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梅玉
湘西人一日三餐似乎都離不開這兩樣:辣和酸。用湘西人的話説,叫辣得痛快,酸得有味。
湘西人吃酸食是有悠久歷史淵源的。中原涿鹿之戰後,蚩尤部落往西南遷徙,為躲避戰亂和官兵追剿,一部分苗民遷徙到武陵山脈腹地。因居住在崇山峻嶺中,交通不便,食鹽緊缺,很難吃上魚肉蔬菜。為了滿足日常生活需要,為了不讓食物變質,便於長久貯存,苗族家家户户都備有酸壇,醃製酸魚、酸肉、酸菜等食物,這個傳統習慣因此流傳下來。
酸食易存放,又開胃,更下飯,是湘西人鍾愛的食物。湘西有民諺:“一日不吃酸,走路打挪竄”,意思是一天不吃酸味,走路就搖搖晃晃,走不穩。
初來湘西那年,我不習慣吃這邊的酸食。每次聽到同事、朋友説起湘西的一系列酸食,從酸魚、酸肉,到酸豇豆、酸蒜薹、酸萵筍、酸竹筍、酸白菜、酸蘿蔔、大頭菜酸、苞谷酸辣子、糯米酸辣子等等,如數家珍,個個説得頭頭是道,唾沫橫飛,叫人聽了,口水氾濫,恨不得立馬嚐遍湘西的酸食。
湘西很多年輕女性愛吃酸。酸蘿蔔、酸豇豆、酸蒜薹、酸萵筍、酸竹筍,既可裝盤入饌,也可當作風味小吃,拎一小食品袋酸食,走大街,串小巷,逛公園,邊走邊吃,邊吃邊辣得嗬嗬有聲,成了路上一道流動的風景。
我到湘西尋常百姓家,到湘西大大小小的館子,吃過一些酸味。譬如,湘西人炒牛肉、羊肉,會放上一些酸蘿蔔絲,既開胃又好吃,別是一番風味;炒竹筍、炒豬肉煉成的油渣、加入適量的苞谷酸辣子,一盤菜也就變得有滋有味了;煮地木耳、煮水豆腐,加入調好的苞谷酸辣子糊糊一起煮,起鍋時撒上姜葱,一碗美味可口、具有濃郁湘西風味的鮮湯,喚醒了被大魚大肉麻木已久的味覺,味蕾放鬆地沉溺於美味的享受中,讓你回味無窮。
酸白菜,還能堂而皇之地入酒席,我不止一次看到過。那天我去吃酒,看到酒席上放着一盤酸白菜,酒桌中央放着一個羊肉火鍋,一個臘豬腳火鍋。幾個女人爭先恐後地伸向那盤酸白菜,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嘴裏連連説“好吃好吃”。看着她們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我忍不住,動了一筷子,一入口,酸得眼睛都眯起了,那個酸,趕緊扒兩口飯再説。反正,我是決不會動第二筷子了。奇怪的是,一桌子大魚大肉沒怎麼動,一盤酸菜倒是被她們消滅得盤底朝天了。
酸菜中,我倒是喜歡吃大頭菜酸,而大頭菜酸中,我尤其喜歡吃龍山的大頭菜酸。龍山大頭菜酸在湘西是很有名氣的,只要説到大頭菜酸,沒有人不知道龍山大頭菜酸。
龍山大頭菜酸清爽脆口,解膩開胃。把色澤金黃、細如米粒的大頭菜酸倒入燒有滾油的鍋中爆炒,和上幾段乾紅椒,撒上幾片大蒜葉,紅是紅、綠是綠、黃是黃的,香氣撩人,味道濃厚,可謂色香味俱佳。
如果你厭食,吃飯沒胃口,不如來一盤大頭菜酸。舀兩勺放入碗中,和米飯拌着吃,叫你吃了一碗,忍不住想吃第二碗,吃得你肚子滾圓,實在撐不下。龍山大頭菜酸就有這樣的魅力。
酸魚。餘光龍 攝
湘西的酸食是繞不開酸魚的。公元前,苗族同胞就開始醃製酸魚,到晉代,苗漢交往頻繁,才有漢藉記載,郭子章的《黔記》和《寶慶府志》都有詳盡文字記載。
“湘西的魚,湘西的肉,湘西的牛肝菌你等不起熟”,這裏的魚,是指酸魚,這裏的肉,是指臘肉。這三樣湘西美食,因色香味獨領風騷,人們在等待烹飪的過程中,往往等不起它烹熟,就垂涎欲滴了。
酸魚,是湘西酸食中的經典菜,是苗族同胞待客的上等好菜。前年,和文友去保靖鄉村參加一次採風活動,在一户農家樂餐館吃到了久聞其名的酸魚。煎炸得黃澄澄的酸魚一上桌,香氣沖天,酸辣味撲鼻而來,直抵五臟六腑。急不可待地夾一筷子,安撫渴望已久的腸胃。
酸魚,適宜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一小口一小口地品;適宜一口酸魚,扒拉一大口飯吃。酸魚很好下飯,兩塊酸魚,就可以吃完一碗米飯。吃完一碗米飯,總感覺欠欠的,終究抵擋不住酸魚的誘惑,把減肥的旦旦誓言拋於腦後,又添一碗米飯。酸魚,吃得你從此茶飯不思,只思魚。
製作酸魚要用稻花魚。餘光龍 攝
酸魚味道誘人,製作卻很簡單。魚,要新鮮魚,最好是河裏魚或稻花魚。先把鮮魚剖肚去雜、洗淨,裹上拌好鹽的小米或玉米粉或糯米粉,然後蓋壇密封,在罈子的凹槽內加入適量水。一個月後,即可開壇。
酸魚可煎炸、湯煮、蒸炒、擂缽。加工酸魚,不需另放鹽,小火慢慢地煎,煎至兩面金黃,裝盤。另起鍋炒辣椒,放少許鹽,炒熟後,再把煎炸好的酸魚倒入鍋內,撒上薑絲,翻炒,再裝盤,撒上葱花。
酸魚。餘光龍 攝
擂缽酸魚味道獨特,是一道能夠留住你記憶的美食。將酸魚烤脆,再將新鮮辣椒烤熟,一併放入擂缽擂細,裝盤,淋少許醬油、香油,拌勻。一盤酸辣可口、醇香味美的擂缽酸魚,讓你的舌尖享受人間煙火的幸福時光。
而今,我在湘西生活了二十多年,早已習慣了湘西的酸食。久了沒吃酸,我會跑到樓下的早餐店鋪,像地地道道的湘西人一樣,輕輕喚一聲:“老闆,下一碗酸湯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