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買不起房的“影帝”往事裏,藏着《隱秘的角落》爆火的秘密
6月26號,《隱秘的角落》劇終,豆瓣評分停在8.9。
張頌文這天終於回應了買不起房的事兒,説他早上起牀看手機有點懵,因為全是買房的留言,還以為房地產廣告,仔細一看,原來全國觀眾都在關心他買房的事了。但他説住在遠郊的平房裏挺好,不苦,以及上次採訪裏説爭取今年能在老家買套房子,“目前看好像還是不行。”
説了半天,就是今年買房的願望還是難以實現了。
希望總是有的,起碼這位44歲、説不上幾線的男演員,也能跟流量們搶熱搜了。就在劇集劇終這天,一則無關流量明星的“影帝培訓班”上了熱搜,説的是劇裏的老戲骨現場教三個孩子演戲的事兒。
《隱秘的角落》演技派真是扎堆,可“影帝培訓班”其實名不副實,因為影帝也就一個——柏林影帝王景春。
秦昊是中國入圍國際A類電影節最多的男演員,7次,4次戛納,兩次柏林,1次威尼斯,可沒拿過影帝。
張頌文連男一都沒演過,更別提影帝了。
但竟然沒人覺得違和,大概大家心裏默默地,把這羣老戲骨跟影帝掛了上了鈎,儘管,其中有人連房都買不上,隨便一個剛出道的流量明星片酬都能輕鬆完爆他。
但帶兒童演員,幾位老戲骨是認真的。劇組用了近一年時間,在上千個孩子裏挑出這三個孩子,王景春主要負責帶小嚴良。秦昊帶普普。張頌文帶朱朝陽。
但也不固定,整個劇組就像一大型教學現場,所有老戲骨都傾囊相授,沒人有功夫考慮自己在海報上是不是C位。
結果大家都看到了,這部配得上一座集體演技獎盃的懸疑劇,很可能成為2020年口碑最佳的國劇。
現在所有人都在拼命尋找一個問題的答案:《隱秘的角落》為什麼這麼火?我看答案,就在這羣男演員的往事裏裝着,那是中國影視工業中一個隱秘的角落,但卻最終成就了2020年國劇的閃耀時刻。
北影張頌文、上戲王景春、中戲秦昊的考學往事
25歲前的張頌文,跟表演二字一點都不沾邊。 旅遊職中畢業後,他在印刷廠做掛曆、大排檔洗碗、窗式空調安裝、汽水廠洗瓶工……後來做了五年導遊。
直到 1999年,公司來了一位年輕女導遊。兩人坐一起聊天,女孩問他,你的夢想是什麼? 張頌文心一震,眼神有些迷茫地説:“我的夢想永遠沒法實現,我喜歡看電影,想從事電影相關的工作,但那不可能,電影離我太遠了。”
女孩説, “怎麼不可能?你可以去北京電影學院呀。張藝謀都是28歲才去學電影。”
普普通通一段對話,卻讓張頌文瞬間像被雷電擊中一樣,當天下午他就辭了職,把家裏購置的3萬塊錢傢俱,以一千塊錢的價格轉給了新來的員工。然後買了一張去北京的機票。
第二年他就考上了北京電影學院。當年他眼中全是希望,覺得這就是自己一輩子想要做的事兒。他應該萬萬想不到,此去20年,25歲就能花3萬塊錢買傢俱的他,竟還是沒能買套房。
至於王景春,就好像一個平行宇宙裏的張頌文。
中考後的王景春成績不如意,進入了市化工技校學習鉚焊,畢業時已經考到焊工五級證書,是同學裏級別最高的,要是當年留校當老師,2019年中國電影成績單上也許就少了個柏林影帝。
好在畢業後,19歲的王景春被分配到新疆百貨大廈上班,在鞋帽部站櫃枱,賣白球鞋。那會兒他一個月能拿八百塊錢,在當時絕對是一份令人羨慕的收入。
直到有一天,王景春認識了一個叫朗辰的導演,他説,“景春你應該去上海戲劇學院、電影學院,你有這個素質,完全可以考慮藝術學校。”
當年的小鮮肉王景春一臉懵,“我不太懂,你教教我?”
