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琳,別紅,千萬別紅|百家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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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與演員劉琳進行了一場超過4個小時的長談後,我們基本可以確認兩點——第一,這可能是演藝圈對自己的業務能力最自信的女演員……之一;第二,這可能是演藝圈最不希望自己走紅的女演員,應該不用「之一」。

劉琳還沒到,經紀人李縉已經開始打預防針,「一會你見到她就知道,不像演員的演員,和生活中的姐姐一模一樣。」

沒一會兒,劉琳來了。她介紹自己的包——一個塑料環保袋,價值50元;還有那對耳環,一對景泰藍的小吊墜,在南鑼鼓巷買的,她隨手摘下來,説出了購買的時間,「30年前」。她用了兩個「絕對不會」來表明自己對於購買奢侈品的態度,因為,「不需要靠這些東西去彰顯」,還因為,那個花費可能是爸爸媽媽、姐姐姐夫曾經一到兩年的工資,「太心疼了」。

劉琳出生於北京,從有自我意識起,就認定自己要做演員。1993年,她考入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與徐靜蕾、劉孜等成為同學。起點架得很高,在校期間主演《夜半歌聲》,張國榮曾設宴款待她和黃磊,剛畢業又在《過年回家》中飾演誤殺姐姐的女犯人,和李冰冰一起摘得第13屆新加坡國際電影節影后。

但此後17年裏演員生涯中,她演的配角遠遠多於主角,説不遺憾都是假的,畢竟她一直自信於自己的能力,「至今不怵任何大牌」,但也早早就習慣了不去爭奇鬥豔的人生,上大學時就不介意演老太太——不爭不搶不奪人風頭,這是劉琳的性格,也是她獨特的生存哲學。

去年,因為電視劇《知否》中「大娘子」一角,劉琳上了兩次熱搜,「湊活着過吧,還能離嗎」的劇照被做成表情包紅遍全網。再往前,她演《父母愛情》中的農村婦女江德華,獲得金鷹獎最受觀眾歡迎女演員獎。今年的配音綜藝《聲臨其境》,她又獲得總冠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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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放大了她的不適與害羞。聽到讚美時,她喜歡捂住嘴,身子一直往後退。場工給她搬椅子,她不住地點頭説謝謝,一起合作的男演員常用一個動作模仿劉琳,大夥一看就心領神會,點着頭,「謝謝謝謝,啊,謝謝。」「大娘子」火了之後,她幾個月都沒睡好,不習慣,最惶恐時,生理期都亂了。

製片人盧靜平時喜歡觀察演員。很多演員一般都不太搭理副職、普通工作人員,但劉琳經常和他們聊天,拍《隱秘的角落》時,有一次過中秋節,她還為這些人張羅了一桌飯。在片場,明星們的房車一定要很大,且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到開演了還得去七請八請,有的幾十分鐘才能下來,身邊打傘的、遞紙巾的,七八個人,劉琳正相反,「你不用理我,我不會覺得被冷落了什麼。」

不想紅,不想做明星——如今,説這話的人太多太多,但同樣的話被劉琳説出,可信度驟然提升,畢竟,沒有多少人真的如她一般,像防賊一樣防着自己走紅——北京CBD寫字樓的咖啡館旁,白領們穿着沒有一個褶子襯衣來來往往,劉琳坐在那兒,沒有翹起任何一位過客的頭,對此,她真的感到無比舒適。

以下為劉琳的自述——

我其實特別害怕別人關注我,就是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特別害怕。就像演戲,我也只能演腳踏實地的,普通生活中真實的人。

這一方面是家庭的影響。我爸爸媽媽都是那種本分、善良、樸素的人,他們給我的最原始、最本質的東西就是樸素,善良,真誠。你看像我爸爸,我的姥姥,也就是他的岳母癱瘓在牀,吃喝拉撒,那一兩年都是我爸爸在照顧。他的這個行為無形當中就會影響着我,所以説我從來沒有説自己一定要成為主角,成為受人矚目的人。

