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久前舉行的第三十屆金鷹獎頒獎典禮上,任達華憑藉電視劇《澳門人家》中梁鼎文一角獲得最佳男主角,他也因此而成為金鷹獎舉辦十五年來,首位獲得該獎項的香港演員。
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很驚訝,根本沒想到。”出道四十餘年,曾多次提名且獲得過金像獎最佳男主角的任達華,卻仍對此次獲獎感到興奮。
他向新京報記者分享了拍攝《澳門人家》時的故事,坦言這部劇和這個角色並非因主旋律而被關注,更多是真實記錄了澳門迴歸的大時代,以及大時代下兢兢業業的小人物們,“老百姓的故事是最好看的,這也是我最想要(拍)的東西。”
自薦出演《澳門人家》
——老百姓的故事最好看
《澳門人家》中的梁鼎文是任達華“自薦”得來的角色。該劇以澳門一家做杏仁餅聞名的百年老店“梁記餅店”近四十年的風風雨雨,講述了三代人經歷澳門迴歸,經濟蕭條、復甦後的故事。“我經歷過那個大時代,也喜歡那個大時代。”任達華回憶。
上世紀50年代生人的他,小時候每年都去澳門玩,買杏仁餅回家吃。那時香港與澳門間的通行仍不方便,需要乘坐車、人兩載的大型輪船,單程要四五個小時。上世紀70年代末,進入TVB後的任達華也常去澳門拍戲,他與謝賢、汪明荃、楊羣出演的電視劇《千王之王》就曾在澳門取景。幾十年間,他見證了港澳大橋從無到有,經歷了香港、澳門迴歸祖國的懷抱,“澳門和香港就像一家人一樣,拍《澳門人家》也給了我回家的感覺。”
電視劇《澳門人家》中,任達華飾演梁鼎文。
相同的經歷,讓任達華與梁鼎文之間,觸達了某種若有似無的關聯。例如劇中梁鼎文因痛失梁家大宅,狠心將髮妻驅趕出家門,不少觀眾不理解他一意孤行的做法。而在任達華看來,雖然做法不對,但身在那個年代,梁鼎文身上揹負了家族使命,他可以犧牲任何東西,也要保住上一代傳承下來的大宅和手藝。這是《澳門人家》的大時代情懷。
任達華希望打磨出一部可以放在圖書館裏,即便再過二十三十年也能被用來了解澳門時代變遷的作品,“大時代都是來自小人物。老百姓的故事最好看,這也是我最想要(拍)的東西。”
痛苦藏心裏
——三個月沒敢笑
“純手工的杏仁餅,跟機器做出來的餅,口感完全不同。”任達華拿起面前一塊曲奇餅乾,上面每一塊巧克力均勻分佈,“機器做出來的很平,吃起來也都是一樣的。手工做出來的每個餅,有的杏仁大,有的杏仁小,但是有手感。”
《澳門人家》中的梁鼎文傳承了梁家百年的做餅手藝,杏仁餅對他而言,承載的是家族責任,也是手藝人的匠心。開機前,任達華專門學習了兩個星期,從和麪、做餅,一塊餅放多少麪粉、多少糖、多少杏仁,每一個基本功他都能講出門道。在他看來,只有親自感受做餅過程的酸甜苦辣,才能更真切的融入角色。
拍攝前,任達華特意去學做杏仁餅。
梁鼎文對杏仁餅的執著與信念,也造就了這個角色古板、執拗的個性。無論是大宅被搶、驅逐髮妻的痛苦,還是家族傳承的重任,他都埋藏在心裏,臉上永遠沒有笑容。而作為演員,任達華只能通過眼神、態度、動作等方式,去呈現人物內心的糾結。“我的痛苦都是放在心裏去演,觀眾看不出來,這個是最困難的。而且我平時玩來玩去就很開心,不笑很難。”拍《澳門人家》時,任達華的笑容整整收了三個多月。每天吃飯時還在和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玩,但一到拍攝現場馬上要收斂笑容,“還好我劇裏的‘老婆們’,江珊也好,柯藍也好,包括我的‘女兒’董潔,她們都演得非常好。沒有她們那種靈活,那種演技,也沒法把梁鼎文這種埋在心裏的角色塑造好。”
“什麼事都經歷過,難不倒我”
電視劇是任達華演藝事業的開端。1976年,任達華在TVB參演了人生的第一部作品《CID》,飾演一位經驗不足的菜鳥警察。那時港劇剛起步,成本低、週期短、邊拍邊播,年輕演員需要二十四小時晝夜待命。而膠片的高投入,也讓每個鏡頭顯得尤為珍貴。TVB的導演往往在拍攝前就想好片子怎麼剪,需要哪個角度的鏡頭,拍攝時儘量一場戲僅用一個鏡頭,用不到的絕不拍。導演在現場常説,“這就夠了,我沒時間再拍你了,(時間)很緊迫的。”
