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末的華語樂壇，天后級別女歌手基本都是成熟女性風，演繹的歌曲都是苦情歌。
而今依舊盛名者如王菲、那英、劉若英、林憶蓮、張惠妹、莫文蔚，而今隱退者如葉倩文、陳慧嫺、梅豔芳、許美靜、鄭秀文。
這些女歌手的唱腔都比較老派，代表作可謂一首比一首苦，雖然經典，但少了些許活潑。男歌手亦如此，4大天王走的都是深情路線。
於是乎，在21世紀初，男歌手中崛起了周杰倫，女歌手中崛起了孫燕姿。他們都抓住了當時年輕人情歌市場的空白，一絕華語樂壇暮氣沉沉的氣象。
對周天王而言，節奏布魯斯（R&B;）是他制勝的法寶之一，對孫燕姿而言，清新脱俗的少女形象成為歌迷心中的白月光。
孫燕姿出道至今共發了12張專輯，我願把她劃分成3個時期。
早期的6張專輯既代表了她最璀璨輝煌的時刻，亦能完美詮釋她的清新少女形象，中後期的探索和獨立製作在我眼中是有爭議的。
那孫燕姿到底是如何通過歌曲塑造少女形象，吸引到歌迷的呢？
孫燕姿的少女感，體現在很多層面：
一個少女，歡快時必然是動若脱兔，其俏皮可愛能讓人忍俊不禁；
一個少女，難過時也不會心如死灰，或是淡淡哀傷，或是忍痛倔強；
一個少女，更不會受了情傷就“發爛發臭”，她會依然堅定相信愛。
孫燕姿在歌曲裏完美展現了這些形象。
01
小清新戀歌：哀而不傷
小清新的藝術風格與歌手音色有很大關係：
聽那英唱小清新，那是牛頭不對馬嘴，聽吳青峯淺吟低唱，那是天籟之音。
一如《你被寫在我的歌裏》，前奏一起，彷彿立馬能置身於春回大地、鳥語花香的情境中，相愛的兩個人眼中閃爍着星星，訴説着心裏最初的悸動，絕不會聯想到同居後的瑣碎、分手後的糾纏、劈腿時的憤慨，這就是吳青峯音色神奇的魔力。
孫燕姿第一張同名專輯整體制作風格就是小清新，所以會在封面強調：從來沒有一個22歲的女生像她一樣唱歌。
成名曲《天黑黑》，主歌部分純粹少女自述口吻，輔以鋼琴伴奏和空曠曠的混響，讓人感同身受歌唱的這個少女，像極了我們初入社會碰壁的模樣，孤獨無助、心酸想哭，但既沒有嚎啕大哭，也不至於隱忍含淚。
副歌部分控訴式地吶喊：“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明明是世界錯了為什麼要責難於我？激進憤慨，卻引人共鳴。
結尾，收起刺蝟一樣的自己，想起外婆説過的道理：“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不僅是與世界和解，更是與自己和解。
僅到此為止可能有點説教意味，但這一句並不是終點，“我現在好想回家去”——接受了道理，但仍舊委屈，所以要撲到外婆懷裏尋求慰藉。
瞬間人物形象飽滿了起來！
再來看看其他幾首小清新戀歌的主題：
《愛情證書》—異地戀
《E-lover》—網戀
《和平》—情侶吵架
《很好》—他人不看好的戀愛
這些標籤容易讓人聯想到的劇情是：
異地戀—渣男出軌
網戀—照騙
情侶吵架—男生不夠包容、不懂照顧女生情緒
他人不看好—只要你一個眼神肯定，我的愛就有意義（太卑微了）
然而實際上四首歌宣揚的主旨是：
《愛情證書》—學溝通的語言，學着諒解；學會忍耐和付出，愛情一定會有張證書
《E-lover》—不再害怕裹足不前，愛個人就該相信直覺
《和平》—站在地球小小位置，誰在意我們的爭執
《很好》—就算沒有人看好，幸福是因為互相依靠
我就問你，這樣的女生誰不愛？！
不強調感情中誰付出更多、誰損失更多、誰對誰錯，而是拋開性別差異，平等對待彼此，共同學習並解決感情中的問題，結合孫燕姿聲線的完美演繹，不愛才怪！
