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在舞台上的誕生過程,一直在與時俱進。在不同文化背景下,也有不同的形態。
最初在馬戲團的表演上,小丑最具娛樂性,也產生了喜劇性的效果。
小丑在台上的歡愉,總能讓人聯想到其背後,是否存在與其歡愉不相符的生存境況。
早在上世紀20年代,歐美各國就出現了各式各樣的以小丑為主角、調度相對平面化、舞台化的電影。卓別林的“流浪漢”與“小丑”形象是最成功的一次嫁接。
在中文當中,小丑通常只有“小丑”這一種説法,但在英文當中,小丑既可以是“Clown”,也可以是“Joker”,而且二者的區別還不小:
前者是指馬戲團中的一種喜劇演員,而後者是西方資產階級革命之後由宮廷落入民間的弄臣。。
而DC系列電影中的小丑,一直是超級英雄蝙蝠俠的死敵,也算是小丑界最具特色的一種。
DC‘黑標’電影《小丑》,是由託德·菲利普斯執導、傑昆·菲尼克斯主演,但它並沒有沿着DC宇宙現有的故事情節發展。
蝙蝠俠系列裏,小丑從來沒有一個真名,沒有出生地,不知道從哪裏蹦出來的,和蝙蝠俠打架的人,是三個不同的小丑。
據DC漫畫家戈夫·約翰斯透露過,第一個小丑原來是個賊,第二個白銀時代的小丑原來是個“犯罪王子”,第三個也就是現在的小丑,是一個反社會人格的殺人狂。這些內容很容易就能設置在《小丑》的電影劇情中,而且確實也有些故事線索指向了這一點。
但在《小丑》的劇情裏,蝙蝠俠布魯斯·韋恩才十歲,如果《小丑》中的主角亞瑟是蝙蝠俠裏的小丑,等韋恩能和他打架時,小丑就是個六七十歲的老頭了,顯然《小丑》和蝙蝠俠系列電影的劇情不能結合一起看。
故事設置於七八十年代的城市背景,哥譚。
有人説哥譚是紐約,也有人説是芝加哥,但更多意義上,哥譚更像是一個象徵,一座真正吃人的城市,罪犯的天堂,是所有城市陰暗面的集合,各種髒亂差。
主角亞瑟,是一個集幾種精神疾病的患者,導演對角色的這個設定,使這部犯罪題材影片中的黑暗心理,完全突破我們的思維,讓菲尼克斯可以在無限制空間發揮他的演技。
善與惡:
影片也並不是如傳説的那樣,完全是負面的思想,主角亞瑟在生活中也向往着生活的美好。
他很努力地想要守住一份卑微的工作,很努力的照顧好媽媽,和媽媽跳舞,也幫生病的媽媽洗澡,和媽媽一起看脱口秀,並堅守媽媽的話:
“要始終擺出一張笑臉,你有一個使命,讓世界充滿歡笑。”
他扮演小丑,在街頭賣藝賺取微薄收入,被作弄毆打躺在冰冷的地上時,還竭力打開胸口的魔術棒,露出一朵鮮花。
很想為孩子們表演喜劇的工作,那裏充滿最單純的歡笑和快樂。他懷揣着單口喜劇人豐滿的夢想,幻想和喜劇人莫瑞一起,得到他那像父親一樣慈祥的鼓勵,所以,他立志要當一名諧星。
也想要愛情,幻想和女鄰居蘇菲交往,做她的丈夫和孩子的父親。
他渴望被理解、被温暖、被需要和認可,他照着媽媽的信,找到韋恩豪宅門口,對同父異母的弟弟布魯斯表演鮮花魔術,釋放他的善意。
可惜,他身體裏還有另外一個‘我’。一個真正帶着面具的小丑,亞瑟想要堅強,但小丑卻想要反抗,反抗所有失望,抑鬱、痛苦、和憤怒。
亞瑟説自己得了一種神經系統疾病。每當情緒波動難受時,他就會抑制不住狂笑。我們可以理解為,亞瑟的這個顛笑症的寓意,正是亞瑟內心小丑發出的笑聲。
他總是和環境有種不協調的違和感,就像他的臉上似乎同時有兩個極度矛盾的人,在表達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他想要表達一個正常的情緒,可哭變成了笑,笑其實是痛哭。關鍵是,他任何的反常,又有誰在乎?
亞瑟不得已在狂笑時,總和人解釋“我有病,這不是我要表達的”。
他嘗試用手強行扯開自己的嘴巴,強行歡笑,一滴眼淚交織着眼妝流了下來,真實的亞瑟真的很悲傷。
他的‘癲笑’,激怒了公交車上孩子的母親、地鐵上的三個金融男、和那個自稱不是他父親的男人。
小丑終於幫他釋放了自己,殺了三個金融男後,他對着鏡子翩翩起舞,小丑首次登場,但還只是鏡子中的小丑。直到他殺了同事藍道,殺了蘇菲,殺了媽媽潘妮,殺了脱口秀主持人富蘭克林,最後殺了心理醫生,小丑完全統治了亞瑟。
他在瘋狂殺死藍道時,又很友好地釋放了對他唯一有過友善的侏儒蓋瑞,或許,他也只是把蓋瑞看成是天生的失敗者,而他自己是天然的失敗者,難兄難弟的關係。
第一支預告片的背景音樂,也是選自1936年卓別林《摩登時代》中的一首”smile“。
歌詞大意是:
“雖然你的心在痛,但微笑,即使它破裂也會微笑...隱藏每一絲悲傷,雖然撕裂可能會如此接近...”