朗辰説,“行,但我要先去內地拍個紀錄片,等我回來。”
王景春就每天站在櫃枱盼着朗辰回來。
終於等到朗辰回來了,他和另外兩個朋友開始跟着朗辰看電影,馬丁· 斯科塞斯、《美國往事》、《我的左腳》、《因父之名》等等。
那個時候,他開始明白了,什麼是好的表演。
1995年,王景春去考了上海戲劇學院。由於超齡,他以特招的方式被上戲錄取。22歲的王景春,從新疆出發到上海,坐了三天三夜的硬座。
在上海等待他的,是95級上戲表演系,同班同學有陸毅、鮑蕾、薛佳凝、王一楠等俊男美女,但同是上戲,也培養出了他和廖凡、徐崢這羣的演技神獸。
就在王景春在上戲找宿舍的時候,姜文的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開播,一個東北小爺為這個骨子裏全是荷爾蒙的男人深深着迷。
「我覺得他和別的演員不一樣,他不是那種特漂亮的,但就感覺特別喜歡看他演」。
聽説姜文是從中央戲劇學院畢業的,他也鐵了心要考中戲。這個少年就是秦昊。
公務員父母不能理解他,説你要是去了,我們祖宗十八代也幫不了你了。
但後來擰不過秦昊,還是讓他去考。
這一考,就考上了中戲96級,被稱為明星第一班。
秦昊的同班同學包括章子怡、袁泉、梅婷、曾黎、秦海璐、牛青峯、劉燁等,許多年後,章子怡會為秦昊的一部劇集點贊,秦昊會歡樂地回憶説,想念當年爬山的日子。章子怡回答,是啊,當年你還沒禿。
秦昊是妥妥的學霸,當年三部畢業大戲,全都是他當主角,在他心裏,必須和張藝謀這樣的大導演合作,才對得起電影這門藝術。
張頌文和王景春就比較困難。
來到上戲之後的王景春,不適應上海的氣候和飲食,滿眼的俊男美女,他也自嘲,自己是長得有點着急。
上海戲劇學院教授糜曾回憶,「王景春在班上是一個戲痴,時時刻刻都在想着戲,他還能夠舉一反三,我跟他們説戲的時候,告訴他你要怎麼説,他會説“你別説,你讓我想一想,實在不行,明天我告訴你”。
而在北京電影學院,廣東韶關學生張頌文因為唱歌跑調出了名的。
2000 年電影學院的一次考試中他唱了《大約在冬季》,少年時是合唱團希望之星的他唱得很認真,唱完老師問「你唱的是哪首歌?」
後來上聲樂課,他被老師趕出去好幾次,因為一組另外五個同學都被他帶跑調了,老師實在受不了説,“你別上課了,期末考試你自己找一首歌完整地唱出來就給你及格。”
但畢業後又是另一回事了。
畢業後張頌文他留校當助教,每個月工資1800塊,房租2500塊, 也接不到戲,靠着做導遊的積蓄支撐了一陣,日子難過得很。他就總是等到傍晚去買菜,菜蔫兒了,論堆兒賣,比早上便宜得多。
王景春考進了上海電影製片廠,但就他那顏值,也混不上什麼戲演,1998年,他的同班同學陸毅,憑藉《永不瞑目》成為紅遍大江南北的頂流小生,他還在熬。
要是他們知道當年秦昊的遭遇,肯定得嫉妒死。
飽漢不知餓漢飢,秦昊在學校從不接戲,章子怡拍了《我的父親母親》,得了百花獎最佳女主角。劉燁拍了《那人那山那狗》,得了金雞獎最佳男配角。
他一點兒也不羨慕:一輩子都可以拍戲,為什麼非要在這四年裏拍?
