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學生的行為震到,不是一次兩次了。
但這一次,當Z世代再上熱搜,我還是跪了。
彼時的我們,眉心點着紅點在小升初的聯歡會上拉手轉圈,歡唱《七色光》。
當代小學生卻要為保護生態環境而神傷,對中國女子服飾的變遷做出深入淺出的報告,甚至還需枚舉闡述秦始皇對中國歷史產生的影響。
比題更“恐怖”的,是他們的表現:
談吐有物落落大方毫不怯場,邏輯清晰不急不緩,彙報文稿簡明老道恍如標準模板。
這還是,小學生嗎?
怎麼“雞”?
如果,你對此並不理解。
不理解他們小小年紀連世界觀都沒完全樹立,到底該怎樣去理解環保與公益的奧義?
不明白在我們以為巴金姓巴老舍姓老,分不清八大山人到底是幾個人的年紀,他們怎麼就已經翻遍《上下五千年》,娓娓道來博古通今了呢?
我們先來看一份真實的小學生簡歷:
在驚訝“小學生還有簡歷”這件事之餘,我看到的幾乎是一份滿分的答卷。
小學六年,琴棋書畫、德智體美全面開花,每類小項只摘桂冠。
人外真的有人,而這,只是雞娃現狀的縮影。
內卷這股子風轟然乍起,波瀾了雞娃父母早已躁動的心。
育兒圈裏流傳着一套公認的標籤,將孩子分成“三六九等”。
父母也按照標準一條一條地篩選,把自己的娃對號入座:
“雞娃”只是個統稱,細分下來又能分成“葷雞”“素雞”“自雞”和“家雞”,
普通孩子叫“青蛙”,優秀的被叫“牛蛙”,沒上過輔導班的只配叫“小蝌蚪”。
圖源:企鵝媽媽
把孩子“物化”成動物,像喂飼料一樣地拼命催熟他們。
孩子們騰不出功夫反抗,日復一日被灌下養分等待着蜕變的那天。
其實,不光“雞”着孩子,更是考驗着爹媽的心臟是否足夠強大。
“菜場小學”“早培ZZP”“爬藤”,撲面而來的升學黑話,不做點功課還真摸不着頭腦。
“雞學”,早已在日益緊張的資源爭奪戰中成為父母的必修課。
圖源:企鵝媽媽
而引領雞學方向的,永遠是站在金字塔尖一覽羣小的“海淀”。
網上,也流傳着各式各樣的段子,劍指「海淀」。
“孩子4歲,英文詞彙量1500夠用嗎?”
“在美國夠了,在海淀肯定不夠。”
“15歲西班牙公主的養成計劃曝光。”
“恭喜她,可以來海淀了。”
那麼被稱為「宇宙培訓中心」的「海淀」究竟意味着什麼?
這是一個孩子的日程表,時間安排幾乎以十分鐘為分界劃分。
吃飯不能只吃飯,要聽音頻磨耳朵;兩個小時內不止要完成學校作業,更得完成家庭作業;語言怎麼能只學一個,最少也要雙管齊下。
難以想象的是,魔鬼課表能看出“雞娃家庭等級”,而這也只是“入門級”。
“游泳”“鋼琴”......每一項非應試學習的背後都隱藏着一條“海淀鄙視鏈”:
馬術>高爾夫>冰球>擊劍>棒球/美式橄欖球>花滑>網球>足球>跆拳道>羽毛球乒乓球>游泳>跑步
管風琴>豎琴>大提琴>小提琴>長笛>薩克斯>架子鼓>鋼琴
到這,或許我們對「海淀」兩個字的份量的瞭解也只能説是管中窺豹。
在這裏,縮寫為“KET/PET/FCE”的劍橋通用英語考試等級是孩子的標配;
在這裏,儘管燒着大錢學樂器,拿不到獎就一樣拿不到入學的通行證;
在這裏,孩子們要自己卷自己,把時間海綿裏的水榨乾,要把自己分成好幾瓣直至分身乏術。
當然,這也離不開用金錢堆砌的寶座。
曾有博主爆出在北極科考落腳小鎮時看到一羣中國小孩,上前一打聽發現是北京朝陽區小學生畢業旅行。
而這所謂遊學項目的費用是99998元,名額只有50個。
圖源:王食慾
好嘛,我們總歸要承認,有些人一出生就在羅馬。
可儘管如此,他們仍然咬着牙一刻不松,千百倍優於我們的付出着。
