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牌歌星鍾鎮濤的名字,一直都鮮少出現在大眾視野裏。
最近參加《我們的歌》,他的新標籤是“國民老爸”,因為他在網劇《超少年密碼》中飾演過王俊凱的父親。
雖説近年來以“國民老爸”形象示人,但鍾鎮濤最早賴以成名的身份其實是歌手。
《我們的歌》裏,鍾鎮濤和馮提莫成了一對固定搭檔。
新生歌手配對榜樣歌手,網絡新秀對上港樂殿堂,這個組合出乎許多人的意料之外。
説鍾鎮濤是殿堂歌手,也許很多人心裏會不服氣,但他的確是實至名歸。
香港歌壇的殿堂榮譽金針獎,他跟譚詠麟兄弟倆都手握兩枚,一個是個人的、一個是温拿集體的。
其實,鍾鎮濤的成績不遜於更常被後人提起的“譚張梅陳”。
在音樂領域,70年代,鍾鎮濤領銜“温拿樂隊”時,剛出第二首單曲便雄霸香港電台流行曲榜連續三週之久。他的專輯《要是有緣》獲得大賣,銷量高攀到白金數字。
用鍾鎮濤之後採訪裏的話來説:“那時做什麼都是對的,什麼都很好賣。”
在影視領域,鍾鎮濤的電影處女作就搭檔了瓊瑤電影“二秦二林”中的影星林鳳嬌,主演的《小城故事》拿獎拿到手軟。
他也成了港台少女心目中的夢中情人。這時鐘鎮濤不過二十六歲,音樂影視雙豐收。如果放到現在,這樣年輕有為,用“天將紫微星”來形容毫不過分。
但是,當後人盤點香港樂壇時,鍾鎮濤是一個常常被忽略的角色。
他在年輕人裏的知名度遠不如同期的譚校長、哥哥、陳百強等人。他的路人粉甚至需要在論壇辛苦整理他的過往成就,來喚醒大家沉睡的記憶。
鍾鎮濤和譚詠麟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老友。
2017年的《我想和你唱》節目裏,譚詠麟現場連線鍾鎮濤,譚校長吐槽鍾鎮濤“只知道蹭飯”,鍾鎮濤爆料校長“特別摳門,聖誕節連張卡片都捨不得寄”。
他們曾經身處同一個組合,最終卻步入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1996年,譚詠麟奪得香港音樂金針獎,早早坐上了樂壇的殿堂寶座。二十年後,2016年,鍾鎮濤同樣獲得了這個獎項。不過,和對音樂貢獻的表彰相比,這更像是某種對過往輝煌的追念。
如今在《我們的歌》裏,譚詠麟搭檔人氣頗高的“音樂詩人”李健,鍾鎮濤卻和網紅馮提莫搭檔,成了節目吸睛的流量擔當。這背後是節目組對兩人不同的定位,也是大眾眼中兩人地位懸殊的體現。
譚詠麟唱《一生何求》時,張信哲説:“沒有想到他會來誒。”鍾鎮濤只是淡淡一笑。
1973年,温拿樂隊正式成軍,鍾鎮濤和譚詠麟同為主音歌手。樂隊另有彭健新、葉智強、陳友三位成員。温拿簽約寶麗金唱片,接連發布《Sunshine Lover》等數張中英文專輯。
樂隊潮之後,温拿在一眾港樂大師的加持下,順利完成了從翻唱英文歌到原創作品的轉型,還嘗試過多棲發展。
他們做過電視節目《温拿週記》,也拍過電影《大家樂》、《温拿與教父》。
放到現在,《温拿週記》可以被稱為福利團綜。不過電影票房一般,温拿之後便主攻音樂,鮮少踏足電影圈。
温拿時期,鍾鎮濤的風頭是蓋過譚詠麟。
1978年,温拿與唱片公司合約期滿,出於個人發展的需要,樂隊宣告解散。成員們各自單飛,走向了不同的發展路徑。