還有一方面是對自我的認知。在北京電影學院畢業時,我和徐靜蕾合作了電影《望鄉》的一個片段,她演年輕女記者,我演當過慰安婦的老太太。當時我就明白,長相之於演員,與後面演藝道路的命運都相關。我沒有覺得我的形象多麼不好,只是沒有他們那麼好,對吧?既然這樣,我就踏踏實實演戲,一樣會得到別人的尊敬。我記得我跟徐靜蕾聊天時還這麼説,現在沒有那麼多機會,沒事兒,等我到三四十歲可能有一些什麼老頭、老太太的角色就會輪到我了。

演《父母愛情》就是這樣。那兩年的生活算不上順利,內心挺痛苦的,我的一個好朋友就安慰我説,沒關係,你的好運就要來了,沒過兩天,《父母愛情》的副導演就給我打電話,就説讓我去見一下導演,然後和導演見了一面就演了,就這麼簡單。

江德華她實在是一個太豐富的角色,她不是善良或者愚蠢這樣的兩個字就能概括的,她是所有勞動婦女的一個集中的體現。

她幾乎幫助哥嫂帶大了他們所有的孩子,劇中有一幕,侄子對她説,我小的時候你揹着我,我老能聞着身上你頭上的頭油味兒,我説你是嫌棄你姑身上有味兒麼。他説不是,是最有人味兒。那一瞬間一下子就能激起你內心的很多觸動,所以,拍《父母愛情》的那四個月,我都不是演,我覺得我就是在過德華的那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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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大娘子,在那之前,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會演大娘子這種角色。當時演之前,我還跟導演説,哎呀,她每天就這樣大大咧咧的,觀眾得多討厭她啊,導演説沒關係,你只要本着你的這種善良,大娘子對孩子的這種愛,只要有這個底線在,怎麼演都不會出錯。

《知否》的導演張開宙是《父母愛情》的攝影師,他很瞭解我,他覺得我肯定沒有任何問題,就是你在一個那麼信賴你、欣賞你的氛圍中,你想怎麼演就怎麼演,就這樣。

但我是真沒想到觀眾會這麼喜歡這個人物。我的微博還是在《知否》播出的當天才開的。之前我都不上微博,也從來都沒看過熱搜。大娘子上熱搜那天,我們宣傳的小姑娘打電話時都哭了,説上熱搜了,她們知道上熱搜有多難。

但大娘子火了以後,我幾個月都睡不好,很緊張。這火了以後怎麼那麼煩呢,每天各種採訪、拍照,排滿了,過去從來不是這樣的,過去拍完一個戲就回家,跟孩子、老公在一起待一陣兒,再去拍一個戲。所以我很不適應,生理期都亂了,你想想。

現在身體倒是適應了,但是心理還是沒有那麼地適應,我現在瞭解熱搜了,但看到熱搜我會緊張。我是想演最好的角色,但是我不想成為焦點,就是覺得能不能就給我一個好的角色,讓我踏踏實實在一個組裏一待?而且最好一待就不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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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輩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幹別的,從小就堅定自己可以做演員。

上幼兒園時,我就很好表現,爸爸媽媽生活狀態挺好的,但我經常會想像他們離婚了,我從法院裏走出來的那個樣子,對着鏡子看自己表情是什麼樣。還會和好朋友過家家,她當新娘我當伴娘,表演怎麼去招待賓客,就是那種無實物表演。去奶奶家時,還會跟樓上的姐姐還有我姐姐一起做遊戲,我扮演先進工作者,她們嫉妒我,對我冷嘲熱諷的那種樣子。

我父母在航天部工作,都是技術工作者,和演員這一行沒有任何關係,但我從小就努力的去營造這種關係。上一二年級時我就特別想去銀河少年兒童藝術班,還去考過唱歌,但嗓子不好沒有考上。初中時就説服爸媽,讓他們給我掏學費,業餘時間去中國兒童藝術劇院學表演,那時候每週學習兩三次,都是晚上去,我家住五棵松,兒藝在王府井,那麼遠的地方,我就自己坐着公共汽車去,學完了晚上再回家。

