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是榮國府賈赦之子,王熙鳳之夫,賈府紈絝子弟的典型代表。他不喜正務,捐了個同知,平時幫着料理家務。但賈璉與眾不同之處,不是他的管理才幹,而在於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情史,他可算得上賈府內風流好色第一人。
賈璉的確是偷情高手
《紅樓夢》中賈璉通共有三次偷情,並因此而引發出了鳳姐的醋海風波。第一次,巧姐兒得了天花,鳳姐聽了大夫的話,一面打掃房屋,供奉“痘疹娘娘”;一面傳與家人忌煎炒等物;一面命平兒打點鋪蓋衣服與賈璉隔房;一面又拿大紅尺頭給奶子丫頭親近人等裁衣裳。賈璉只得搬出外書房來安歇,因此勾搭上了榮國府內酒頭廚子多官兒的媳婦“多姑娘兒”,這媳婦妖調異常,輕狂無比,最喜拈花惹草。賈璉在外熬煎,往日也見過這媳婦,垂涎久了,那多姑娘兒也久有意於賈璉,只恨沒空兒;今聞賈璉挪在外書房來,他便沒事也要走三四趟,招惹的賈璉似飢鼠一般。是夜趁着多官兒醉倒在炕,二鼓人定,賈璉便溜進來相會。一見面早已神魂失措,也不及情談款敍,便寬衣動作起來。賈璉恨不得化在她身上,那媳婦子夜故作浪語。兩人的偷情戲,堪稱超一流。
第二次偷情恰逢鳳姐生日之際。賈璉趁着鳳姐出席生日宴會,與鮑二家的媳婦在房中私會,不巧鳳姐席間自覺酒沉要往家裏去歇歇,撞見了替賈璉把風的丫頭,只聽裏頭説笑道:“多早晚你那閻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賈璉道:“他死了,再娶一個也這麼着,又怎麼樣呢?”那個又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兒扶了正,只怕還好些。”賈璉道:“如今連平兒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兒也是一肚子委屈,不敢説。我命裏怎麼就該犯了夜叉星!”鳳姐聽了,氣得渾身亂戰,先打了平兒,又抓着鮑二家的媳婦就廝打,大鬧了一通。
第三次偷情便是寧國府內的尤物“尤二姐”。賈璉對尤二姐相認已熟,不禁動了垂涎之意,時常藉着替賈珍料理家務,不時至寧府中來勾搭二姐兒。賈蓉更是出了餿主意,讓賈璉偷娶尤二姐,待生米煮成熟飯,以子嗣為要挾迫使鳳姐接受。賈璉的調情,賈蓉的勸説,最終讓尤二姐依允。而此後賈璉也越看越愛,越瞧越喜,將自己積年所有的體己,一併搬來給二姐兒收着,又將鳳姐兒素日之為人行事,枕邊衾裏,盡情告訴了她,只等一死,便接她進來。更是安慰尤二姐:“你放心,我不是那拈酸吃醋的人。你前頭的事,我也知道,你倒不用含糊着。”可謂情深意濃,可惜最終此事露餡,尤二姐吞金自殺。
賈璉對鳳姐愛恨交織
表面上看,賈璉偷情是因為他與鳳姐經年的夫妻生活讓他生了厭,甚至是怨恨鳳姐,背地罵她是“夜叉星”,還咒她早死。但事實上,賈璉對鳳姐的態度是相當矛盾的,可謂愛恨交織,恨的是鳳姐的毒辣,愛的是與鳳姐的相知。而且經過長時間的磨合和適應,賈璉與鳳姐間也產生了很大的默契,認知達到高度的一致性。
