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生活成了安嘉和的反面?像馮遠征像這樣的前浪啊

1986年,還沒正式進人藝的濮存昕第一次參演人藝話劇《秦皇父子》。演秦始皇的老前輩鄭榕正説着詞,聽見後面有人説悄悄話,站在台上開懟,“誰在後面講話,滾出去!”

舞台監督立馬就把幾個跑龍套演士兵的年輕演員從排練場轟出去罰站,其中有兩個1985年第六期的學員,一個是後來演了達康書記和陳萍萍的吳剛,另一個叫馮遠征。何冰呢,還沒考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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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後,輪到馮遠征自己在台上説一段獨白,聲淚俱下的那種,幾個像他當年大小的小孩在後台吃東西聊天,馮遠征“噌”地抬起頭,用“安嘉和”式的眼神瞪着他們説,“你們不説話會死呀!”

那幾個孩子後來看見他就躲,被“安嘉和”在現實裏懟,誰還能沒點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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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的日子裏,馮遠征和安嘉和這個角色牽絆在一起,每當談起每次家暴事件上熱搜,人們第一個用的表情包就是安嘉和,恩,馮遠征的臉。

除了家暴,哪哪發生了搶劫,媒體發條微博,配圖也時常是馮遠征,他就這麼成為站在配圖界頂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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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遠征的人生本不必如此,《不要和陌生人説話》有五個候選演員,導演張建棟本來想找一個帥哥演打老婆,馮遠征等了很久都沒消息,心想肯定沒戲了,於是談了另外一部戲,去簽約的路上接到電話,説導演終於決定用你了。

並不是馮遠征的神級演技打動了導演,而是因為其他四個人想,“我怎麼能當壞人呢”?五個人中只有他説這不是個壞人,這只是一個人格出現問題的人。導演説那行,那就馮遠征。

一個幾代人的童年陰影就這樣誕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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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之後,這個男人把自己活成了安嘉和的反面,活出了一個前浪該有的樣子,但人藝的何冰這樣評價他:“馮遠征就是一小孩,每天一進劇院你就能看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於是有時候你又覺得,57歲的馮遠征活出了後浪的樣子。

那些在人藝和吳剛何冰一起當後浪的日子

馮遠征這波後浪當年挺野。

生於軍人家庭,馮遠征小時候的生活還行,或許是受父親的影響,最開始馮遠征做了一名跳傘運動員。

可是隻是跳了5年,就因為成績不理想被勸退了。又錯過了高考,馮遠征只能去當了拉鍊廠的一名臨時工。

接着他又迷上了演戲,正是這個決定,改變了小馮接下來的人生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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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歲那年第一次嘗試報考北電。結果一波三折:先是錯過考試時間、唱歌被打斷和老師擰上了、接着又入戲太深打碎了道具,總算拿到了北京電影學院的高考通知單,又因為形象被一票否決。

“我那時候很瘦,又不夠濃眉大眼,幾乎所有表演老師都會説你怎麼長這樣啊?你還是拉鎖兒去吧。”

一直到1985年4月19日,他參加了人藝學員班考試,排練廳坐着的朱琳、朱旭,都是馮遠征的偶像,讓他“激動得腦袋發矇”。

這一次,人藝的大門向這位後浪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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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進人藝多久,馮遠征就成為了獨一份兒。

我國各大藝術類院校中,一直都沿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

80年代林兆華導演去歐洲,在西柏林高等藝術學院認識了教格洛托夫斯基的梅爾辛教授,他覺得很有意思,就把老師請過來。

在1986年的人藝表演課上,馮遠征第一次見到梅爾辛教授。不同於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體系的體驗派,格氏表演體系打破了戲劇演出的傳統模式。更着重於演員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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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爾辛一眼看中了馮遠征,開始多次邀請馮遠征赴德學習表演。

到了第四次,梅爾辛以個人旅遊的名義前來。馮遠征帶着她吃北京烤鴨、爬長城、看崑曲,到最後,還是拒絕了去德國。

直到兩年後他的感情出了問題,才決定“逃”到德國去。

梅爾辛讓他住在自己家裏。視馮遠征為兒子,馮遠征也心甘情願的叫她媽媽。

當時幾乎所有中國留學生都在忙着打工,只有馮遠征不用,因為每個月梅爾辛給馮遠征800馬克的生活費,讓他專心學習。還安排他在她一個學生開的劇團裏演戲,每月有一千五到兩千馬克的收入。

