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有幾處我一直想看又看不了的古蹟,例如明清兩代的皇家道觀大高玄殿、孚王府、玉泉山,還有旭華之閣。尤其是旭華之閣,第一次見到這四個字就很喜歡,華美而且不失清新,我對此產生了濃濃的興趣。好奇害死貓,熟悉西山的朋友應該知道,爬到香山南麓上就能看到這個黃色琉璃瓦頂的大建築,特顯眼,但它所在的位置是空軍某部,不能隨意靠近。
越是如此越好奇,上週六,約了友人去香山南麓看看那周圍的古蹟,最主要的目標就是這個旭華之閣和松堂。按照某些朋友的指引來到入口處,費點功夫進去了。
眼前這座高大的無樑殿便是“旭華之閣”,曾經是寶相寺的大殿,如今諾大個皇家寺廟僅剩這一座披黃掛綠的琉璃樓閣及遍地的殘缺石構件。北京西山風光秀美,向來都是名寺選建的好去處。在清朝,我們所站的這個位置除了寶相寺,還有法海寺、焚香寺、實勝寺、長齡寺、寶諦寺等諸多廟宇。其中,寶諦寺俗稱菩薩頂,據説是文殊菩薩居住的地方。乾隆皇帝一生,六次到佛教聖地五台山巡遊,在他第二次西巡五台山後的第二年,即乾隆十六年,借為母親慶賀六十大壽為名,下令在京西香山南麓,仿照五台山建了座喇嘛廟,歷時五年告成,取名寶諦寺。
寶諦寺西為寶相寺。乾隆二十六年,老太后七十壽辰,舉國同慶。這一年春天,乾隆皇帝陪老太后到五台山禮佛。山下有殊相寺,傳為文殊菩薩現身説法之所。寺內的文殊像“妙相端嚴,光耀香界”,深得帝后的喜愛。當時,乾隆便默記在心中,待回到行營,即“摹為小圖”。返京後,乾隆皇帝又將其“廓成大圖”,並系以贊,命人刻成石碑。為珍藏此碑,翌年下令在寶諦寺以西“營造蘭若,視碑摹而像設之”,工程極為浩大,從乾隆二十六年興建,至三十二年(1767)告成,命名為寶相寺。寺內主體建築是旭華之閣,內塑文殊像,“金色莊嚴,惟具惟肖”,其工藝並不低於五台。
旭華之閣為無樑殿結構,無樑殿是一種建築形式,因整座建築採用磚砌拱券結構、不設木樑而得名。旭華之閣整體是個琉璃樓閣,坐西朝東,重檐歇山頂,黃琉璃瓦綠剪邊,內部為發券頂,其檐下嵌有石刻橫額,上書“旭華之閣”,同時還有滿、蒙、藏三種文字。為乾隆皇帝御筆。據《日下舊聞考》記載:“殿制外方內圓,皆甃甓而成,不施木植。四面設甕門”。殿前恭懸皇上御書額曰旭華之閣。”閣頂冠以三塔、四阿各三門,內中空若甕,惟立二碑。殿檐懸掛乾隆皇帝“旭華之閣”的漢、滿、蒙、藏四體書題匾。二碑,左碑陽刻:恭鐫御寫文殊像並贊,碑陰為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御製詩;右碑陽刻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御製寶相寺碑文,碑陰為滿、蒙、藏三體書寫。殿正中供奉文殊菩薩像。
靠近查看,閣頂的三塔(也有人説是三寶瓶)兩側的已不見,僅留底座,中間是十三相輪的樣子。琉璃瓦保留完好,每個琉璃椽和枋頭都有“d“字紋和”壽“字紋,橑風槫是圓柱狀的綠底黃花琉璃,柱頭還有精美的草龍圖案。綠色的斗拱很小,只起到一種裝飾作用。屋檐下的牆身則貼滿了寶相花和牡丹花紋的琉璃瓦,輝煌燦爛。紅色的牆面已經剝落不少,但仍能看出這座建築配色和用料的高大上。漢白玉石券門和石券窗兩側都有大量精美的雕刻,金翅鳥、力士、寶瓶、聖象等等,栩栩如生。門和不少的窗都已經改成現代的樣子,大門上貼着封條,往裏看,黑布隆冬。又到側面的窗往裏探,裏面居然已經隔成了一個個房間,像是在一個大穹頂下蓋了許多小平房。看不見券頂。整個基座是漢白玉的須彌座,束腰上也有好看的花紋,不少都已毀壞。圍着旭華之閣走一圈,剛過完春節,許多舊的燈籠和彩燈等等都被丟棄在此,更有無數露出龍紋或別的花紋的大型石構建散落。
因擔心被人盤問,我們又只好往松堂方向走,遠遠的,看到一片白皮松,我知道到了。無奈松堂正在維修,藍色的圍欄將它圍得嚴嚴實實,站在高處也只能遠遠望見那座敞廳。作罷,開路前往北法海寺。沿着防火道一路朝上,走金山陵園的方向,快到頂的時候見到山上圍了一片的藍色鐵圍帳,一看就是施工現場。北法海寺一直在重修,想必就是此處。下車一問,工作人員連連擺手。“重修呢,不讓進。”“什麼時候能修完?”“沒個三五年肯定完成不了。”他這一番話給我們潑了一盆冷水,但既然已經來了,肯定要去看看。沿着台階往上走,果然,工地的門時候打開的。進去一看,果真一片大工地。