到了畢業,第一年他就拒了八部戲。他當年想着,這種戲根本配不上自己的演技,沒想到這卻是漫長待業的開始。
那羣沒戲演的好演員們
如果當年秦昊王晶春張頌文湊到一起喝頓大酒,恐怕酒杯裏碰撞出的全是悲傷和迷茫的聲音。
2000年那會兒畢業生拍電視劇行價5000元一集。
秦昊接了一部電視電影,在央6放映為上下兩集,但製作方只願給他一集的錢。
他就撂下一句話,“這部戲我可以去,但五千塊我不要你的,因為我不只值五千”。
滿腦子理想主義的秦昊畢業第一年還能推8部戲,第二年就只能推3部戲,第三年就沒戲了。
同一時間,秦海璐拍《榴蓮飄飄》拿了影后,劉燁拍《藍宇》又得了影帝,章子怡一部《卧虎藏龍》成為和鞏俐旗鼓相當的國際影星。
秦昊都已經打算認命轉行做外貿生意了,好在遇到了王小帥。
他和王小帥在夜店裏喝酒,蹭一下冒個頭蹭一下又沒影兒了,王小帥説這小子挺彪。
等他再出現王小帥一把按住他,“跟我演個戲吧。”秦昊還説要不先看看劇本。王小帥説不用,就你了。
這就是《青紅》,秦昊演了一個走在潮流前端的青年技工李軍。
穿着誇張的喇叭褲、蛤蟆鏡,梳着油光鋥亮的頭髮,用一段貓王式的熱舞撩妹。電影在戛納放映的時候,全場掌聲一片,影評人説秦昊自己編排的這段舞可以媲美《低俗小説》。
這一下秦昊不用轉行了,那是他第一次提名戛納影帝。
另一位文藝片導演也盯上了他,並將把他一舉帶上文藝片男神的不歸路。
他就是婁燁。記住這個名字,對於秦昊來説他是另一位伯樂,對於張頌文來説,他簡直像大水中的浮木。
成為演員後的張頌文,日子沒有變得更好,反而遭遇了中國絕大多數“非著名”演員的困境,這個困境,就是沒戲,沒錢。
他是少有敢對媒體坦承自己收入的演員,“我的記錄很不堪,有一年我全年收入就3萬多,後來變成7萬多、30多萬,過100萬一年的幾乎是零。直到今天,我的所有收入勉強夠我支撐全年的正常開銷。沒了,真的。”
每當談到他,業內選角導演都説他是業內的一把好手,但談價錢的時候又支支吾吾:“張老師,是真的好,藝術家,但這個角色沒有流量。”
沒流量,就沒戲演。
有一次一欣賞他演技的朋友專門為他找了一個劇本,他也參與了劇本,也參與了找錢,但後來換了一家公司投資,人家有自己的演員,再加上他的名氣也承載不了票房,就從男一變成反一,又變成反二,最後他們説“頌文老師,希望你來演一個非常重要的角色”,那個角色三場戲,張頌文沒去演。
不拍戲的時候,張頌文最大的壓力就是想下個月房租怎麼辦。他説自己已經有三四年沒給過父親一分錢了,想着什麼時候能包個紅包,讓老人家開心一下。
沒戲也沒錢,就得想別的轍。
2004年,應南方電視台的要求,張頌文臨時為情景喜劇電視劇《乘龍怪婿》成立了表演訓練班。
後來他住在北京六環順義的鄉下,租了當地村民的房子,跟他們住在一起。村民們收麥子的時候,他都會過去幫忙。他在自家院子裏弄了一個小菜園,有一年,大白菜收得多了,有三、四百斤,他留了可能有一兩百斤,剩下的就到處送朋友。
就在菜園裏,他順便教人演戲,閒着也是閒着,“就當遊戲唄。”
一直到2007年,總算有個識貨的文藝片導演找上他,去演個小角色。
這個人,就是婁燁。
從2007年至今,張頌文經拍了婁燁執導的四部電影。幾乎每次婁燁選演員,張頌文都是最早確定的之一,另一個是秦昊。
有一次所有角色都找齊了,合作方問婁燁:“演員都挺好的,頌文也很好,但是他是不是不太搭,沒有市場?”