總之,就是極盡所能的要往這個圈裏鑽,所有的觸角都展開,只要能夠得上、沾得上邊。平時我還會經常看一些電影的雜誌,把一些好看的影星都貼下來。後來考上北影后有個同學,我小時候還剪過她的《多夢時節》。

高中的時候,我就開始想考各種學員班。去考總政話劇團學員班,一試二試三試都過了,最後一關,要跟別人合作一個表演,演了一半,我停下來了,走到評委那兒,説老師,您給我換一個演員,他不會演戲。那個評委老師當時特別生氣,説你回去,繼續把小品完成,你要學會跟人家合作,不論給你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演員,你都要把工作完成。

當時我其實沒想通,我覺得我沒有錯,就是他不會演戲連帶我也沒考上。後來直到真正地進入了這個行業,我才意識到,做演員要學會跟人合作,你不是永遠都能碰到心儀的人。我們也許昨天還不認識,但是今天在現場,兩個人眼神一對就得知道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他們經歷了所有的滄桑,磨難,就這種感覺,你怎麼去找?你遇到的這個人並不欣賞,怎麼辦?

我曾經也和不太欣賞的人合作,一開始也很痛苦,我怎麼把我的愛放到他的身上。我就仔細觀察他,看他腦袋上的每一根白頭髮,看他的眼神,他有時會躲閃,他的不自信,我會覺得,人家無法一下子感受到戲裏的那種悲與痛,但是他在努力,真誠度夠就可以。我還會去查這個人的資料,查他的過往的生活,想象他曾經的不容易,看他身上可愛的地方,慢慢的你的心態變了,立刻就不一樣了。

我很感激那個沒有錄取我的老師,也正是因為他沒錄取我,我才有了考北京電影學院的機會。

當時考試的時候,我正在拍我人生的第一部電影《高樓邊》,跟朱旭老師、呂中老師,還有姜武,都是非常優秀的演員,所以我是一邊拍着那個戲一邊上着高中,然後還一邊考試。拿準考證的時候,我因為要拍戲,組裏就派了一個副導演去幫我取。當時代班的老師就很生氣,説她現在還沒怎麼樣,還沒考進電影學院呢,就想耍大牌,必須讓她自己親自來。副導演跑回來跟我説,給我嚇得哆哆嗦嗦,趕快就去學校找老師,老師劈頭蓋臉把我一通罵,辦公室罵完了還在大堂罵,來來往往全是學生。我當時滿腦子就在想,老師都把我罵成這樣了,我是肯定考不進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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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電影學院,旁邊有條小月河,我就沿着河邊走,哭沒哭都忘了,就記得想跳河。但後來我還是收到了錄取通知書,其實老師他就是給我一個下馬威,就是要讓你懂得你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別以為你已經演過幾個戲了,就怎樣了,你就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要從頭做起。

所以這些年,雖然説我是一個演員,但我從來沒有覺得這是一個什麼不一樣的特別的職業,我就是一個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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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時,劉琳與黃磊主演了電影《夜半歌聲》

我熱愛演戲,心裏只有這件事,腦子好像也裝不下別的。有一天我回家進門,一邊還説着話呢,然後越過我老公,走過來還跟他在説什麼,然後發現門還開着就去關門,那時候我突然間就想,我們剛才這一番話的調度可以用在一些戲裏。

對於表演這件事,我也一直是自信的。因為在最初學習表演時,每一個老師都是欣賞我的,給予我肯定,真的,從來沒有老師不欣賞我。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喜愛,這帶給我一種自信。即便上大學以後一看,女同學都貌美如花,我也會覺得雖然不如她們長得好看,但是在演戲這件事上,我絕對不會輸。包括現在也是,在任何劇組裏我遇到大腕一點都不會怵。

早年在劇組,沒有助理,談錢、談檔期都是靠自己爭取。曾經有一個演員,我們倆第一天拍戲的時候,他説來,過來,劉琳,咱們一起聊會兒,但我是不聊的,因為進入現場呢,我沒有時間跟你聊,聊就把我的神給聊散了。我説,不好意思,今天第一場戲,我去準備準備啊。他説好的好的,至此以後除了對詞他就再也不理我了。有一天拍戲的時候,他就對我説,你走到那邊去,你走到那邊,怎麼怎麼,我就一股腦地脱口而出,你管我怎麼演呢,我願意怎麼演就怎麼演,嚇死人你知道嗎?然後對方就是,行,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