早年北法海寺尚未重修之時,野趣橫生,那個破敗的山門立在叢林之中感覺好極了,許多人抱怨重修後古味盡失,但我還是覺得有人來管管這些古蹟,保護起來,總不是件壞事。來之前查的資料還説法海寺的一塊碑遭到惡意破壞,斷了,這也是沒人看護的後果呀。
北法海寺並非就叫這個名字,它全名叫“萬安山法海寺”,因為模式口還有個法海寺,以堆金砌彩的壁畫為著,相對而言,這個法海寺就叫北法海寺了。這個法海寺在元代宏教寺(又稱弘教禪林)遺址上建造,順治十七年修建,屬皇家敕建的寺廟。據史料,原先寺內有石橋魚池,前有流泉,喬松怪石林立。如今雖然這些景觀都不復存在,但仍能從山門、碑碣、旗杆座夾石、殿址、柱礎清等略窺一斑。北法海寺吸引我前來的原因還有多個,比如曹雪芹與它的淵源,傳説曹雪芹曾在此出家。又有林徽因和梁思成來考察過的記錄,包括記載了法海寺的山門是一個過街塔式的山門。前年在谷積山探訪高橋寺的時候也曾見到此類山門,當時僅存圓拱門洞了,門上的覆缽塔已經掉落,相輪散了一地。信奉佛教之人,認為經過過街塔下,如同念過一部佛經,如同藏民的轉經輪,每轉一圈經輪如同念一遍經書。
從後面進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片清晰的地基,為了重修法海寺,工作人員依原先的各殿閣地基往下探挖,能看到一層夯土和當年的地面。我們快速走到山門,又從山門進入,這樣看起來更清晰。山門上有:“海淀區文物暫保單位,法海寺遺址,海淀區人民政府1999年1月公佈”的標示牌,跨過山門,眼前開闊起來,整個寺是依着地勢逐層向上而建。第一進院子左右各有旗杆座夾石一個,比較完整,右邊那個中間還長出了一棵小腿粗的欒樹。第二層院落顯然高於第一層,有十數層整齊的條石台階排列而成,上石階為第二層大殿,殿宇地基清晰,柱礎完整。左右各一塊高大的御製石碑,左邊為順治皇帝題寫的“敬佛”二字,遒勁有力,站在正前方還是會被震撼的。是順治皇帝為萬安山法海寺慧樞和尚御書,敬佛大字上方有御書二字,御書下有縱書“痴道人”再下為“太和生人”印章一方。不少人前來拓碑文,“敬佛”二字周圍都黑了。右邊是“法海寺四至碑”,碑文寫得很清楚,清代時,寺的界址:“東至山頭塔,南至龍泉嶺,西至主山頂,北至香山頂”,真大。這塊碑前兩年被賊人所毀,如今看到的是簡單修復之後的了,裂痕觸目驚心。第二層院落寬闊,中間甬道清晰,來到第三層大殿,殿基高大,柱石完整,從柱石的排列來看,這應該是大殿。往坡上走,有古柏數棵和古銀杏樹一棵。地上仍能看到有建築遺址。法海寺後面還有許多石刻,可惜那天我們沒去查看,有機會再去。
那據傳曹雪芹在法海寺出家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樣的呢?翻了些資料,倒也沒有強有力的證據證明曹雪芹在此出家,但與香山諸寺的淵源肯定是很深的。以前北京泉水發達,尤其西山各處,幾乎無四沒有泉。西山八大處也好,金代八大水院也罷,無一不讓我們幻想當年西山泉水甘冽的景象。曾經在七王墳看到許多對泉水美景的題刻,也在雙泉寺、金山寺和無樑殿旁見到現如今的取水點,泉水的確是好。據説當年這些泉水中數法海寺的品香泉泉水最為上乘,曹雪芹破愛此處泉水。作為一個處境頗為困窘的世家弟子,讀書人,居住在香山腳下,無論為了擺脱生活上的困頓還是尋找一個安靜的寫作環境,曹雪芹來法海寺居住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學者們考究來考究去,也就説這一點,曹雪芹迷戀西郊寺觀,多次在寺中常住。至於是否真的出家,紅學嘛,猜來猜去吧,不猜紅學會的人靠什麼吃飯。
林徽因和梁思成當年考察過的法海寺山門早不復存在,或者它也和高橋寺的過街塔一樣,是在古道的前段建設的,如今遺蹟應當也是在部隊大院裏頭。
從法海寺出來,我們又去了慈善寺和雙泉寺。我喜歡看古蹟,即便常有朋友説,北京的古蹟大多數都是明清時期留下來的,哪有山西的好哪,你應該去山西看。但我卻覺得,古建築的美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這些古建築或者廢墟背後卻有着一個地區宗教、文化、地理歷史發展的許多信息。我要是把這些碎片的信息拼湊在一起,日積月累,對這個地區的認識豈不是更深了?春天又要到了,我依舊會尋花觀鳥,探尋古蹟,試圖給自己拼一個較為完整的北京。
旭華之閣整體
北法海寺山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