在德國馮遠征學了一身本事,但最後還是無法徹底融入,因為沒有演戲的機會。

梅爾辛希望他留在德國,繼承格洛托夫斯基流派,成為她的傳人,馮遠征考慮了很久,1991年,他還是決定回家。

回國之後馮遠征給梅爾希寫過好幾封信,但她一直沒回過信。這也成為馮遠征人生最大的遺憾。

但馮遠征還是繼承了格洛托夫斯基流派, 再次進入人藝當演員。

從頭開始,跑龍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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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部話劇裏跑了三個龍套,如果不是因為這三個龍套,可能十年都不會有機會。”

機會開始找上來,他第一次主演電影《青春祭》,學習抽煙、開拖拉機,學會了傣族語。

在話劇世界,他開始演《公民》裏的溥儀,和當年一起罰站的吳剛演《譁變》。還拿下了梅花獎等話劇舞台頂級獎項。

但這一切,在人藝又是如此習以為常,一個著名的段子發生在何冰身上,他第一次拿梅花獎,天天等着人藝讓去領獎,結果左等右等等不着,只有去請假,最後老院長於是之給他批了一天假,“回來排戲”。

原來人藝演員領梅花獎太尋常了,根本沒人專門去領獎。

“狠角色”馮遠征

人藝的演員也接戲。

導演張建棟為了制止家庭暴力,試圖通過一部劇,來產生正面的社會效應。

於是就有了《不要和陌生人説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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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遠征接到戲以後心想壞了,沒有生活體驗。

想來想去,查了114,打過去婦女熱線跟接線員聊,一開口就説——“我想問問打老婆的問題”,對方八成覺得馮遠征心理有問題,有問必答耐心做疏導工作。

安嘉和是一個高知識分子。馮問這樣的人會不會打老婆?對方説這樣的人太多了,而且知識分子的暴力更可怕,然後舉例:比如有一個大學生把他老婆綁在牀上,用水給他老婆身上弄濕了,拿電蒼蠅拍電他老婆。

時代的變化超乎想象,後來那些pua的故事,還未出現在接線員的認知體系裏,否則觀眾會看到一個更加豐富的安嘉和。

但當時聽到這些例子的時候,馮遠征就突然意識到安嘉和“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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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戲的時候,表面最慘的是梅婷,其實最慘的絕對是馮遠征。

有一場戲是安嘉和把梅湘南的臉踩在地上——真踩。

用手試的時候,攝影就説“沒法兒拍了!”然後坐導演旁邊説:“你知道嗎?婦聯要告你的,你這等於是侮辱婦女!”

導演不説話,梅婷坐在地上看着,也不説話。馮遠征穿着睡衣,叉着腰看着導演:拍還是不拍?

張建棟也是硬漢,猶豫了幾分鐘説,還是拍,拍完也可能不要,但是不能不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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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了,馮遠征實慘,有兩天的時間,劇組所有的女的都不理導演,也不理他。

唯一跟他説話的是梅婷,説她回到屋子裏特別難受,有種被侮辱的感覺。突然發現窗台上有個花瓶,就把花拿出來,然後就把花瓶給砸了,之後才睡着。

《不要和陌生人説話》播出的時候多火,就是要是當時有熱搜,首播當天就能上五個熱搜還霸屏一個月的那種。

大家説,安嘉和的恐怖指數,完爆《午夜兇鈴》裏的貞子。

結果,馮遠征就更慘了,他走在路上被人警告不要打女人,被扎過車胎,逛超市時被劇迷指着鼻子罵,小孩子看到他就哭。好些人看了幾集給他打電話,説非抽你不可。

同學母親特地給他打電話,認真警告他:“上街最好戴上帽子和口罩,隱藏身份。“馮遠征説為什麼呀,對方説”因為我就有打你的衝動“。

安嘉和的形象太過深入人心,以至於很多觀眾忽略了馮遠征劇中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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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多觀眾被最後一集馮遠征的演技打動了。其實馮遠征自己為安嘉和殺人後飲彈自殺那場戲設計了四種表演方式,有深情的、淚流滿面的、還有相對冷靜的。