時間就是金錢,讓演員沒有任何調整狀態的機會,“必須調整好,這個是逼出來的。”任達華回憶,那時他常常早上七點出外景,拍到下午三點進棚,一直拍到半夜兩點收工,第二天七點準時開工。1979年拍電視劇《家變》的時候,他曾經兩個月沒怎麼睡過覺。但直到上世紀80年代末,任達華攢下來的片酬連房子都買不起。“很崩潰,但每個人都是這樣,所以OK的。”
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而內地的拍攝方式,與香港有細微的差別。在拍攝《澳門人家》時,任達華髮現內地劇組習慣一條一條拍攝,一個鏡頭可能要拍很多遍,每一遍選取不同的角度。在TVB一場45分鐘就能拍完的戲,內地需要兩個多小時,至少磨十遍。導演會在剪輯時再篩選最好的素材。
“確實累,但氣氛很好,每天都拍得很開心。”任達華坦言。《澳門人家》拍攝了三個月有餘,演員們朝夕相處的時間更長,像家人一樣。片場休息的時候,演員們有人拿來綠茶,有人提供零食,大家邊吃下午茶邊聊天;有時拍完戲,江珊還約着一起吃飯。
內地演員的拍戲方式,讓任達華對錶演收穫了新的認知。比如香港演員大多習慣在現場發揮,感情到達某個點後,經常會不按劇本説台詞;而內地演員都會提前做大量功課,從背景、人物到台詞、劇情,“和他們拍戲很放心”。《澳門人家》中很多戲都是一條過,江珊、柯藍等演員的台詞幾乎零差錯。
早年在TVB時,任達華主演的電視劇《千王之王》。
與彼時同樣年輕的周潤發合作《網中人》。
但任達華至今仍感謝TVB的磨礪,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造就的電視劇業態,確實訓練了一批非常優秀的導演和演員,懂得用相對短的時間、低的成本,拍出最好的內容,“沒經過磨鍊,不可能現在拍得好,(拍得)那麼準確。所以今天,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放心,我都經歷過,難不倒我。”
【一起+發現美好】
繪畫如同表演,開心且值得探索
2019年的遇襲事件,令任達華“被迫”放了一個從藝以來最長的假期。四十餘年,近270部作品,他並非適應休息的人。“我喜歡演戲,就想快點跑出來跟他們玩。”然而突如其來的疫情,也讓任達華重新思考陪伴的意義。他曾安慰女兒,越是這樣的時期,家裏人越要共同面對。休息期間,任達華難得做起“煮夫”給老婆、女兒煮飯;每天都堅持和家人一起做半小時運動。過去,這些事情只能通過視頻實現。
除了陪伴家人,任達華的其餘時間則被“藝術”填滿。年輕時他就喜歡用影像記錄生活,香港的建築物、街邊的花草、餐廳的美食、沿途的夕陽,都曾定格在他的相機中;甚至他還曾租用直升機航拍香港的島嶼和海岸線……二十餘年之間,任達華出版了三本攝影集。
採訪現場,任達華藉着燈光,用手機拍下一束花。新京報記者 郭延冰 攝
他還會將拍攝的風景繪製下來。“這是我畫的貓,畫的時候是彩色的,後來我用特效調成了黑白版,感覺就不一樣了。”任達華開心地分享着自己的每個小創意。他的手機裏有專門的相冊,儲存日常拍攝和畫畫的作品。他説,如今自己已經離不開手機和平板電腦,前者用來記錄,後者用來創作。
《秋天》。任達華供圖
《顯微鏡下的花》。任達華供圖
任達華的畫裏出現最多的是太陽、小動物、建築物、打高爾夫球的朋友,還有他為老婆畫的側顏;其中大多數都是水墨或油畫的質感。在任達華看來,繪畫就像表演,是一件令他開心,且永遠值得探索的學問,而這兩者也讓他對生活永遠充滿熱情與嚮往。“如同每個角色裏面必須有‘情’和‘愛’才好看一樣。(如果)我們今天在山裏拍戲,心裏有愛、有情,演的角色就能融入大山。拍戲用情,情懷也好、熱情也好,都能把角色(拍得)好一點。”
新京報記者 張赫
攝影 郭延冰
編輯 吳冬妮 校對 翟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