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光,她的眼光,好似好似星星發光……”
荒郊野嶺外,幾個面白如粉,塗着滑稽腮紅的小鬼,在驚悚的童謠聲中,抬着一頂轎子慢悠悠地晃盪出來。
只見轎子中飛出一位紅旗袍,白如雪,嫵媚動人的女鬼,輕飄飄地落在帥氣小夥的自行車後座上。那一抹幽怨的神情,像極了鄰家小妹的嬌嗔,讓畫面愈發詭異。
恐怖又唯美,兩種元素交織在一起,給人留下烙印般的記憶。
不過很多人可能不知道,這個扮演女鬼角色的演員叫王小鳳。
她演了20年鬼片,卻因入戲太深無法自拔,患上嚴重抑鬱症的她,甚至曾經發病要弒夫。然而丈夫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1962年,王小鳳在香港調景嶺出生,這個地名的來源還有段傳説。
傳言稱這裏曾經有個外國人投資辦麪粉廠,後來工廠破產,這個外國人就在廠裏上吊自盡,因此得了個“吊頸嶺”的外號。一時之間,各種詭異的民間故事傳得滿天飛。
後來政府覺得人心浮動,遂將“吊頸嶺”改名為“調景嶺”。
出生在這種邪氣的地方,不知是否跟王小鳳後來專門演鬼片有關係呢?
縹緲不定的命運先不説,可以確定的是,這個貧困的家庭,絕對是不歡迎王小鳳到來的。
王小鳳有幾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但王小鳳的父親卻非常重男輕女。大事父親説了算,小事哥哥説了算。王小鳳的母親和姐姐,都活在這樣的陰影中,逆來順受。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是他父親時時掛在嘴邊的話。
為此,小時候的王小鳳不但穿不上新衣服,連最基本的飯菜也要被剋扣,她時常掙扎在温飽之間。父親遇到煩心事,動輒就會打罵王小鳳出氣。
王小鳳的童年沒有任何的歡樂可言,在最需要疼愛和關懷的年紀,迎接她的只有辱罵和巴掌。
6歲的時候,王小鳳第一次嘗試自殺,想要離開這個痛苦的世界。但上吊掛的風扇太老舊,直接墜落砸到了她的頭頂。沒死成不説,還捱了父親的一頓毒打。
後來的王小鳳沒有放棄自尋短見的念頭,曾經主動讓毒蛇咬,往起火的山頭上跑等等,但可能是老天爺最後的一點善念,每次她都平安無恙的活下來了,繼續承受着苦難。
尋死不成,王小鳳便養成了倔強的性格,不像母親和姐姐那樣委曲求全,王小鳳的年紀稍微大了一些,便開始反抗父親的暴行,處處和父親作對,捱打也不認輸。
12歲那年,王小鳳受不了哥哥的欺負,又一次和他扭打在一起。這次徹底激怒了他的父親,他父親一腳一腳,硬生生把王小鳳踹出了家門。
王小鳳早就不想在這個家呆了,她決定出去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臨走時,王小鳳渾身上下就一身破衣服。眼淚汪汪的母親,第一次違逆丈夫,忍着打把一雙珍藏多年的新球鞋,套在了王小鳳的腳上。
就這樣,12歲的王小鳳,一頭扎進了那個混亂的社會。
為了能活下去,這個十幾歲的女孩四處打零工。省吃儉用,累死累活,第一個月下來,她攢到了500塊錢。
王小鳳賺錢了,她要讓父親看看,自己這個“賠錢貨”,乾的成績怎麼樣。
然而到了家門口,王小鳳又害怕了。她讓姐姐幫忙,把500塊送進了家門。
王小鳳在門外靜靜等待着,她的眼裏有濃濃的倔強,但也隱藏着一絲絲期待。
終於,姐姐出來了,猶豫着把錢塞回了王小鳳手裏。
面對王小鳳疑惑的眼光,姐姐躊躇着説道:“爸爸他不要你的錢,説你、説你在外面幹不正經的生意……”
聽見這句話,王小鳳如遭雷擊。不知不覺,淚水滑過了她稚嫩的臉龐,滴滴答答,落在了母親送的那雙白球鞋上。
在姐姐歉意的注視下,王小鳳自嘲一笑,轉身走進了茫茫夜幕中。
香港的夜,燈火闌珊、車水馬龍。從這一天起,王小鳳徹底死了心,像一片沒有根的浮萍,隨着人羣飄飄蕩蕩。
有的人用童年治癒一生,有的人用一生治癒童年。王小鳳就是後者,這段痛苦的經歷,對她的磨難還遠沒有結束。
走出家門,心如死灰的王小鳳,開始徹底放縱自己。
“爛命一條,無論我做什麼,也沒人在乎。”
打桌球,泡夜店,抽煙喝酒打羣架,王小鳳什麼都幹,甚至還跟一幫小姐妹聚眾吸食軟性毒品。十幾歲的年紀,她就在街頭幫朋友鬥毆,還鬧出了人命來。靠着不要命的打架本事,王小鳳成了一幫小混混的大姐頭。
在朋友們的簇擁之中,王小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需要、被崇敬的感覺。她過去十幾年深淵一般的生活中,唯有此刻是最温暖的。
好景不長,王小鳳最要好的幾個朋友相繼死於非命。有的跳樓,有的吸毒過量,更有精神不正常的,脱光衣服躺在馬路中央,被車撞飛。
剛剛亮起一點曙光的生活,又跌入地獄。
王小鳳開始整日酗酒,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偶爾清醒時,她就計劃着,等自己活夠了,用什麼方式自盡。