他自己偏重於相對冷靜的,就跟張建棟説先拍這個,拍完之後他問別的還拍嗎?導演説就決定用這個了。

回頭看,還真是精彩,但又特別想看另外三種表演方式是什麼樣的。

演完《不要和陌生人説話》時,馮遠征接到了二十多個劇本,都是不同版本的安嘉和,有製片人開出的條件,馮遠征“只要演,多少錢都可以”。

馮遠征全給拒了。

他就一句話——“你要是能寫一個比安嘉和更極致的角色,我立刻來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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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完這個角色十幾年,觀眾還出不了戲,梅婷帶孩子上節目,馮遠征去探望,全網一片驚恐。

馮叔親自轉發了微博,語氣蜜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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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孩子和馮叔玩得倒是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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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馮遠征和梅婷再合作了一部戲《萬曆首輔張居正》,梅婷飾演李太后,而馮遠征演了她身邊的親信馮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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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婷説得知馮遠征出演太監馮保的角色,所以很高興的就接了這個劇本,終於有機會“翻身”了!

後來梅婷演《琅琊榜2》很討厭的皇后角色,彈幕全都在呼喚馮遠征——“安嘉和, 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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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觀眾難以出戏的,或許還是從美妝博主宇芽遭家暴、蔣勁夫家暴女友、到“瘋狂李陽”和前妻的家暴反轉劇……這些新聞一出,每次都把馮遠征“送”上話題。

歲月如此幽默,許多年後,《不要和陌生人説話》成為國人的“家暴科普劇”,安嘉和成為“家暴男”樣本,馮遠征卻成為中國反家暴宣傳形象大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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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吵了,打劫呢”

很少有演員同時留下兩個經典表情包,馮遠征算一個。

另一部戲,就是《天下無賊》。

當時馮小剛和演員簽訂保密協議,確保他們不得對外泄露劇情,馮遠征拿到的只是兩頁紙。和馮遠征搭戲的是範偉。

那場經典戲有兩個截然不同版本的説法,一種説法是:當天拍攝的時候,範偉一上來就迅速進入角色,開始表現出結巴和大舌頭,馮遠征最初一剎那感到意外,但範偉的表演給了馮遠征刺激,他也立刻開始飆戲,這段表演由此成為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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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版本正相反:馮遠征一上來,就直接來個了娘娘腔版劫匪,範偉一看就急了,被逼着急中生智來了段大舌頭演技。

哪種版本是真的?可能是兼而有之,高手過招,永遠是相互激發,遇強則強,正因為範偉和馮遠征兩人都表現太突出,馮小剛最終捨不得把它刪掉,因此全部保留下來,結果成為電影最精彩的部分,也從此讓劫匪新聞有了專屬表情包。

這部戲以後馮小剛就開始給馮遠征量身定做台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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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非誠勿擾》裏的艾茉莉,馮遠征要求化妝師給他一個鑽石耳釘,白粉底、紅嘴唇、塗眼影,造型師説只塗一個看不出來,最好是全塗,馮遠征説,“能看見,全塗就不是這個人物了。”

這場戲還有一個神來之筆是劇本沒有的。

他跟葛優對戲,有一個細節是握完手就坐下,但握手一剎那馮遠征覺得我不能撒開,所以就一直拉着葛大爺的手,這個鏡頭拍完以後,葛優説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馮遠征説我也起雞皮疙瘩了。

起雞皮疙瘩的,還是觀眾。

除了馮小剛,馮遠征還與陳凱歌合作過《百花深處》。

那則《十分鐘年華老去》裏的短片,實則是陳凱歌另一部才華橫溢的作品。

馮遠征的瘋子,則是一個備受忽略的角色。

但無論什麼角色,什麼樣的性格,什麼樣的設定…馮遠征都能給演出個樣子來。

關於什麼是演員,同樣出身於人藝的馮遠征和何冰説出過同樣的話——表演的最高境界是什麼,是控制。

從不打老婆的男人

但很多年裏,許多人都無法相信馮遠征不是一個失控的男人。

演安嘉和的時候,他的妻子梁丹妮經常被人詢問身上有沒有傷痕。

和馮遠征共事30年的老同事,懷疑他是因為真的在家打老婆,才把角色演的這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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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馮遠征只打過老婆一次——在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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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電影《豺狼入室》,他遇到了當時已經成名的梁丹妮,對手戲時,常常捨不得扇梁丹妮巴掌。

那時候馮遠征得了一場水痘,梁丹妮細心照顧,讓馮遠征覺得自己機會來了。

梁丹妮19歲就演了女主,因為多部作品的積累,已經是當紅的星了,而馮遠征的事業才剛開始。而且在遇到馮遠征之前,梁丹妮有過一段十年的婚姻,和馮遠征差九歲,雙方父母都反對,就連登記結婚時,也被工作人員反問是否想清楚了。

