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兒子牛魔王馬上就7歲了,一個出生在北京、生活在北京、上學在北京的無錫小孩,一個北漂二代。今年春節,牛魔王像往年一樣和我一起回無錫過年。
春節結束,我讓兒子牛魔王和爺爺奶奶告別,卻看到他稚嫩的臉上分明有一種堅忍的表情,一開始還假裝輕鬆高昂着頭,很快眼睛便濕潤了。在去車站的路上,他縮在後座,捏着眼眶裏的淚水。送行的堂姐笑着給他遞上紙巾,沒多久,姐姐也流淚了...牛魔王馬上就7歲了,一個出生在北京、生活在北京、上學在北京的無錫小孩,一個北漂二代。此刻,他似乎長大了,懂得離別了。(圖/文 浦峯 穀雨&騰訊圖片 聯合出品)
我家在無錫新區旺莊街道新光村上浦巷,30年前,這裏還是無錫郊區旺莊鄉,是中國最早一批改革的鄉村,後來成為高新技術產業開發區的一部分,很多外資企業都入駐到了村子周邊。八九十年代是新光村的鼎盛時期,村裏人生活條件改善,村民進了附近的工廠上班,住在自建的小樓裏。曾經的村委會建的辦公花園就像景區,我帶牛魔王也到這裏拍了紀念照。
今年春節,牛魔王像往年一樣和我一起回無錫過年,我們一起到蠡湖邊一個新開發的商業城遊玩。從上初中起,家鄉開始發生變化,但對我來説卻並不適應,因為爬上爬下的樹林沒了,抓龍蝦的小河溝沒了,燒野火的田埂也沒了...後來到了高中、大學,我離家越來越遠,新區也在更快地發展。更多的商業區出現了,更多熟悉的街道卻消失了。
大概五六年前,新光村開始第二次變革,村民的房子開始分批拆遷,許多人包括我父母都在盼着住進一公里外三十多層的高樓裏。計劃不如變化,突然有一陣拆遷停了,説政府沒錢了,只能等着。於是,包括我家上浦巷在內的幾個村落,尷尬地被新城包圍(圖中部位置)。大部分年輕一代早已離開,村裏80%以上的老屋被外鄉打工者租住着,村口小賣鋪內討論國家大事、爭得面紅耳赤的都是一些長者,這裏已然成了一個城中村。
從早到晚,村口總會聚集着一些老村民,曬太陽、聊天、爭論國家大事,年輕人只有在過年過節的時候才回來。
村裏的一口老井,幾十年了,還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
從上大學起,我就離開了家鄉,12年前去了北京,沒曾想一直北漂到現在。每次回鄉,熟悉的地方就少一點,漸漸的只剩下愈發破舊的村子。這是我僅有的根。而當根也要消亡的時候,我才慢慢懂得什麼是鄉愁。而在我看來,像牛魔王這樣的北漂二代更都是無根的人。年前家中要祭祖,牛魔王遠遠看着爺爺和伯父燒元寶。
燒元寶、點香、磕頭、添酒......這些儀式只有母親才懂,我們都在她的指揮下一一祭拜。牛魔王對這些禮節只有“兩秒種”的興趣,磕完頭就埋頭玩手機去了。
我家對面93歲的老奶奶年前剛剛過世,大年三十家裏請了道士做法事。
在老家,牛魔王可以隨時出來玩,比北京舒服、自由得多。老家的樓房建於80年代初,是統一規制的兩間兩層小樓,前後還有兩個院子,相比北京58平米,一眼就能看到盡頭,還非要讓我找他的小房子,這裏有太多的空間可以捉迷藏。
整個春節,牛魔王都跟着他的堂姐瘋玩,最吸引牛魔王的就是搶紅包遊戲。雖然微信的小羣裏基本只有大伯、姐姐陪他玩,但他每次都很興奮的和我彙報搶了多少錢,是不是最佳,還經常裝可憐哀求我發幾個大的。
牛魔王在看大伯殺魚。
本村僅剩的一個男孩,比牛魔王小一歲,也喜歡找他玩。
大年夜裏,牛魔王和堂姐擠在爺爺奶奶的牀上,一起看春晚。
大年初二,家裏的親戚聚會,牛魔王跟着姐姐去也來湊熱鬧,端起杯子敬酒有模有樣。
很多村民都搬進了32層高的新光嘉園,但其實對他們來説,很多習慣還是改變不了。
深夜,煙花在幽暗的村子上空綻放,但我不知道,它們還能綻放幾次。孩子大了,懂得離別了,而我也年近不惑,鄉愁也更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