同名專輯後，小清新戀歌的代表作是第六張專輯裏的《遇見》。
《明日之子》上，《遇見》成為眾多練習生的考核曲目，但很可惜，無一出彩。時至今日，我也沒發現有第二個人能唱出燕姿當年《遇見》的感覺，甚至是燕姿本人。
《遇見》翻唱想出彩實在有點難：
一是它的音區，主歌部分很低，對多數女生來説很難發揮，低不下去，很容易唱着唱着就在一個音上走；副歌部分“來自地鐵和人海”又有些高，容易給人一種一直裝淑女突然東北嗓子吼了一句的反差感。
二是音色，怎麼樣用最單純的聲線把“遇見”的清新脱俗、淡淡哀傷演繹出來，讓太多人望而卻步。
只可惜，隨着時間流逝，首專裏的小清新戀歌隨着燕姿年紀的增大、唱功的成熟、市場的篩選逐漸消失，只在姿迷心中成為永恆的經典。
02
倔強抒情歌：令人心疼的生命力
孫燕姿流行的另一大原因，倔強抒情歌功不可沒，她的代表作也多出於此。
演繹抒情歌，她依仗的不是超凡的唱功，也不是純粹獨特的嗓音或唱腔，而是音色底子裏那股堅定、倔強、絕不低頭的韌性，一絕傳統苦情歌裏脆弱不堪的女性形象，讓她單薄的身子裏藴藏着核彈一般的能量。就像蜉蝣撼大樹，一邊心疼，一邊對其生命力肅然起敬。
最富代表性的便是《我不難過》，被網友笑稱自欺欺人三部曲（還有《我不愛》《我很愉快》）之首。
面對異地男友的變心，説“我不難過”誠然是自欺欺人，一如歌詞：“我不難過，只是為什麼眼淚會流，我也不懂”。
那為什麼還要一遍遍地強調呢？
對自己而言，不停的心理暗示才能讓自己儘早結束傷痛，不愛了就是不愛了，再怎麼糾纏、討論對與錯，都改變不了回不去的事實。
“現在分手，總好過你不愛我一拖再拖”，“離開你左右，我向前走，這會是我真正的解脱”。
對對方而言，説自己很難過有用嗎？“我很在乎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這種電視劇裏常有的台詞放到現實中只會宣告你卑微的心態，不僅不會讓對方心疼、回心轉意，反而會讓他覺得你是個舔狗，要麼PUA你，要麼走得更決絕。
更何況，當兩個人的關係走到懸崖邊時，負面情緒的宣泄只會把彼此推向深淵，帶來無意義的爭吵和歇斯底里。
所以當燕姿在這首歌裏強調“我不難過”時，反而讓對方開始歉疚起來：
本以為是暴風驟雨，沒想到如此平靜，甚至還反過來替自己開脱，“我真的懂，你不是喜新厭舊，是我沒有陪在你身邊當你寂寞時候”，你這麼懂事，顯得我真的很渣，而且你故作堅強的樣子也讓我開始懷念我們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當然，這是歌詞的精神內核部分，在類似主題的流行歌裏已經很鮮有，而孫燕姿調度不同層次情緒的演繹讓其主題更上一層樓。
第一遍主歌淡然的口吻，帶着一絲無奈，但也準備接受。到了副歌部分，冷靜地分析起感情的問題是距離，確實不是你的錯，準備放你走，不用擔心我。
這激起了渣男的歉疚心，讓他有些猶豫，於是到了第二遍主歌，些許不捨讓渣男還“握着我的手”。
但我的諒解不是為了讓你回心轉意啊，我是真的想跟你分啊！於是乎副歌開始傾注情緒強調：我真的懂，我真的不難過，快走吧。
但是説着説着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因為渣男開始説“愛過”，開始傷痛起來，這怎麼不讓人淚流滿面！
但越是哭泣，我的尊嚴保留地只會越來越少，所以我開始情緒激動起來，“就讓我走，讓我開始享受自由”吧！
你卻突然抱住了我，説都是你的錯。我再也忍受不了，情緒徹底像泄洪的閘水，傾盡所有的力量貫徹在歌聲裏，最後説一遍自己真的不難過，現在分手才是我真正的解脱……其聲音極富生命力的特性在這一段裏毫無保留地展現而出。