但馮遠征就是想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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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用39元領了結婚證,擠在小房子裏,樂在其中。當時還沒成為“安嘉和”的馮遠征還與她約法三章,不罵人、不打人、不提離婚。因為夫妻吵架,罵人是無能,動手打人是沒出息。

婚後兩人的事業出現分野,馮遠征人到中年時因為安嘉和紅了,而梁丹妮過了女演員的花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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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街上,梁丹妮無人認識,馮遠征就一眼就被認出來;朋友建議馮遠征,一起玩的時候不要帶着梁丹妮,不方便。

馮遠征告訴朋友,如果不帶梁丹妮,自己也不去了。

有一個故事聽起來像段子——梁丹妮跟同事講述兩人之間的故事,身邊的年輕女孩有不信,於是當着梁丹妮的面考驗一下馮遠征。

電話撥通後,年輕女同事用林志玲的口氣説自己很喜歡馮遠征,想和他一起吃飯,第一遍馮遠征客氣地拒絕了,再打,馮遠征説你再打就報警。

結婚幾十年,太太漸漸老去,跟馮遠征一起有網民説“不搭”。可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寵她愛她,出道多年沒有緋聞,堵住了悠悠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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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所有能給的愛,都給了當年那個一見鍾情的女神。

在這個動不動就人設崩塌的年代裏,娛樂圈每週都有童話分分鐘變成撕X大戰,可這個當年人人畏懼的“安嘉和”,卻和太太相互扶持着,深一腳淺一腳地走過來,誰也不鬆開誰的手。

為什麼這屆年輕人都不會演戲了

深情的人就是如此,對愛人如此,對愛的事情也一樣。

有一説一,馮遠征要是想紅,早就離開人藝了。

1991年,馮遠征剛回人藝的時候,人藝工資只有每個月150塊,而且排一個話劇就要耗10個月的時間;而電視劇男主角片酬開始水漲船高。很多數得着的人藝新一代都走了。

馮遠征一直留到現在,從他入人藝,到他火起來,沒有耽誤過一天劇院的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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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從當年的學員、龍套,變成了表演隊隊長。

身兼北京電影學院攝影系的表演教師,以及上海戲劇學院、武漢大學藝術學院的客座教授等教職,馮遠征希望把自己關於表演的經驗和思考都傳下去。

跟隨馮遠征排練《生存還是毀滅》的北電學生們曾對媒體這樣描述:“馮老師守時,每天早上都是第一個到教室;馮老師沒架子,他吃飯的地方是學生食堂,排練的時候還給同學們準備巧克力;馮老師有本事,演奧菲利亞的女生一直找不到感覺,馮老師幾句話就能讓她潸然淚下;馮老師講平等,在表演練習中和同學一起‘當眾爬圈’……”

馮遠征有時也張狂,説北電一年級一年的表演課不如他一個月的表演課。

這些年來,他其實沒少毒舌。

對這個行業,他説過“為什麼現在這些小鮮肉不會演戲,叫殭屍臉兒?問題是你為了收視率為了點擊率,才花大價錢去請他。”

他還痛批判演藝界亂象:有顏值沒演技還聽不了批評;就算被罵也無所謂,給錢就行!

對於老戲骨回春他説——“為什麼近來觀眾喜歡看老戲骨‘飆戲’?其實並不存在互相‘飆戲’,只是很專業的一羣演員在盡心完成本分而已,而這是觀眾真正需要的。”

吳剛在《人民的名義》中憑達康書記一角而爆紅,馮遠征覺得,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因為“在這之前的20多年,吳剛一直在踏踏實實演戲,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所以遇到合適的機會就能火起來”。

曾有一個小鮮肉,通過中間人請馮遠征做自己的私人教師。馮遠征沒答應,“一對一不可能教會表演,他應該到電影學院讀一個進修班”。中間人説:“他哪有時間讀進修班。”馮遠征説:“好,那就讓他繼續做‘小鮮肉’吧。”

説這些話的時候,馮遠征帶着後浪的傲氣。

他認為演員的“初衷”應該是為了藝術。“如果初衷是‘我要當明星’,那就是另一個心態和做法了。”

説穿了,他還活在人藝的頻道里。

2004年年初,因為參加《茶館》演出,醫院報病危,哥哥給馮遠征打電話,讓他趕到醫院來看一眼。馮遠征説:“不行,我得演出。”完成前兩幕的戲份後,就等着謝幕了。等待的間隙,冥冥之中他拿起手機,往家裏座機撥了一個電話。

電話剛響了一聲就被妻子接起來了。馮遠征心裏“咯噔”一下。妻子語無倫次地告訴他,爸爸已經走了。“當時吳剛催我趕緊去醫院,我説可是我還得謝幕……吳剛就急了:‘你還謝什麼幕,你趕緊走!’”