何況,每個地方都有着自己的“海淀黃莊”,是河北衡水,是深圳百花,也是你媽嘴裏別人家小孩的老家。
這不是一個小體量的羣體,他們就是這有限資源裏我們的競爭者。
有人費盡心血想擠進“雞娃家長羣”複製“牛娃”開掛的人生,卻遭到層層規矩的限制。
交流羣實行申請制,就算有熟人邀約,也需得達到標準才能被放行。
圖源:精英説
管你是高官顯貴還是清北博士,入羣的唯一標準只有孩子的學業進度。
進了羣,一家又一家在羣裏分享進度,堪比選秀現場。
從應試課程再到素質拓展,沒有三把神沙都不敢倒反西岐。
有人自謙“普娃媽”,但一項又一項用時間和金錢堆砌出來的成績,讓她底氣十足。
圖源:杭州虎爸
但凡輸了半截,就是父母的汗顏、孩子的“遭殃”。
如此,「被卷」和「自卷」循環往復,這羣孩子也只能在這場巨大的生存遊戲裏無限“廝殺”着。
直至,那一天的到來。
雞娃的岔路口
總有一天,雞娃們會交出他們的人生答卷。
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風光無限的藝術家郎朗就是典型的雞娃。
他父親最大的願望就是能考進音樂學校,可惜未果,只好把這沉甸甸的重量全盤壓在兒子的身上。
果斷辭去治安大隊的工作帶兒子北漂,爺倆窩在出租屋裏,交不起暖氣費。
還要忍着被老師數落:“郎朗就是榆木疙瘩,連進音樂學院的才華都沒有。”
圖源:百度百科
郎朗再三和父親解釋自己筋疲力盡,還是被父親一遍又一遍地要求彈奏難度極高的樂章。
郎朗受不了了,衝着父親大喊“不要你命令我,我希望你下地獄。”
父子倆次次吵到不可開交,甚至嚴重到揚言要跳樓。
但從雞娃裏跑出來的郎朗無疑是幸運的,這一身榮光沒有辜負他的努力。
但世上又有幾個郎朗呢?
有人能在重壓之下涅槃騰飛,就有人不孚眾望、泯然眾人;
有人能找到自己的航向熠熠生輝,就有人掰碎那枷鎖自卑又叛逆。
張炘煬,16歲攻讀北航博士,人們用“神童”形容他的天資。
天才跳級,年少成名,寒門貴子的標籤讓人們在他身上安置了不小的期待。
圖源:up主:了不起的中國人
父親“苦心孤詣”砸下的壓力,學歷和心智上巨大的不匹配,都給他坦途的人生帶來了難平的天塹。
讀碩期間,張炘煬沉迷電腦荒廢學業,甚至坦言想過自殺。
更是威脅父母不在北京買房,就不參加碩士答辯。
“希望我留在北京的是你們,你們應該為此努力。”
圖源:《看見》
他超乎常人的天賦給他帶來同等比例的壓力,他的掙扎、狂妄、脆弱似乎都來得合情合理。
他成了第二個仲永,漸漸淡出人們的視線。
但事實上,更多的雞娃成功又沒那麼榮耀,平庸又沒那麼不堪。
王食慾,自稱“第一代雞娃”,屬於沒有出人頭地的那種。
2001年,王食慾升小學,母親帶着打印的50份簡歷跑遍了京城,交了1萬塊擇校費上了朝陽區一所小重點。
和所有雞娃一樣忙碌:早上華數,下午古箏,晚上英語角。芭蕾、跆拳道、工筆水墨、素描填滿了她童年所有的課餘時光。
圖源:《小捨得》
大了一點,開始自己卷自己:
在地鐵和公交車上站着寫作業、背古文,MP3裏永遠都播放着VOA慢速英語和TED演講;週末從早到晚泡在輔導機構;課下能寫寫小説就已經是全部的放鬆了。
但她舒適人生的敲門磚,恰恰就是這高壓下最不該被提倡的“放鬆”——那些發表的文章,讓她得到了北京四中實驗班的垂青。
後來她依舊沒有走傳統意義上雞娃的路子,而是順着這一路考上北京電影學院。
她成了一名作家,沒有按照規定的那樣走上所謂精英的雞娃路子,但也幹着熱愛、舒服又強於太多普通人的工作。
她的同桌和她完全相反,算得上成功,卻又沒那麼幸運。
王食慾的同桌説自己最大的夢想就是當腦神經科學的醫學研究者。
可這是文科班,又怎麼去醫學領域呢?