還有一些非常有名的演員,他在演戲的時候會清場,不能看嘈雜的人,周圍甚至都不能有人動,每當這個瞬間的時候,我就覺得我還挺牛的,因為我可以做到,掃清這一切,我自己就可以掃清這一切,我覺得這是一種適應環境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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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琳在《聲臨其境》中談對演員行業的堅持

但在劇組之外,我幾乎沒有任何社會關係。很神奇,什麼人脈我也搞不清,跟人家拍完了戲,也不好意思主動留導演的電話,孔笙導演的電話我都一直都沒有。哪兒好意思,我説導演,您給我一電話行嗎?我總覺得如果真的人家想要跟你交往的話,人家就會加你的,我是這樣一種想法。後來是我拍了正午陽光這麼多戲後,才加了孔導的微信。

我和老公都是這樣的。記得我們拍《父母愛情》時,其他演員的家人來了,都叫了一桌的人去吃飯,攝影師,還有好多演員,包括叫上我和我老公。我老公就説人家都請客吃飯,咱們也請吧。我説不是不願意請客,或者不願意掏這個錢,我是覺得在這個飯桌上,我們都不會説那種官面枱面上的話,就是你作為主人、一箇中心去張羅,我們都不會。

他在那兒陪我的時候,就是我拍戲了,他就在家裏看書,我不拍戲的時候兩個人就騎個自行車在青島轉來轉去,他也從來不去現場,也不煩我,過最簡單的兩個人的日子,就是這樣。

我們倆2008年結婚,他是一個攝影師,我們沒有結婚鑽戒,也沒有辦任何婚禮,就是一家人吃個飯,然後我們倆只有一輛十萬塊錢貸款的汽車,就結了婚了。人年輕的時候,總是喜歡處於一種燃燒的狀態,特別是對錶演,我會折騰自己,讓自己的內心不能那麼安靜,但我老公是一個很平靜的人,我兒子和他長得一模一樣,所以我現在即便是拍一些內心非常痛苦的戲,回到家了以後,看到他和孩子那兩張平靜的臉,就覺得特別幸福。

我們現在的分工是,他在家裏照顧孩子,因為我覺得男孩子可能更多的需要跟父親一起成長,然後我每年拍半年戲,在家待半年。他的生活並不枯燥,每天讀書啊、學很多東西,他覺得很豐富。我在劇組的那半年,很享受那種獨處,等拍完戲回到北京的時候,他和孩子來機場接我,孩子叫「媽媽」的那一瞬間,我一下子就回到了母親的狀態。

對於錢,夠花就行,演員比一般工薪階層還是要賺得多。平衡家庭和工作,對我來説不算一件太難的事,很多人平衡不了也許是想要的東西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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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年,我雖然不在演藝圈的中心,但也從沒擔心過沒戲演,除了生完孩子剛回來的那段時間。

《父母愛情》拍完後沒多久,我就懷孕了。我生孩子,那可就真是生孩子,從懷孕第一天開始,我就什麼工作都不接了。整整兩年,純母乳餵養。我老公也停下來不工作,兩個人在家,靠過去那點積蓄,一塊帶孩子,沒有請保姆。

我當時覺得才兩年,再説我還有《父母愛情》這樣的角色,但就兩年的時間,等我再出來時,又是一個新天地了,就是忘了你啊,你就是沒有戲拍啊。我太天真了。

那時我剛到一個新的公司,大家開始給你找戲,很困難啊,價錢很低,低到了剛畢業最原始的狀態,幾萬塊錢,一個整個戲。我記得我1999年拍《回家過年》那個電影,還要幾萬塊錢呢。