賈璉送黛玉探望林如海之後返回,王熙鳳見賈璉遠路歸來,少不得撥冗接待。因房內別無外人,便笑道:“國舅老爺大喜!國舅老爺一路風塵辛苦!小的聽見昨日的頭起報馬來説,今日大駕歸府,略預備了一杯水酒撣塵,不知可賜光謬領否?”賈璉笑道:“豈敢!豈敢!多承,多承!”賈璉遂問別後家中諸事,又謝鳳姐的辛苦。後來賈璉的乳母趙嬤嬤來了,閒聊間,趙嬤嬤贊賈璉“心慈手軟”,鳳姐立馬打趣道:“可不是呢,有‘內人’的他才慈軟呢!他在咱們娘兒們跟前才是剛硬呢!”説得賈璉不好意思地訕笑。這一唱一合間,可見鳳姐與賈璉在日常生活中也是極為默契與和諧的。
第七回“賈璉戲熙鳳”,周瑞家的去鳳姐院裏送宮花,小丫頭豐兒見了,連忙的擺手兒,叫他往東屋裏去。周瑞家的悄悄兒問道:“二奶奶睡中覺呢嗎?也該清醒了。”奶子笑着,撇着嘴搖頭兒。正問着,只聽那邊微有笑聲兒,卻是賈璉的聲音。接着房門響,平兒拿着大銅盆出來,叫人舀水。鳳姐兒沒睡,卻有笑聲,還有賈璉的聲音,而平兒出來讓人舀水,雖寫得隱秘,也可料見賈璉與鳳姐琴瑟相和。
第二十三回,賈璉悄悄地笑道:“我問你,我昨兒晚上不過要改個樣兒,你為什麼就那麼扭手扭腳的呢?”鳳姐聽了,把臉飛紅,“嗤”的一笑,向賈璉啐了一口,依舊低下頭吃飯。賈璉笑着一徑去了。從中可以看出,賈璉和鳳姐在性事上是非常和諧的,甚至可以看到鳳姐難得羞澀的一面。
凡此種種都顯示,賈璉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對鳳姐產生了怨恨,也討厭她的性子,但兩人在許多方面還是相當默契的。
賈璉因何一再偷情?
照理説,賈璉娶了王熙鳳這樣的大美人,又有温婉可人的平兒做通房丫頭,已是温香軟玉左擁右抱。可他卻甘冒被鳳姐發現而一再冒險,一再去偷情,這都是為什麼呢?
首先,從生物學的進化論來説,男性比女性有更大的偷情機會。有研究表明,男性比女性更容易關注異性,也更容易婚姻出軌。而在性愛當中,女性更多追求感情穩固性和歸屬感的滿足,而男性則更多追求征服感和感官刺激的滿足。此外,女性的性滿足很受情感投入的影響,與陌生男性做愛,會令女性感覺十分焦慮和不自在,因而無法投入;而男性的性滿足則很受感官刺激的影響,偷情會給男性帶來巨大的精神亢奮,從而促進了男性的性高潮體驗。由此,“打野食”滿足了男性的性期待心理和窺探心理。
其次,人步入婚姻後,會不同程度地產生“審美疲勞”,無論是“七年之癢”,還是三年磨合,都是習以為“常”的表現。心理學上,這個過程稱為習慣化,即由於刺激的反覆呈現而導致的興奮降低現象。婚前,男女雙方都會盡量將自己美好的一面展現給對方,並儘量關注對方的優點而忽略其缺點;婚後,夫妻一起生活,沒有了熱戀時的新鮮感和距離感,有的每天因為“油米醬醋柴”產生煩惱與焦慮,自然不像當初那麼對愛情充滿了期盼。
再次,大多數婚姻都會因為孩子的出生而在夫妻之間出現一定的裂痕。這是因為隨着孩子的生育,妻子的聚焦點自然會偏移到孩子身上,並在生育前後的相當一段時間內抗拒性事。這自然會給男性帶來挫敗感與殆倦感。巧姐兒的病,讓鳳姐着實冷落了賈璉,賈璉自然不好受。而當男性對妻子產生厭倦感時,旁邊若有浪蕩女性出現,則有若干柴烈火了。賈璉此時偷情多姑娘兒、鮑二家的媳婦,正是他動物屬性的釋放,也應了一句古話所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最後,婚姻的牢固與否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夫妻之間的磨合默契,兩人若磨合得好,則很容易在生活中建立默契,夫妻也無法忍受彼此分離;兩人若磨合得不好,則無法在生活中產生默契,夫妻就很容易通過尋求婚外情來獲取內心的平衡與慰藉。鳳姐雖然生得一雙丹鳳眼,身量苗條,體格風騷,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啓笑先聞。可惜在賈璉眼裏,她不是發橫耍潑,就是討好諂媚,早就沒了當初的“驚豔”感,有的只是無限的怨恨與恐懼。
