億。我們現在説很多網劇小而美，但其實比起之前已經不小了。”
隨着玩家的大量湧入，影視行業的惡性競爭一觸即發，上、中、下游都在拼命加賭注，加槓桿。
據公開新聞資料，優酷曾以800萬/集的價格拿下《贏天下》的網絡獨家版權；騰訊搶到《如懿傳》獨播權，單集網絡播出成本已超900萬；而《孤芳不自賞》的單集價格更是超過了1000萬。演員片酬也遇到了成倍增長，《如懿傳》兩位男女主片酬加起來合計1.5億元，鄭爽被爆在拍攝的電視劇《倩女幽魂》(後更名《只問今生戀滄溟》)中，片酬高達1.6億元。
圖源：新浪微博@電視劇如懿傳
陳益韜告訴娛刺兒，過去三年半自己拍了21部劇，平均每年產出高達7部，但依然賺不到錢，還虧了錢。
“一年有幾百個項目都遞到平台那裏，很多公司賣不出去就是直接死了，是供需關係決定了平台本身的強勢。而下游嫌我們給的錢少。過去拍一部網劇演員正常片酬一般在10萬、20萬左右，但這幾年演員的片酬翻了幾十倍到近百倍，製片公司也願意為大咖買單。”
在高槓杆和泡沫的擠壓下，2022年行業大縮水到已成定局。
長期虧損、廣告收入減少、短視頻平台的擠壓，讓愛優騰三大視頻平台的市值在過去一年均遭受了大幅縮水。
在第九屆中國網絡視聽大會上，優酷總裁樊路遠提到，現在若論市值比，B 站、快手是大哥，愛優騰是難兄難弟，三家市值加起來都比不上 B 站。而在2021年末，愛奇藝也迎來了史上最大規模的裁員，保守估計人數超過了1500人。
平台的策略也愈發保守。優酷劇集中心總經理謝穎在年終劇集論壇上提到，優酷專門設立了製片中台部門，致力於成本管控。如果説過去版權劇的購買更多是主觀評估，那麼現在製片中台會更系統地對自制劇進行評級、定價、合理性評估，准入門檻會更高。
圖源：新浪微博@網劇司藤
陳益韜透露，目前市面上至少有500個儲備項目，但平台基本只有1、2個名額，都會給到大IP、大製作的項目，行業的踩踏就此形成，99%的項目都無法落地。
“今年的產值肯定會縮水三分之二，如果去年是300部，今年估計也就是100多部。其實這是產能過剩的結果，這個產業本來就不需要這麼多人。觀眾一年看50部劇還不夠看嗎？非要搞到300部400部嗎？”
而很多中小型製作公司搶不到大IP，約不到好演員，也不具備操作大項目的實力，只能考慮走版權或者分賬劇。而依靠零星項目生存，現金流不穩定的公司，面臨的就是一個項目定生死的局面。
面對危機，華晨美創的選擇是轉型。
陳益韜告訴娛刺兒，由於《劍仙大人的風姿》的停拍對公司造成了較大的損失，華晨美創目前的自制內容已經停擺，聯合出品是它們未來的主要業務。2022年，華晨美創和億奇娛樂、年輪映畫成立了影視合作聯盟——糖豆聯盟，專注於為中小製片公司提供資金和資源。
“行業已經走到了一個深耕圈層的階段。一要嚴格控制成本，二要在內容上更加極致。現在觀眾看過的東西也多了，口味也叼了，誰做得更好，誰活下來的可能性越大。”陳益韜説。
電影：春節檔失利，電影院難“活”2022春節檔的表現，同樣為電影市場澆了一盆冷水。
拓普數據發佈的《2022年春節檔電影市場研究》顯示，2022年春節檔共取得票房60.3億，較2021年78.42億同比減少了23.1%，遠不及預期。而這主要是由於觀影人羣的減少造成的。
2022年，春節檔大盤人次為1.14億，較2021年的1.6億同比下滑了28.8%，幾乎回到了2017年的水平。而上座率和場均人次也均有大幅下降，一改往年春節檔滿場滿座的現象，創造了近5年的新低。
其中，高票價是導致觀眾流失的主要原因之一。
據拓普發佈的《2021年電影票價研究報告》，除2020年受疫情影響春節檔票房停滯外，2017年至2021年，春節檔電影平均票價持續上漲，分別為37.84元、39.72元、44.66元、48.88元。而這個數字在2022年漲到了52.8元，同比增長了8.0%。
橙子影管公司的彭崇喜及他的團隊經營着多個位於三四線城市的電影院，相較去年同期，票價的漲幅在5-10元之間，但因為觀影人次下降了20%-30%，因此總體來説，票房還是下降的，雖然實現了盈利，但只有去年同期的一半。
高票價引發的輿情，反而給他的影院帶來了更負面的影響。“很多人看了媒體才突然意識到票價很貴，然後更不願意去看了。”彭崇喜對娛刺兒説。