我就挺震驚,怎麼這個世界會這樣,拼命在打電話,問導演、製片人,現在這是一個什麼世道。他們説你必須重新開始,重新回到別人的視線裏。當時我覺得不僅這個行業,很多行業,對生育的女性都太不公平了。

我認識的一個女演員,她懷孕五個月的時候還在拍戲,孩子生完一個月,馬上就進組。當時,我們倆在一個組拍戲,我好欽佩她,那麼大的八百場戲,那麼長的台詞,晚上要喂孩子,還要背台詞,白天還要擠奶,我們這兒等她,説她在擠奶呢,我聽着都心酸啊,就為了在這個圈裏立足,女性多不容易啊。

在我重新回來的過程中,你還需要面對時常發生的不尊重。之前就有一個副導演,我跟他合作過,沒有任何矛盾,他對我見面也很客氣,當時,我經紀人問他有沒有琳姐合適的角色啊,他過了一天才回微信,話説的很不好聽。

還有一個戲,副導就是指揮來,指揮去,你去往那邊站站,再往那邊,完全把你當成羣演的那種。也許他不瞭解我,或者他覺得,我演那角色那麼小一點點,不是一個主要的演員,態度就很差。但那個時候好像已經很難允許你再去挑挑撿撿,你能有機會就不錯了,就去拍吧,別人即便對我態度不好,那就裝沒看見吧。

那段時間家人給我的安慰還是挺重要的,我先生他是農村的,我當時還想過大不了就和他到農村老家種塊地,種茶啊,開民宿,就歸隱鄉間了。

這也讓我有點懷念過去那個時代,那時候大家都很簡單。我記得當年拍《過年回家》,我跟李冰冰還住一個屋呢,我們倆一塊洗澡,聊着天,她説她喜歡什麼什麼樣的男生,我説我喜歡什麼什麼樣的,二十六七歲的女孩、女演員在一起多簡單,多單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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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顏丙燕。我倆冬天在廣東拍戲,住一個屋,晚上就一塊聊天兒,就像姐妹一樣的那種,互相聊天,聊拍戲的感受,特別自然,多有意思啊。

現在,一切都很快,競爭也很激烈,那個高峯就那麼點地兒,你站上去了,別人就不能站上去嗎?我害怕羨慕嫉妒恨,也害怕被人關注。我經常跟經紀人説,咱們別太紅,前一段參加《聲臨其境》,我一直説不要得冠軍,説這話別人都會覺得我特假,你得了才這麼説。但我是真的不想拿那個冠軍,因為你得到一些東西之後,也會失去一些東西。

所以,拍戲之外,我不願意那麼拋頭露面,不願意去爭一些東西,我跟女演員們在一起相處關係都很好,我不會去奪任何人的風頭。我現在只是覺得,以前對於拍戲所有的不滿和抱怨,是不應該的。因為我從事着一個我喜歡並且又擅長的一個事,多幸福啊,太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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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開通微博之前,我的粉絲都是找到梅婷的微博,通過她來傳達對我的關心。其實,我從來沒覺得他們是粉絲,都像朋友一樣相處,我有時會給他們打電話,彙報一下我最近在幹什麼。有一次回覆一個鐵粉的微博私信,我問他,你能給我留一個電話嗎?他以為我被盜號了,就説你是誰啊,他很負責任,還趕緊在羣裏説,劉琳老師被盜號了。

有一位大姐,50多歲了,真的一直像一個大姐一樣特別的愛護我,她都退休了,之前來北京的時候,説特別想見我,然後我就請她和他們一家子一塊吃飯,帶着我老公和孩子。大部分粉絲還能夠跟我保持聯繫,是因為他們從《香樟樹》開始,到《五號特工組》,一直陪着我走到今天,他們希望看到我奪目的時候。

我記得特別清楚,之前拍一個戲,劇組裏所有人都很喜歡我,都説劉琳這個人真好什麼的,後來那個導演半開玩笑地説,那是因為她沒紅。這句話我印象特別深刻,我會告訴自己,紅了我也會是這樣,不會改變。因為平等是我最在乎的事,人與人之間的平等。

