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商鞅變法:殘酷是強國之道還是禍國之道?

  商鞅變法:秦國,這個因變法而強大了國家,從而名聞天下的一代名相,是中國歷史上永遠也繞不過去的人物。中國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言説“儒家”“法家”成風的時期,有人就尤其推崇商鞅,大概也想在新的時代效法這個變法者,推行一種現代的嚴厲吧。商鞅的崇高地位是由變法而確立的,新法施行的結果就是讓秦國達到了從未有過的強盛。但是那個時期的秦國,有人非但不感激商鞅,而且還充滿了仇恨。結果一代名相死得很慘,被車裂。秦國的另一個名相是更後來的李斯,他的手筆也不亞於商鞅,協助秦始皇搞成了一系列重大變革,但後來的結局也與商鞅差不多,被腰斬。

  秦國的復興依靠嚴刑峻法,這始於商鞅。在他變法之前秦國還很弱小,無法與其他六國相比。這時的秦國亟需一個鐵腕人物,所以可以説商鞅是應運而生的。從變法的內容以及實施的過程上看,商鞅稱得上歷史上真正的鐵血人物,其心腸之硬、手段之酷、效果之巨、結局之慘,都難以找到超過他的第二人。因為其出發點的確為了鞏固君王的統治,為了使國勢振興,所以當時的秦孝公全力支持他,也像他一樣鐵了心。

  在商鞅來説,改革一旦開始就不能停止,因為那些世襲利益集團全是兇猛的攔路虎,會把他吃掉。那麼或者是將改革之車越開越快,碾死這些攔路虎,或者是成為他們的腹中餐。商鞅橫下一條心,果決異常,有點像赴湯蹈火。他使用的方式實在殘酷,以至於被描述為“渭水盡赤,號哭之聲動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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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這描述卻並非誇張,記載中,反對變革者最輕者也要在臉上刺字,或者割去鼻子。他頒佈的法律中有一種連坐法,是典型的輕罪重刑,規定五家為伍,十家為什,互相告發,同罪連坐,誰告發了“奸人”,就與斬殺敵人一樣受到犒賞,不告發的就要腰斬。一家藏“奸”,什五同罪;如果客店裏收留了沒有官府憑證的人住宿,那麼店主人也要與“奸人”同罪。當時實行了户籍制,農民不得外出,不得經商,一旦經商,妻女就得充為官奴。結果觸犯新法的人比比皆是,有時一天就要處死七百餘人。


  所有法律條文直接而實用,毫不含糊,如關於軍功爵位,開列了二十等,軍功的大小則簡簡單單十分明瞭,就按戰場上斬獲的人頭計。農業方面按收穫糧食布帛計,凡從商和荒地破產者,妻女一律沒收為奴。要求百姓以官吏為師,焚燒詩書;鼓勵層層告發;只要議論政令的,全都視為非法之徒,放逐邊疆。

  由此可見,後來李斯所做的一切,實在只是學了商鞅。不同的是李期在統一了六國的更廣大的土地上實行峻法,還可以讓更加威猛的始皇帝為自己撐腰。所有這些殘酷的、不可稍稍變通的法律,在治理國家方面當然是極度有效的。國家只要富強了,經濟和軍事搞上去了,制定法律和實施法律的人也就得到了根本的肯定,被封為偉大的變法楷模,民族英雄。這是人類歷史上最大的謬誤和偏見,其結症主要是因為判斷標準出了問題,它過於單一、原始和簡陋。在這裏,經濟和軍事以及政權的鞏固成了惟一的標準,而更為重要的一些指標,如民眾的實際感受等等,卻根本不屑一提。如果用儒家代表人物孟子貴民的信條來看,民眾是遠遠高於社稷和君王的。

  從某種意義上説,商鞅的強國之道也是禍國之道。民不聊生,倫理喪盡,酷法無情,這就使秦帝國滅亡的種子在強盛的同時,也深深地播於地下。而商鞅這個改革者的目標也過於簡捷,可以説是目無旁視,直取利益,一切以秦國的興盛、以鞏固國君的統治為準則。從《商君書》中可以窺見商鞅的鐵石心腸,其中寫道:一個讀書的聰明人就會使一千個普通人不聽話,怠於農事倦於戰備;民眾不推崇學問就會愚鈍,愚鈍了就不會外出交際,不外出交際聯絡,國家就會長治久安,等等。他設置了農村户口制,從此也就將農民永世固定在土地上。他甚至赤裸裸地説:農民一心一意種地才能樸實,樸實了就會老老實實住在一個地方,不再喜歡到遠處去了。商鞅對於國家的專制和安定可以説花盡了心思。只可惜,這種機關算盡忠心耿耿,鞏固的是一個家國,殘害的是一個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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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國自商鞅開始的冷酷刑法,已經成為這個西部農業國的一種文化,乾燥生硬可怖,流佈和發展下去,又有了後來的焚書坑儒、大造阿房宮的苦役、耗盡民力的長城。更不可不提的是秦二世時期,當時國內基本上已廢除了殉葬制,可是殘忍的秦國統治者竟然將那麼多徵調來的青壯修墓人全部活埋。他即便對於皇室內部也同樣殘忍,竟然下令殺盡後宮所有無子女的宮女,以及宗室諸公子、公主或大臣。