儘管輿情發酵之後，《狙擊手》《長津湖之水門橋》《奇蹟·笨小孩》等影片都下調了票房結算標準，但這個能決定很多影院和公司未來命運的春節檔，卻大勢已過。
圖源：新浪微博@財經網
影片類型的單一和口碑票房的倒掛，不僅未能提振行業，反之呈現劣幣驅逐良幣的走勢。
2021年春節檔八部影片中，往日佔主流的喜劇電影只剩下《這個殺手不太冷靜》一部，主旋律電影則佔了三部，愛情電影一部，動畫電影三部。八部電影中口碑最高的《狙擊手》，即使有張藝謀冬奧會的加成，檔期票房仍僅有2.62億，排在了真人電影的最後一位。
這個趨勢在情人節檔更為明顯。《十年一品温如言》豆瓣開分僅2.9分（截至2月17日跌至2.7分），但卻票房表現不俗。2月14日15：56：21，該片單日票房超過1.01億，超越《北京愛情故事》，成為中國影史情人節檔新片單日票房冠軍。
“春節檔是一年之中最優的檔期，即使將一個PPT搬上銀幕都可以收割一波韭菜，漲價也就在情理之中。但電影票漲價的同時，電影質量又堪憂，如此玩法實乃釜底抽薪。”
電影製片人、編劇華公子告訴娛刺兒，理論上，春節檔市場的好壞甚至可以成為來年電影投資市場的風向標，但2022年春節檔的失利，讓更多行業外的資本處於觀望態度，最終損壞的是本就處於亞健康狀態的華語電影市場，讓中下游的公司在未來幾年愈加舉步維艱。
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仍受疫情餘震影響的影院。為了自救，很多影院已經在不得已地開拓無需分賬的新業務，譬如廣告，劇本殺，餐飲，求婚，演出等。
2022年2月22日當天，萬達影城北京區域店還推出了情人節冠名活動。520元可以冠名一個廳一天，並獲得2張電影票，影城陣地宣傳位；3344元可以冠名一個廳15天，包場25人，並獲得2個影城陣地宣傳位。
圖源：萬達影城
而對於中、上游來説，做網大和各平台縮短上線窗口期，正在成為行業自救的方法之一。
影視公司項目宣傳古月告訴娛刺兒，網大投資小，回款快，製作難度低，沒有檔期和院線排片限制，開發、製作到播出都比較高效。低成本又能保回收。2022春節檔，王晶導演的兩部新《倚天屠龍記》便選擇在優酷上線，單價6元一部。
對於院線電影下映後多久可以在流媒體和電視台上線的窗口期，國內之前的時間一直比較長。
而從2021年初開始，各大平台發力搶片，窗口期也逐漸開始從幾個月縮減到一個月。這對於電影尤其是文藝電影，簡直是雪中送炭。
“公映影片下線後在視頻平台播出，有的會根據票房評估做版權費保底，一般是基礎版權費加上實際票房數據，一般上映前就會把合作模式談好，並簽訂合同，回款週期大大縮短了。 ”
截至2月17日，2021年末上映的《誤殺2》《雄獅少年》《愛情神話》，2022元旦檔上映的影片《穿越寒冬擁抱你》《李茂換太子》已經均在各大視頻平台上線。
同時，她也呼籲行業能夠給予小成本影片更多扶持，包括增加小眾、文藝片的基金扶持，多給予排片引導。國內影展創投和WIP單元再多增加對青年導演的扶持和培養力度。
“實現電影工業化要打好基礎，不是喊口號，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結語在迷霧中，我們仍能看到一絲曙光。
冬奧會帶來了運動熱，滑雪、滑冰成為年輕人的新生活方式，谷愛凌、蘇翊鳴等奧運冠軍成為新頂流，體育賽道將會與文娛行業碰撞出更多市場空間；2月10日，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印發《“十四五”中國電視劇發展規劃》，要求演員總片酬不得超過製作成本40%，主演片酬不得超過總片酬70%。天價片酬得到遏制，影視創作者將有更多預算做好內容本身；元宇宙、虛擬主播等新科技的發展，將會逐步拓寬文娛行業的想象力。
如果沒有爆款，那就去修煉內功；如果沒有方向，那就去深耕內容；如果沒有夥伴，那就去拓展邊界。
機會永遠只留給有準備的人，而文娛行業最缺少的，也從不是機會。
注：Jinx、温心、古月、華公子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