婁燁低頭悶聲説了一句:頌文挺好的。
合作方就不敢言語了。還好,演完這部戲,張頌文也就成了。
但我們先説王景春。
2004年,王景春離開上海,開始北漂。
那會兒他跟廖凡一起合租一房子,屋裏連廁所都沒有,大冬天解手都得走20分鐘去外面,倆人晚上根本不敢喝水。
可北上京城的王景春,能接的戲還是不多。
所幸當時CCTV6會拍一些自己的電視電影。有好幾年,王景春就在這些電視電影裏磨鍊演技。
日子好像就這麼過去了,直到有一次,王景春應邀去廬山,遇上了呂秀才喻恩泰。
他倆登上廬山後,來到了蘆林湖邊,喻恩泰説,許個願吧,很快就能拿影帝了。
王景春就伸出一食指,許願許得淚流滿面。
沒多久,喻恩泰就聽説,王景春憑藉《瘋狂的玫瑰》,拿下了一座百合獎。也就是電影頻道的內部年度獎項。
又過了四年,喻恩泰又聽説王景春拿影帝了,這次是東京電影節影帝。
他就問王景春,當年你不就伸出一隻手指頭嗎?
王景春的答案是,他當時小聲説的是:影帝,不能只拿一次,要一直拿一直拿……
確實如此,更大的影帝,還在前頭等着王景春呢。
沒流量的“影帝”們
可就算得了影帝,時代也不是他們的。
從楊冪主演的《小時代》系列狂攬近18億票房開始,“大IP 大流量”模式開始席捲影壇。
而將流量送上一個頂峯的,無疑是“歸國四子”的迴歸。
2014年,鹿晗個人微博單條評論創吉尼斯世界紀錄, 他和吳亦凡、黃子韜、張藝興,都在“影劇歌綜”全方位開花,加上《古劍奇譚》走紅的李易峯和楊洋,一個流量時代開啓了。
當資本對流量明星的迷信和明星效應對觀眾的強大號召力形成共謀,沒人真的在意2013年《警察日記》為王景春斬獲的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男演員。
當天日本女星寺島忍為王景春送上了獎盃。
而在此之前的拍攝中,有個片段是民工到高速公路上去堵路。
劇組是從勞務市場找的正兒八經的民工。這場戲是偷拍,把焦點量好了,機器架在隱蔽的地方。演員在車上,他們把路圍住,有人下車問怎麼回事,説“你們等一下,我們去把局長找來”。
然後王景春就來了,問:“怎麼回事啊?你們這什麼情況?誰欠你們錢了?”接着給農民工發煙,和他們聊天,臨時演員們知道是拍戲,但並不知道王景春是在演戲,真的把他當成局長了,一下把王景春圍在中央,挨個説起自己是哪裏的,哪個公司欠他多少錢,幾年了。
就這麼演,拿了影帝。
可回國以後,也沒人把王景春當個大腕兒,他就繼續演他的配角,時常,也要給流量們作配。《都是天使惹的禍》中,他演了任泉的哥哥,《粉紅女郎》中,他演了跟陳好對戲的眉毛會動的演員。
《金陵十三釵》中,他飾演了一個國軍戰士。
他還是《匆匆那年》中的老師。《盜墓筆記》中吳邪的三叔吳三省。
配角演了好幾年,直到有一次他在美國拍片,當初發掘了秦昊的王小帥找他,他一開始拒絕了。
回國後的某一天夜裏,王景春收到三條王小帥的長語音信息。
聽完之後,他給王小帥去了一個電話,説這戲接了。然後把其他的戲都推掉了,進組。
這就是《地久天長》。
他在戲裏演一個搬運工。就用了一個月的時間,從84公斤減到69公斤。就為了演出那個時代工人精瘦精瘦的感覺。
和他對戲的是詠梅,一羣好演員碰上了,王小帥經常給他們加戲。比如片尾那場經典的上墳戲。
排練幾下,就拍了。
沒有咆哮,沒有狗血,老倆口拔除雜草,點燃紙錢,唏噓幾聲。曠野蒼茫,靜默無聲。
這就是一個時代。
幾十年的人生旅程,從喪子之痛到重啓生活的希望,王景春剋制的演技,將所有情緒都融化在生活的細節裏。
後來王小帥帶着片子來到柏林電影節頒獎禮,唸到最佳男演員——“王景春”,王小帥大叫一聲,王景春回頭神來,這是拿到柏林影帝了。
詠梅是影后。