鳳姐讓賈璉體驗自卑
如果説鳳姐讓賈璉“審美疲勞”是其偷情的表面原因,那麼鳳姐的才能才是讓賈璉“自覺慚愧”的深刻原因。換言之,賈璉在鳳姐面前有着深深的自卑感和挫敗感,這促使他在其他方面尋求心理平衡。
在心理學上,自卑指的是一個人對自我的價值、能力和成就的負面的評估,其根源就是人們不喜歡用現實的標準或尺度來衡量自己,而相信或假定自己應該達到某種標準或尺度,例如我應該如何,自卑源自於理想脱離於現實而滋生出的自責。自卑可極大地挫傷一個人的自尊自信,也可使人對生活中的重要他人產生深深的敵意。
王熙鳳的管理才能堪稱一流,連男人也“萬不及一”。賈府上下誰不知道璉二奶奶的厲害和強勢,這種局面使得賈璉不僅不能從鳳姐身上感受到依賴和欽慕,反而變成了賈璉仰仗王熙鳳而得了家族裏的一席之地,極大地挫傷了賈璉身為男性的自尊,因而賈璉才會遠鳳姐尋他抱而求安慰。甚至在某些地方,賈璉還要依賴鳳姐在賈府的人脈和地位。如賈璉因收支接不上,之後又有大筆的支出,因而求鴛鴦“暫且把老太太查不着的金銀傢伙,偷着運出一箱子來,暫押千數兩銀子,支騰過去”。正巧賈母找鴛鴦過去。賈璉便入裏屋央求鳳姐:“雖未應準,卻有幾分成了。須得你再去和他説一説,就十分成了。”鳳姐怕賈母知道了丟了臉面,賈璉忙説:“好人,你要説定了,我謝你。”更是應承“你説要什麼就有什麼”,而鳳姐則夥同平兒向賈璉要一二百兩的利錢。賈璉直喊“你們太也狠了”。但是又無他法,只能屈從鳳姐,還要安慰鳳姐“犯不着這麼肚火盛”,絲毫找不到一家之主的尊嚴。
為了尋找心理平衡,賈璉才不顧鳳姐的感受,接二連三地偷情,以尋求自信的滿足。
賈璉偷情偷的是自信體驗
賈璉的偷情,可有“偷性”與“偷心”之分。賈璉與多姑娘兒及鮑二家的偷情,雖也有過山盟海誓,難捨難分,但偷的只是性滿足及其背後的“新鮮感”和“刺激感”,並沒有實質上的情感交涉。但賈璉與尤二姐的偷情則有所不同,其中賈璉始而偷情,繼而偷心,最後假戲真做。
賈璉最初只是貪圖“二尤”的美色,乘機百般撩撥,眉目傳情。由於尤三姐反應冷淡,賈璉才專心下來勾搭尤二姐。後來,相熟久了,賈璉逐漸發覺了尤二姐的優秀品質,“舉止大方,言語温柔,無一處不令人可敬可愛”。他在賈蓉的支持下,先是弄了個小家院落,再是把尤二姐接過來居住,還將自己經年積累下來的體己錢讓尤二姐收着,許諾她只等鳳姐一死,就接她住進大觀園。賈璉為何假戲真做了呢?就是因為他在尤二姐那裏得到了自己渴望已久的補償。
與其他賈府內的老爺相比,賈璉的確算是憋屈過了頭。賈璉身為玉字輩的嫡孫子,又協管賈府事務,卻處處被鳳姐壓制着。尤二姐的出現,不僅給賈璉帶來了新的情感刺激和性滿足,也給了她温柔順心的體驗。尤二姐在偷嫁給賈璉之後,每天操持家務,關門閉户,一點外事不聞,唯賈璉的話是聽。這一切都使得賈璉的男子氣概大增,補償了因鳳姐而滋生的自卑和壓抑。因此賈璉的偷情,鳳姐是負有絕對責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