兩遍主歌、三遍副歌，情緒層層遞進，歌詞也不斷變化，故事完整，有鋪陳有爆發，實現了詞、曲、音的完美結合，所以才能讓她在演唱會上告訴歌迷：“唱這首歌會耗盡我所有的感情”。
關於孫燕姿音色裏的生命力，可以用第二張專輯裏的《開始懂了》着重去闡述。
從3分23秒開始的副歌高潮，與前面兩邊副歌的唱腔有所不同，特別在“很愛過誰會捨得……但明天是自己的“這一段裏，沒有真假音的切換，沒有巧妙的轉音，全部真聲去頂，語氣硬朗、音色亮麗，把不服輸的那種勁兒傾瀉在歌曲中。
總而言之，孫燕姿情歌演繹獨特之處，在於她不僅僅展現其脆弱的一面，而是總會在最高潮時，用帶有金屬質感的真聲展現她頑強的生命力，這種有層次的情感體驗不僅在華語流行樂裏很少見，甚至在燕姿抒情歌列表裏也佔比不多。
03
慢板快歌：律動俏皮、酷帥吊炸天
孫燕姿除了在抒情歌的演繹上游刃有餘，在歡快曲風歌曲的演繹上亦有自己的特色。
她的快歌在某種程度上並不快，節奏類型上和她的抒情歌一樣，都是慢板，但是在音樂調性上，集中在兩種風格。
律動俏皮對應其少女屬性，最耳熟能詳的就是《綠光》，當年紅遍大街小巷的歌，被譽為“步行街街曲”。
雖然網絡時代的來臨讓綠光被賦予了其他的含義，但在當時卻是最熱門的彩鈴。按美國踢踏舞節奏韻律寫就而成，《綠光》把孫燕姿活潑的一面展現了出來。
相對冷門的一首《懶得去管》，用一種慵懶的曲風和口吻，把一個女生可愛的一面展現的淋漓盡致。
下午兩點半自然醒，男朋友來按門鈴，凌亂的家、空蕩的冰箱、乾癟的口袋，不知怎麼招待，那就一句話搞定：懶得去管，順其自然。一名大大咧咧、灑脱隨性的女性形象躍然紙上。
最有特色的是，在歌曲主旋律唱完後的尾奏部分，把燕姿的笑聲錄了進去，最後甚至錄進去一聲豬叫！
快歌另外一種風格，我總結為酷帥吊炸天，孫燕姿演繹這些歌曲多用“粗嗓子“，即非常硬朗的音色，主題要麼是“別來煩我”、“給我滾開”的宣泄式歌曲，要麼是酷酷地，無所謂地跟自己的戀情和過去説拜拜。
《leavemealone》是典型的別來煩我式歌曲。從小聲低語渣男不值得，到壓抑着“吶吶吶”地吟唱，再到放開了吼叫：我們沒可能了，離我遠一點！層次鮮明，power感十足。
《懂事》的歌詞直擊pua男套路：“你總會提醒我，你最喜歡懂事的我“。把渣男劈腿還説一些冠冕堂皇的話毫不留情地揭露、批判，而後表達抗爭，“我會冷靜看着你，離開我的世界”，絕不給渣男機會，絕不拖泥帶水，敢於説goodbye，這樣的精神內核直至如今也很有啓發性。
方文山作詞的《直來直往》更為灑脱，語氣和緩地諷刺、嘲弄渣男行跡，特別是rap部分：“如果男朋友，偷瞄辣妹流口水，揍他幾拳，捏他一把，問他懂不懂欣賞“，幽默之餘諷刺了一把，副歌部分反覆哼唱，宣揚一種“直來直往”的女性形象，拒絕“怎麼可以吃兔兔”的撒嬌造作。
更有意思的是01年第三張專輯裏的《隨堂測驗》，現在看來依舊打在時代的痛點上，批判感情快餐的時代裏，很多喜歡都是表面文章，膚淺之至。靠一時的感覺放大對方優點，對靈魂背面的缺陷視而不見。
總而言之，你可以從孫燕姿律動俏皮的快歌裏發現少女的活潑可愛，可以從她的小清新戀歌裏聽出她少女的哀傷和簡單相信愛，可以從她倔強抒情歌裏認識到少女不會被風雨挫敗。
最最重要的是，她那些酷帥吊炸天的歌還在傳遞新時代女性的戀愛觀——獨立、自信、冷靜、不拖泥帶水、拒絕被pua、拒絕快餐式戀愛……
當然，燕姿也有傳統苦情歌，且數量不少；以及夢想勵志歌曲，廣告曲、恰飯曲、公益曲等；還有一些無厘頭歌曲，聽感很差。
這些在我視來有爭議性的歌曲，就留在下一期繼續絮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