可以説,這首歌的歌詞,非常接近亞瑟的心境了。
真與假:
當影片開頭,亞瑟和社工對話時,牆上的時鐘指到11點10分,和在醫院用頭撞門時,牆上的時間是一樣的,這裏可以看成其中有一個場景是他幻想的。在家裏對着電視機比劃槍支走火的動作,和地鐵上開槍打死三名金融男的動作也是一樣的,也許,這時他根本沒出門,只是從電視上看到了另一個小丑槍擊案,他想要得到關注,想要暴力,於是,把自己幻想成了兇手。
他和鄰居蘇菲的愛情,在他闖入蘇菲家時,蘇菲的反應,已經證明他和她發生的那些感情都是幻想。
亞瑟用右手對自己腦袋做開槍自殺的手勢,暗示亞瑟想象“殺死”了想象的蘇菲。
另一層意思是,因為蘇菲的話中提到“母親”,母親一詞刺激了亞瑟,“給世界帶來歡笑和快樂”,其母親的話實則是亞瑟精神上痛苦的根源,在痛苦的世界中給他人作樂,給自己帶來最大的痛苦,母親對亞瑟最主要的精神刺激。所以亞瑟的手勢意味弒母。
而瘋瘋癲癲的潘妮寫下的信,亞瑟又確實證實她在韋恩家做過傭人,而韋恩不承認他是他的兒子,説亞瑟是潘妮領養的孤兒,但潘妮的條件,卻根本不可能得到領養機會。
醫院的檔案,對於擁有足夠權利的韋恩來説,偽造這樣的文件根本就是小事,當亞瑟發現媽媽年輕時美麗的照片,下面出現韋恩的情話和簽名,這個細節刻意地安排,總是有原因的。
就連亞瑟的“癲笑症”,也帶着隱晦的含義。醫院門口,兩名偵探問亞瑟的笑,是真的一種病嗎?亞瑟淡淡的回答:“你説呢?”
從亞瑟躲進冰箱那刻起,電影背景色調總是在綠色、黃白色、藍色中轉換。也代表着亞瑟的幻想一直沒停止,在地鐵上,在集會上,在暴動的街頭,導演整部影片背景光都用深色調,意味深刻,也讓小丑面具的表情更加細膩,就如我們戲劇裏的臉譜效應。
從蘇菲家出來時,藍光逐漸變為白光,而到自己家門口,卻是一片黃白綠交織的燈光,預示着他精神分裂。
電影可以安排的一個含義,是被街頭男孩欺負他時,被地鐵上所謂的“華爾街的精英”毆打,被最有權勢的“成功人士”托馬斯韋恩施加暴力時,亞瑟其實是被代表了這城市的三個階層的不同傷害,暗示着那個過時的制度下,底層被壓迫的階級,已經完全被上層隔離。亞瑟作為一個象徵意義,被推上了虛構的神壇也不奇怪,這裏到處都是小丑,都是亞瑟。
或許,電影里亞瑟什麼也沒做,只是醫院裏的一個精神病人,全部都是他無限幻想出來,自己是怎樣成為一個小丑的,也或者他做了一些,孰真孰假,就看觀眾願意選擇哪種理解了。
就如亞瑟在日記中習慣性用右手寫道媽媽説的話:“給世界帶來歡笑和快樂。”
而又用左手寫着:“我只是希望,我的死亡,比我的生命,更有意義。”可以想見一個悲哀的母親會帶給孩子怎樣的影響。
全片很多小小的細節裏,都埋藏了很多的線索,指引無限的可能。
正如《蝙蝠俠:黑暗騎士》裏的小丑説的那一句:““我已經記不清過去發生了什麼,如果我一定得有過去,我希望能有多重選擇。”
因此,不管從任何角度去解析劇情,都能得出不同的理解,而這正是導演菲利普斯想要的結果。
而最主要的是,菲尼克斯也用高超的演技,深度演繹了亞瑟體內扭曲的人格特徵,典型的人格分裂症,狂想症,或者抑鬱症患者。
《小丑》的短板處,也出在劇本和人物上,依然是採用悲憫、映照現實、洞悉人性的簡單套路,故事略顯單薄,但通過菲尼克斯的深度反類型演繹,這些問題被輕鬆覆蓋。
英雄與反派,正如硬幣的兩面。我們或者都更習慣了個人英雄主義的電影劇情。
《小丑》裏始終沒有出現什麼正義使者,只有一個無視任何規則的反派英雄,被推上政治暴力的神壇去起舞,完全失控的邪惡下,使人無從適宜,看完電影后會有很沉的壓抑感。
在美國2012年7月20日,科羅拉多州奧羅拉一家影院放映《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午夜場時,發生過嚴重槍擊案。一名蒙面槍手在放映廳內掃射並投擲催淚彈,造成12人死亡,70人受傷。而事後調查,這事件純屬一個巧合,罪犯根本不知道電影裏有個小丑。
但也仍然使《小丑》上映時,免不了要多些杯弓蛇影的擔憂,在全球很多上映的國家和城市,上映《小丑》的時候加強了安保,甚至院線附近還增派了警察巡邏。
其實,就算沒有電影《小丑》,真實的人類世界,也從來不缺心裏扭曲的暴力者,拿電影背鍋,實有點冤。正如影片中亞瑟的一句台詞:
“什麼好笑,什麼不好笑,都是你們來定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