彼時的王小鳳,身體和精神都已經走到了懸崖邊。
在這時,遲到了十幾年的命運垂青,終於來了。
因為姣好的長相和勻稱的身材,王小鳳被星探挖掘,成了一名藝人。
一開始,王小鳳主持了一檔亞洲電視台的電影節目,因為長相美,人也聰明,所以她的表現非常出色。
1983年,王小鳳被導演發現,邀請她出演《猛鬼出籠2之豔鬼發狂》。自此,開啓了她演鬼的電影生涯。
第二年,青年導演爾冬升執導電影《錯點鴛鴦》,邀請王小鳳當女主角。
雖然沒學過表演,但王小鳳以自己極強的悟性,為觀眾帶來了頗具靈性的逼真演技。
就這樣,王小鳳以新人身份斬獲金像獎最佳女主,出道第二年就直接封影后,達到了很多演員一輩子都到不了的高度,直到今天還被稱為香港影史上最強的新人之一。
王小鳳成功了,成了大明星,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從來都是光鮮亮麗。但每到無人的夜晚,她總是沉溺於痛苦的回憶當中。
一邊想擁有美好的新生活,一邊又被童年的苦難所折磨。敏感的王小鳳不斷掙扎,卻像一個溺水的人,越沉越深。
此後的王小鳳,星途走得非常順利。當時的“殭屍片鼻祖”林正英注意到了她,邀請王小鳳加入自己的電影之中。
這才有了《殭屍先生》中,那個跟錢小豪談戀愛的女鬼。隨後的《鬼新娘》《血玫瑰》《人鬼神》等等靈異片,都有王小鳳的身影。王小鳳每次都把女鬼演繹得太真實,最後得了個“鬼後”的外號。
因為王小鳳是半路出家,她演戲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把自己代入角色,去努力還原一個個真實的人物。
因此在長時間模仿那些詭異、陰鬱的女鬼之後,王小鳳竟入戲太深無法自拔了。她時常分不清電影和現實,總感覺自己被女鬼纏身,精神狀態愈發不穩定。
到了1990年,王小鳳唯一關心的母親去世了,這讓她本就脆弱的心理狀態更加雪上加霜。
可以預見的,如果再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變成個瘋子,自毀前途。
但就在這一年,王小鳳一生中最寶貴的那個男人出現了,他像一根救命的稻草,把王小鳳從鬼門關拽了回來。
1991年,幾段戀愛都以失敗告終的王小鳳,遇到了真命天子許立信。彼時的許立信還是個電腦公司的小老闆,相貌平平不説,個頭也不高,也不怎麼會説話,跟娛樂圈裏那些大帥哥差得太遠。但許立信心地善良,非常的體貼人,身邊的朋友提到他無人不誇。
就這樣,忠厚的許立信打動了飽經滄桑的王小鳳,兩人很快就踏入了婚姻的殿堂。
婚後,王小鳳息影,跟隨丈夫去了美國定居。
在美國,兩人很快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兒子。丈夫許立信也在商界大展宏圖,不到十年的時間,就把自己的小公司做成了電腦集團,年運營額達到12億美元以上,在當時的美國排行第二。
家庭如此美滿,按理説王小鳳這個豪門太太應該高枕無憂,但王小鳳的抑鬱症卻在逐年嚴重。她時常焦躁不安,發起病來不但動手打人,有一次還抓起刀追着丈夫砍,瘋狂到想弒夫的地步。
她的家裏到處都貼着泡沫保護墊,就算這樣,發病狂躁的王小鳳,還能把自己的手骨打斷。
許多人都勸許立信,説你老婆已經瘋了,趕緊離婚再找吧。最後連王小鳳在清醒時都勸丈夫,想要離婚不再拖累他。
但許立信只是笑笑不説話,默默承擔起了一個丈夫的責任。他不離不棄,帶着王小鳳四處求醫問藥,用自己的行動温暖妻子那顆瘡痍的心。
不僅如此,許立信求神問佛,甚至暗暗許下重諾:如果妻子能夠康復,他願意散盡家財。
就這樣,王小鳳在醫院艱難接受了兩年多的治療,病情反反覆覆。是許立信的堅強臂膀,讓王小鳳度過了那段黑暗的陰鬱人生。
逐漸痊癒的王小鳳,性格轉變極大,變得温順隨和,對金錢名聲也也愈發淡然。而許立信也兑現了諾言,他賣掉了自己的公司,把獲利的1.29億美元拿出一多半,平分給了公司140多名員工,上到公司高管,下到倉庫小工,人人都拿了400多萬人民幣的分成。
2006年,王小鳳的父親忽然中風,性命垂危。看着病牀上奄奄一息的父親,王小鳳忽然看破了一切,這個傷害自己最深的男人,在生命結束之前,也會對她有所依戀。
王小鳳和父親和解了,也與自己的童年,自己的人生所和解了。
誰成想,王小鳳的父親在一週後,居然奇蹟般地痊癒了。她這才得以重拾親情,在家人的親情温暖下,王小鳳再無心結,得以過上幸福的晚年生活。
如今的王小鳳,早已退居幕後,不再拋頭露面。她時常讀書,也經常勸解那些苦難中的陌生人心向光明。
人生的顛沛流離之後,王小鳳迎來了自己的彩虹。
困住王小鳳的,不是所謂的神神鬼鬼,而是她內心的焦灼和陰暗。當解開心結,以淡泊的姿勢對人對事時,一切自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