我最接受不了的是,有一些男明星一直讓女助理幫他拿着包。當我有一點點知名度的時候,我能夠明顯感覺到身邊的工作人員好像很怕我生氣,我很害怕那種感覺,就那種,好的好的琳姐,生怕沒滿足我的需求,不盡如我人意什麼的。我特別不喜歡別人怕我,我跟工作人員相處的態度就是,我會把我最醜的、最底層的那一面展現給他們。特別的強調,就是平等,你不要太在意我的感受,就像普通人一樣對待我。

我在劇組經常道歉,有的時候因為拍戲着急,對工作人員態度不太好,那個時候,我能敏鋭地感覺到他就站在旁邊那樣了,我再看到他的時候,他會躲我的眼神。這個時候我就知道,哎呀,我剛才傷害他了,我就會跟他道歉,剛才我態度不好,別生氣。

有一些演員他們不太care這些,也不是不care,他們不夠敏感。我實在是太敏感了,我的眼睛特別尖鼻子特別靈,稍微一點點味道,我就聞到了,或者這個人從我身邊飄過去,身上傳遞出來的味道會給我一種感覺。這對我演戲是一種幫助,因為演戲的時候,不光在説台詞,你要打開五官,你眼睛看到的,鼻子聞到的,你這個對手演員的東西,他的氣息,一點點感受到,然後就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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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香樟樹》到《父母愛情》,劉琳與梅婷的友誼延續多年

還有一件事,就是我們家小孩同學的爺爺,有一天見到我,他騎一個摩托車送小孫子上學,一看我,德華,你知道那種感覺,握着我的手,眼淚汪汪地望着我,好像是見到他失散多年的親人。一個陌生人見到我,那麼真誠地握着我的手,我多感動,我多感動,我挺值得的。有些人見到我,説不出話了,都是先哽咽,我也會跟着人家一塊哽咽,好像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親人見面了一樣。

我很清楚,這並不是我有多好,是因為他們太愛德華了。作為演員,被人愛,其實都是角色的光輝,我哪有人家德華那般的付出和忍耐,那般的執着是吧,我覺得我沒有她那麼了不起,每一個演員都是生活在角色的光環中,被角色的光芒照耀着,人家愛你,其實都是愛那個角色。

其實,剛演完德華那段時間,我是有一點擔憂的,害怕一直被這樣的角色籠罩着,我有點想擺脱這樣一個形象,老想演一點知識分子,知識婦女。後來我想明白了,徹底放棄了這個念頭,你為什麼一定要去塑造什麼知識女性,不要去想那些事了,就把這一類的最質樸的勞動婦女塑造好就行了,這是我的不可替代性,做好了這一點,就不會有危機出現。

我最近還有一個變化是,我年輕的時候從來不會讀詩,那時候成天在外面,去交朋友,要跟大家開心聊天,要釋放自己,要談戀愛啊,要有激情啊,或者説你看着書你想的也都是你的心上人你知道嗎,但是歲數大了,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你才真的去領略,這些歷史啊,文學、詩歌的魅力。

詩是高度的語言濃縮,比如一場戲它沒有語言,沒有台詞的時候,你就想起詩句當中的幾個詞,你眼睛中傳遞出來的就會是不一樣。記得那天是拍《壞小孩》,我是演一個單親媽媽,所有寄託都在孩子身上,當凝望着孩子的時候,就想起魯米的詩——

「我們一生都在守望着對方的臉,

今天也是如此。

我們是怎樣守住這個愛的秘密的呢?

我們以眉傳話,

以眼聆聽。」

然後我看着他的時候,我就想着這首詩,後來,導演跟我説,那個時刻,我的眼神特別豐富。

我從年輕時就告訴自己,你沒有那麼青春靚麗,或者別人一下子看到你就會那麼地欣賞你,你必須得到三四十歲,有過一定的生活閲歷以後,才能夠凸顯出你的美麗。所以,我一點也不怕老。每次拍完照片,我都強調絕對不許修,不要弄大白臉,這些皺紋什麼的,一定要保留——它們代表着我的人生經歷,我活着的意義,你應該坦然地接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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