評委會主席朱麗葉·比諾什透露,最佳男演員和最佳女演員的評選幾無懸念。“銀幕上幾乎沒有另外一對夫妻,可以有如王景春與詠梅演繹得如此自然。”
那一年的柏林電影節上,還有一部引發關注的中國電影,就是婁燁執導的《風中有朵雨做的雲》。
這是婁燁第一部全明星陣容的電影,有井柏然、秦昊、馬思純、小宋佳、陳妍希。
可是沒人想得到,在國內上映的時候,第一個引發熱議的演員,是沒人知道他什麼來頭的——張頌文。
首映禮當天,進入記者提問環節,張頌文很奇怪,居然很多記者會主動問他問題。因為以前這種發佈會、路演他都不拿麥克風,就不會有人問到他。
後來到了一千人的業內場,第二個發言的是姚晨,她誇了一通電影好,最後説,頌文,你演得太好了。
接下來史航説,台上那個叫張頌文的人,我第一次知道你,我一邊看電影一邊搜你是誰,你嚇着我了。
張頌文後來對媒體説,“我當時站在台上特別想哭,死忍。”
明星和影評人説的絕對不是客套話,張頌文飾演的老唐,是一個人前清廉、人後貪腐,兩副面孔的可憐男人,張頌文將他的變態、貪婪、懦弱演到入木三分。
看過電影的人都知道,張頌文扮演的這個角色絕不可能獲得影帝,但他的演技配得上任何影展的影帝。
這之後,這個男人終於開始紅了。
有段時間,張頌文在給學生上表演課的時候,於正經常過來“聽課”,幾堂課之後,他突然跟張頌文聊起來,説想要做一檔關於演技的節目,醖釀了很久。
張頌文覺得和自己的職業很貼,就去了。
這檔節目就是《演技派》。節目一結束,無數機構找他成立張頌文表演工作室,説一定會有很多人衝着他的名字來報名。
張頌文説對不起,這二十年,我一直不願意做表演指導,因為我怕我做得太好了,就再也沒機會演戲了。
《風雨雲》中拿出卓越演技的,當然不止張頌文,還有進組第一天,就拍“燒屍”戲的秦昊。
當年婁燁一見到秦昊,就迷上了秦昊走路的姿態,請他來出演自己新片《春風沉醉的夜晚》。
拍完以後他對秦昊説,“昊子,咱們拍這個電影,其實你做了一件特別偉大的事,有很多人會感謝我們的”。
從此以後,秦昊成了他的御用男主。
加上王小帥的戲,他四提戛納影帝,是公認的實力派,但真正為大眾所知,卻是和伊能靜的戀情。
在這些年裏,他也曾經歷了自己的至暗時刻,比如他曾經拒絕了一部電視劇的合作,後來這部劇爆了,而自己喜歡的導演在拍電影時卻選擇了因那部劇而火的演員。沒選他。
也不奇怪。
流量奔湧的時代,戲骨為鮮肉鋪路,藝術讓位於市場。影帝也沒流量,而流量是整個行業最大的現實。至於流量明星們演出怎樣的角色,當然就沒人在乎。
可是時代的潮汐,又要變了。
影帝培訓班裏的那些老師們
2018年,國產電影票房過600億,但據相關調查數據顯示,20位流量藝人貢獻票房僅20億元。
就是這一年,流量明星含量0%的《無名之輩》《我不是藥神》等票房黑馬崛起, 流量明星不香了。
到了2019年,鹿晗主演的《上海堡壘》票房崩盤,有人開始説,“大IP 流量明星”的這個模式就要走到了頭。
正是這一年的四月,《隱秘的角落》開始尋找演員。
當時王景春剛獲得柏林影帝稱號,張頌文剛憑《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火了,據《時尚先生》報道,影片上映後三四個月,大約有100多部戲找到張頌文。在這麼多戲約中,這些演員選擇了這部以三個小孩做主角的《隱秘的角落》。
但他們甚至簽約前都還不知道這三個小孩是誰演。
到了現場,所有這些公認的演技派只有一個目標:幫助孩子完成更好的表演。
王景春拼命幫小嚴良找戲裏的狀態。
秦昊自己有個女兒,在現場跟小普普跳舞、唱歌。
張頌文老師跟朝陽不是第一次合作,再加上他是圈內許多明星的表演老師,鍾漢良、林志玲、宋佳、蔣璐霞、田亮等人都是他的學生。