這是馮遠征在人藝幾十年來,唯一一次沒有謝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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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遺物時,馮遠征發現了自己22歲時寫給父親的一封信,那是當年的馮遠征試圖説服父親:“我就是喜歡錶演,我想做這個。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撞南牆不回頭’,30歲就是我的南牆。如果到了30歲,我還沒有成為一名演員的話,那我就隨便找一個職業去做。就算撞到南牆會頭破血流,但我回過頭來看,我不會哭,我會欣慰地笑,因為那是我自己走的路。”

為了什麼呢?

把故事説回人藝的一場演出——那是1992年7月16日,首都劇場門口人頭攢動,黃牛們大聲吆喝,“絕版《茶館》門票,300元一張!”幾百個沒買到的票觀眾在門口等着,就為了結束後能進去再看上演員一眼。

演出的劇目是北京人藝的鎮院之作《茶館》。從1958年《茶館》首演算起,於是之、藍天野、鄭榕、英若誠們已經演了373場,那天是第374場,也是人藝老演員們的最後一場。

後輩演員裏,只有被譽為天才演員的宋丹丹和老藝術家們同過台,演了一個重要角色小丁寶。

那天謝幕時,於是之、鄭榕緩緩走到台邊向觀眾鞠躬,台下的人都站起來湧到前面,十多分鐘熱烈掌聲後,後排的一位觀眾大聲喊,“於是之老師,再見了!”,當時已經患上重病、正往台下走的於是之一個踉蹌,差點撞到門上,眼裏的淚水再也兜不住,奔湧而出。

1999年,林兆華導演的新版《茶館》拉開大幕,梁冠華接於是之的王利發,濮存昕接鄭榕的常四爺,楊立新接藍天野的秦二爺,馮遠征接黃宗洛的松二爺,吳剛接張瞳的唐鐵嘴,何冰接英若誠的劉麻子。

媒體標題寫,《一部茶館,兩代好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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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下一代在哪裏?

何冰今年52了,是很多觀眾眼中的老戲骨,但在人藝,他還是小何,67歲的濮存昕是小濮,56歲的梁冠華是小梁,57歲的馮遠征,是小馮。

他們依然被視作人藝新一代。

何冰那屆之後,人藝有長達十七年的時間都沒再辦過學員班,話劇市場不景氣,演員都跑去拍影視劇了。

2019年,人藝發佈了一條消息,“招演員,沒有地域限制,22-45歲都可報名,名額30人。”

發佈會上,馮遠征説,“人藝會按照自己的經典劇目和角色,讓被選中的學員迅速合上北京人藝的‘槽’。”

招考那天,馮遠征並不是初試考官,不能進考場,他就扒着門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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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裏,甘苦回味,一個動作都替他説了。

他認為演員應該學會的是“表演”而不是“演表”。不能忽視掉了最動人的東西。但也努力跟上潮流。

之前疫情嚴重的時候,他帶着北京人藝演員隊首開線上直播劇本朗讀,演員們接連誦讀《天之驕子》《八美圖》《上帝的寵兒》等劇本。馮遠征説:“停工不停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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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時代的變幻,他有自己的主義,“有人説好演員的春天來了,我説不是,好演員一直都在”。

馮遠征不算高產,演過不少好戲,可本人的微博粉絲還沒過百萬,連一個小網紅都趕不上。但比馮遠征出名的是他的角色。

時代轟轟烈烈的震響,搖撼着路面。看着身邊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羣,嘈雜的、聰明的、汲汲營營的,總有一些人的深情不為所動。

離開“不要和陌生人説話“的日子,馮遠征終於活成了安嘉和的反面,無論算前浪還是後浪,有些東西永恆不變,那是他在人藝排練場裏看了幾十年的四個大字——“戲比天大”,出自戲劇大師、北京人藝首任院長——曹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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