  世界上的變法者代代不絕,凡變法就會有利益的重新分配,就會有流血。但如同秦國的變法那樣殘酷無情的,還不多見。同樣,像秦國的變法者那樣視民眾如草芥、極度殘忍的轄制者,也不多見。如此變法,國家之強大可以預期;但這種強大會付出難以言喻的代價,而且也絕不會長久。在其強大的表層之下,包裹的正是滿目瘡痍。原來這貌似強大的外殼很薄也很脆,是極容易被擊破的。

  殘酷作為一種文化的蔓延和流傳,是頗為歷代統治者所喜好的。但凡是殘酷也就會有同樣猛烈的回報,就像秦帝國的滅亡一樣迅速,像那些君臣的結局一樣悽慘。這似乎也較為合乎天地人三者之間的倫理秩序。

  國勢的強盛,財富的積累,這些沒有任何人會反對,因此追求它們的慾望也就顯得自然而然。一個人和一個國家一個民族都是一樣的,都有強大和富裕的要求。在這不倦的不間斷的追求中,往往也就用盡了各種辦法。任何辦法都要做出努力,任何努力都要付出代價,任何代價都要最終償還。償還份額的不同,也就決定了最後的那個目標有多大價值了。如果是得不償失,那就索性一開始就不幹好了。問題是這並非一眼能看得穿的小賬目,而是一種歷時幾十年上百年、投入幾百萬上千萬甚至幾億人口的歷史大運算,不僅是加減乘除,連更復雜的函數開方之類都用上了,誰又能一眼看得透呢?於是只好向着一個看得見的目標奔下去了,不再小心翼翼地約束着自己的每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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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和秦國都曾富裕得不得了,強大的不得了。前者曾經富裕而強大;而後者主要是強大,後來也相當富裕。它們的結局似有不同,但最終都國亡民衰,一片狼藉,血流成河。由不可一世到滅亡衰敗的這個過程往往並不長,可是會極其痛苦,這不光是心理上的痛苦,而是直接肉體上的傷害和無情的殺戮。


  比如齊國的那些王公貴族,在敵方的蹂躪中生不如死,死也驚心。即便是國家內部的逆叛爭奪也殘酷得嚇人,像齊閔王,竟然被前來援救的將軍抽出腳筋吊死在樑上。要知道當年的齊閔王是何等威赫,他與秦王同時稱帝,已經是天下最強悍的國王之一,轉眼卻落了個這樣的結局。秦國滅亡更是一夜轟坍,造反的項羽兇猛殘酷到令人髮指,在鉅鹿大戰中竟將接收的二十萬降軍全部活埋;攻入咸陽後,眾所周知,又下令焚燒了集天下富麗與民生辛勞的阿房宮。進入富裕繁榮的名城臨淄,更是燒殺搶掠,強暴婦女,再次活埋降軍。

  幾乎所有王朝都走完了自己由盛而衰的旅程,這段路或長或短,只是沒有一個例外,所以大學者黃炎培為其取了個名詞,叫“週期率”。怎樣逃脱這個“週期率”,一代代人似乎都在想辦法,但現在看全世界也未必能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

  齊秦兩個大國,一東一西,都先後滅亡了。接下來有漢,有唐。盛唐的驕傲幾乎成了每個中國人口中必唸的事情。這個大唐是無可爭議的天下大國,有數一數二的國力,財富與軍力都好得不能再好了。不僅是物質豐饒,文化也燦爛輝煌,出產了煌煌唐詩,幾乎令後人再也無法張口吟哦。據稱當時出使大唐的外國使者都對盛世之狀目瞪口呆,他們竟第一次看到,連大街上的樹木都在節日裏穿上了綾羅綢緞。那時還無法計算大唐的財富佔整個世界的幾分之幾,但比例一定是相當高的。這個大唐也滅亡了。

  即便是極大地耽擱了中國現代化進程的大清,也有長達幾百年的歷史。它曾經擁有自己的鼎盛期,有康乾時代,那時的大清也不是世界上的弱國,而是從國家財富到軍力都走在前邊的列強。有人曾計算出,當時大清帝國的國民生產總值佔了世界的五分之一,現在看由於這個數字過於翔實和龐大,只可存以備考。但無論怎麼説,這個大清遠不是後來不斷割地賠款的那個樣子,那是末路王朝的事情。從不可一世的帝國到末路,這條路不長也不短,不過總算走到了盡頭;進入了混戰不寧的民國,一切也好不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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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歷史上看,無論多麼好的思想和崇高的品質,都會有人批判質疑;無論多麼偉大的設想,都會被挑戰和爭論,最後或者被擱置、或者被推翻。即便連聖人孔子的“仁”和“義”,也幾乎弄到了不能立足的地步。由此看,思想和倫理範疇的東西是最不容易積累的,它的不能積累不能進步,也就導致了其他,比如戰亂和種種人禍,全都來了。人禍從來大於天災,這是人類歷史得出的又一個結論。在人禍面前,人類千辛萬苦積累起來的財富,甚至是一個傳遞了幾百年的王朝,一夜之間就被掃蕩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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