朱朝陽這個人物最考表演功底、有複雜的內心戲和角色轉換,他就像教學生一樣教小演員,時隔三年再次和榮梓杉合作的張頌文還誇孩子進入狀態快,已經是有職業水準了。
在教孩子之外,這些老戲骨的心思都放在戲裏。
張頌文常和老搭檔秦昊進行細節上的“爭吵”,讓大家都脊背一冷的秦昊禿頭造型,則是秦昊和導演辛爽討論出來的。
張頌文吃餛鈍那場戲,那個桌子腿的細節不是劇組的故意設計,是拍的時候桌子腿沒墊穩,張頌文吃餛鈍時桌子腿一下歪掉了,可是導演沒喊卡,張頌文也沒有停止表演,攝影師也沒有停機,所有人靜靜等待會發生什麼。
結果張頌文把桌子腿扶正了,眼淚刷就下來了,然後把那碗餛鈍混着眼淚喝進去了。
就這麼把一部戲拍出來,所有演員的表演都令人歎為觀止。
秦昊把一個可憐可恨的斯文敗類刻畫得入木三分。
張頌文每一場戲都做到極致,一場一邊開車一邊偷瞄兒子的眼神,就把父子關係的親疏全部交代給觀眾,不需要國產劇沒完沒了的旁白。
王景春的角色其實相對單薄,表演空間不那麼大,可他硬是把一個退休老警察形象演得像是觀眾身邊真實存在的人。
幾個小演員有靈氣、有層次,與角色高度契合……
史鵬元的野,把小嚴良演到渾然天成。
榮梓杉眼神裏都是戲,把覺得從單純的內向到複雜的恨意,前後表現得清清楚楚,遠勝無數鮮肉演技。
王聖迪演的普普,早熟,善於察言觀色,所有的人畜無害都是偽裝,可當她隔着柵欄看朱晶晶上課,眼神裏的嫉妒,絕了。
這一刻你會覺得,《隱秘的角落》那些“隱秘的角落”裏,藏着中國影視需要的答案。
王景春曾説,人物應該生長在身上。
張頌文上《演技派》的時候,多次讓趙天宇在磅礴大雨中奔跑。因為“任何表演,都沒有親身經歷美妙。”
當年他們沒戲演,沒錢賺,忍不住懷疑自己適不適合這個行業的時候,王景春心裏想的是,“不管怎麼樣,有戲演我就去演,我得讓你知道我會演戲,我是個好演員。”
張頌文説,大家可能會覺得我這種演員很可憐。有什麼可憐的?一個人能掙錢養活自己,還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我真的太牛了。
曾經氣自己流量不夠的秦昊呢,劇集播出後,所有人都在説他的爬山梗,他的商業價值和流量價值都大漲。
劇集裏,貫穿始終的是一個“笛卡爾的愛情故事”,是要美麗的童話還是殘酷的真相,在於觀眾自己的選擇。
《隱秘的角落》背後,是殘酷還是童話呢?
這部劇幾乎沒有演技拖後腿的人,全員演技派,口碑炸裂,劇集大獲成功,可是張頌文依然沒錢買房,王景春拿了柏林影帝也演不上主角,秦昊的流量很大程度靠的是近年來接商業片和綜藝掙下的,不止是一部好劇,這都是殘酷的現實。
然而回想起二十年前,那個可能一生都留在百貨商店的少年,可能一輩子當導遊的青年,為了心中的藝術,一個買了一張火車票,一個買了一張機票,各自奔前程。
二十年浪奔浪流,他們終於演出了響噹噹的角色,只要那些影像在,他們的名字就不會被雨打風吹去。
那些迷人的故事,又彷彿告訴我們,現實沒那麼了不起,它也有被理想按在地上摩擦的時候。
而這個故事更動人的地方,就是這個影帝培訓班。因為觀眾還看到一樣東西,叫薪火相傳。
那些少年倔強的的身影,有點兒像當年的王景春,也有點兒像張頌文,又或者,像秦昊。
但他們可比當年的那幾個少年幸運太多了,因為他們有影帝當他們的老師。
然後三個孩子和影帝們一起拍出一部劇,觀眾説,“你知道我有多久沒看到這樣的國產劇了嗎?”
值得嗎?還是買不上房的張頌文在微博的最後説:“世界上還有什麼能抵過熱愛兩字,是不是?”
那一刻你就該明白,誰説世間沒有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