當時港台影業蓬勃發展,鍾鎮濤和譚詠麟初期的事業選擇也都差不多。譚詠麟參演了無線85集電視劇《天虹》,還去台灣一口氣拍了二十多部電影,但都名氣不大。
與之相對,鍾鎮濤在台灣的兩部電影《小城故事》和《早安台北》,拿獎拿到手軟。其後拍攝的文藝片也好評頗多。
如今覆盤,兩人的分野出現在1981年。
譚詠麟迴歸香港的歌唱事業。一張粵語專輯《忘不了您》在全港興起了改編日文歌曲的風尚。在港樂黃金年代,許多歌的曲子都來自日本,再重新用中文填詞,譚校長在這波紅利中吃盡了甜頭。
短短三年時間,譚詠麟連着拿下專輯四白金銷量、香港十大中文金曲獎、十大勁歌金曲、香港商業電台金曲獎。
他的演唱會場場爆滿,合作的都是鄧麗君這樣炙手可熱的人物,迅速躍升為香港樂壇的超一線歌手。
之前悄無聲息的電影事業,也為譚詠麟帶來了回報。憑藉在《假如我是真的》中飾演的知青李小璋,譚詠麟一舉奪得影帝。
而此時,鍾鎮濤仍在台灣獨自拍攝文藝電影。
娛樂圈瞬息萬變,錯過了填補空白的最佳時機,再回歸的效果便不再盡如人意。
鍾鎮濤重返香港樂壇,堅持電影與音樂並重的路線,沒將全部精力投入到音樂上。直到1986年,他才舉辦第二場個人演唱會。
此後雖説金曲不斷,《只要你過得比我好》等為人傳唱,譚詠麟卻始終在風頭上更勝他一籌。與在温拿樂隊的時候相比,兩人的地位開始顛倒。
這當中有機緣巧合的成分,恐怕譚校長自己也不曾想到《忘不了您》會成為一張旗幟性的作品。
林敏聰為校長寫歌的初衷,是覺得“鍾鎮濤比譚詠麟紅,想把他們倆拉勻一點”,誰成想《霧之戀》《愛在深秋》當真爆火,“譚張之爭”如火如荼,鍾鎮濤卻成了插不進話的看客。
正所謂“時勢造英雄”,在翻滾的時代浪潮裏,能否把握住機遇至關重要。
有的時候,決定命運走向的不全是個人實力,一個關鍵的選擇很可能會帶來無法逆轉的後果。什麼是對,什麼是錯,當事人往往“身在此山中”,只能留待後人評説。
但是,譚詠麟和鍾鎮濤的分野也不全是偶然的結果。兩人對待事業的態度可以説是大相徑庭。
譚詠麟在事業上十分拼命,他規劃細緻,穩紮穩打。從1981年開始,他幾乎每年都會發行三張專輯,演唱會不斷,工作之辛苦可想而知。
身處事業上升期,他甚至隱婚以免影響發展,留住粉絲和歌迷。直到1993年岳父去世,訃文中稱“婿譚詠麟”,當時的妻子楊潔薇才大白於世。
鍾鎮濤的狀態全然不同。在《魯豫有約》裏他坦率表示,自己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時候就出名了。“我開始沒有特別珍惜我的事業怎麼去安排,因為我的事業是追着我來的。”
他的目標不是將事業更大,而是做自己真正喜歡的事。
想拍文藝片的時候,他紮根台灣,《聚散兩依依》《夢的衣裳》這兩部電影,至今豆瓣評分人數不過幾百人,冷門程度可想而知。
遇見真愛的時候,他坦蕩地戀愛。
拍攝《小城故事》時,主演鍾鎮濤與獻唱主題曲的鄧麗君結識進而成為好友,此後鍾鎮濤參加訪談節目時曾透露兩人當時發展過戀情,可惜最後無疾而終。
1995年鄧麗君去世的噩耗傳遍整個華人娛樂圈,當時鍾鎮濤正在錄製一檔電視節目,現場工作人員給他遞上一張小紙條後,原本談笑風生的鐘鎮濤倍感震驚和錯愕。
站在舞台上他久久不能平復,説道:
今天我知道這是一個錄影的節目,但是今天我們很不幸地收到一個消息,就是一位我們很熟悉的好朋友已經離我們而去了,所以我借這個機會,把這個歌送給我們那個好朋友,鄧麗君——痴心愛你。
鍾鎮濤因為悲傷情緒不能自已,現場幾度哽咽,儘管他堅持一定要把這首歌唱完,但他拿着麥克風卻再也開不了口。台下的楊采妮和張宇,也被他的情緒感染,一臉傷感。
80年代,鍾鎮濤遇上了他這輩子的“真愛”,也是“孽緣”。在加拿大的朋友聚會上他與章小蕙一見鍾情,自此便一發不可收拾。翌年兩人在香港教堂舉行盛大的世紀婚禮,只婚紗一項就花了13萬,羨煞旁人。他們也被視作一對神仙眷侶。
説來兩人應是當年的秀恩愛代表,鍾鎮濤對章小蕙無盡寵愛,章小蕙痴迷華衣珠寶,揮金如土。
章小蕙有句名言:“飯可以不吃,衫不能不買。”狗仔拍下她的穿搭,次日便能成為席捲香港街頭的時尚風浪。鍾鎮濤每月給她大把錢,隨她去買。
生活的轉折發生在90年代末。香港金融危機下,兩人投資失敗,婚姻碎裂,鍾鎮濤也宣告破產。
接近二十年的時間裏,鮮少有新專輯問世,也鮮少參加新的活動。缺乏規劃、隨心所欲的生活加上時代的變遷,讓一直比較順風順水的他跌了個大大的跟頭。
在這沉寂的歲月裏,鍾鎮濤與范姜相遇。2014年,他與范姜在巴厘島低調成婚。兩人共同還清債務,動盪的生活趨於平靜。
近幾年,鍾鎮濤漸漸恢復着在公眾視野裏的活動。
2016年,他和TFBoys共同出演網劇《超少年密碼》;2020年,他在《我們的歌》中擔任常駐嘉賓。只是,時間似乎是一塊橡皮擦,在這沉寂的二十年裏,將他在年輕人腦海中的印象全部抹去了。
當人們提起譚詠麟,無論老少,都知道這是歌壇巨擘、天王巨星。而當人們提起鍾鎮濤,許多人已經會露出迷茫的眼神。
昔日温拿的兩位主唱,竟走到了如此截然不同的境遇裏。知乎上有個問題:“譚詠麟是否被高估了?”這個問題當然是否定的。另外與此對照的,是鍾鎮濤也是被低估的那一位。
但回顧鍾鎮濤的一生,也不必為他感到可惜。
畢竟紅與不紅只是公眾對藝人的評價,名利終究是框住人的身外之物,跳出這個體系來看,鍾鎮濤的演藝生涯可圈可點。他在熒幕上感動過那樣多的觀眾,又將歌唱進了那樣多的人心底。
直至今日,《讓一切隨風》的網易雲評論裏,仍有新的聽眾悄悄書寫着自己的情感故事。
人生是短暫的,可藝術是永恆的。它在時間的長河裏流淌,擁有超過任何人生命的重量。這樣想來,有沒有衝到事業的最頂峯也就不那麼重要了。
畢竟,鍾鎮濤是一個完整的、生動的人,而不是、或者説至少不只是個藝人。
即便生活再多動盪,鍾鎮濤始終有一羣挺他的朋友,這也足以佐證他的性格和為人。
網上傳言鍾鎮濤打女人、騙女人錢時,范姜憤憤不平地站出來,説“這是阿B出道三十多年受到的最大屈辱”,住他樓上的譚詠麟見了這種失實的報道,都忍不住為阿B打抱不平。
人生得一愛人,三五好友,足矣。鍾鎮濤早就走到了這樣的境界。
從火遍港台的“温拿樂隊”,到如今低調到過分的港樂遺珠,聽起來有些遺憾,但這都是鍾鎮濤自己的選擇。
性格決定命運,鍾鎮濤晚熟、隨性、追求浪漫的個人特質使他做出了人生幾個關鍵節點的決定,最終為此負責,也是理所應當。況且,評價一個人的維度那樣多,所謂“成功”不過是其中一種。有的時候,一個人的魅力反而體現在那些不順遂的、被餓其體膚勞其筋骨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