“我文科成績更好,能考更好的學校,我要去北大光華學經濟管理,賺很多錢然後再去搞我想做的事。”
或許迫於父母,迫於這世俗對成功的看法,也迫於雞娃賽道上統一的定位,總之她在自己夢想的前面冠上了些“看不見的阻擋”。
後來,一切如願,只是她已經在美國完婚,一直從事着金融投資的工作。
大概率,沒有機會實現她的醫學夢了。
圖源:《小捨得》
説來可笑,夢想中清晰的目標,原來是能被現實輕而易舉打翻的啊。
不過午夜夢迴,她應該也不會再為了沒能做完的美夢而低聲嘆氣吧。
無一例外,我看到了這些雞娃的背後虎媽虎爸的影子,和對孩子的巨大影響。
我們不能否認父母在雞娃的過程中,為孩子提供了非常好的環境和試錯的條件。
但孩子終究不是用來望子成龍復刻上一輩成功人生的程序,也不是生來就是為了替父母達成未完夢的。
他們不是一個物,不是一個所屬品,他們有自己的思想。
比起用金錢搭建的保護圈和用愛澆灌出的精良環境,他們更需要跑下温牀、闖出玻璃罩。
終究是要他們自己來見識這個社會的參差和醜惡。
在雞娃的岔路口上,前方有着太多未知。
無論是嚐到成功的甜頭還是失敗的惡果,我想,他們總該要自己走一遭這絢爛的人生。
到底在雞什麼?
繼“海淀媽媽”後,雞娃圈又出新概念——“清邁媽媽”。
她們厭倦不停攀比的心態,想逃離國內日益"瘋魔"的雞圈,跑去了清邁。
那是一個看不見喧囂霓虹的城市,只有清風和山野,只有勤勞的雙手和淳樸的笑臉。
在清邁的國際學校裏,孩子們可以站着、坐着甚至是躺着聽講。
遇到晴好的天氣,老師會放棄數學課書本上的內容,帶着孩子去丈量操場的長度。
在孩子眼裏,每天寓教於樂的學習方式根本算不上是上課。媽媽們也都滿意並享受着這樣的生活。
圖源:清邁遊留學
可一天兩天是個新鮮,時間長了埋藏在媽媽們心底的"雞娃"念頭又開始沸騰。
這裏小提琴、繪畫、高爾夫,一系列的興趣班費用還不到國內的三分之一,就這樣清邁的孩子也有沒有了週末。
費用是少了,師資也遠遠趕不上國內。
兒子的國際象棋甚至能打敗教他的老師。這實在稱得上是教育的諷刺。
"老師上課,只給孩子放段動畫片,我為什麼還要花這個冤枉錢?"
"隔壁的那家中國孩子沒日沒夜地練琴,自己家的娃也不能輸啊。"
就這樣,逃到清邁的媽媽們,像遷徙的候鳥又動起了搬離回國的念頭。
原以為已經放下內卷的心氣,只打算留給孩子最無憂的童年,可終究刻在骨血裏不服輸的勁頭讓她們逃不過雞娃這件事。
我們也必須要承認,有在街邊高唱《孤勇者》的小孩,就一定有在補習班流淚的小孩。
雞娃這件事,無論何時何地,始終存在。
媽媽們又究竟,在"雞"些什麼呢?
我試圖尋找答案的時候,看到了一條這樣的回答:
我曾經也覺得這種強加的期待佔了上風,但又常常覺得難免狹隘,直到我看到了那個雞娃的自述。
在她的表達裏,我看到擠破頭也要進的頂尖學府裏,那些真實存在的"世界的參差"。
"當我第一次在地理課本上見到東非大裂谷的時候,我的同學已經被家長帶着去過了。"
"有人一條公式解決十道題,有人一道題有十種解法。"
"同學高一的時候SAT已經接近滿分,順帶還學了法語和拉丁文。"
下午三四點鐘放學,學生們可以參加各種自己感興趣的社團:
圖源:王食慾
每月出一本雜誌的文學社;每年去愛丁堡演出的英語戲劇社;穿着西裝、皮鞋打着領帶,在台上針對非洲饑荒、美國槍支管理等世界問題侃侃而談的模擬聯合國學生組織......
這裏有更開闊的眼界,也有更優秀的同好。
甚至,這裏的老師也不是應試的"唯成績論",他們更願意發現孩子身上閃光的特質去培養。
在安揪上人大附二年級的時候,老師就找過她的家長:
"我覺得安揪特別富有表現力,上課的時候我就覺得她的眼睛會説話,你可以考慮給她在播音、主持、表演這些方面重視一下。"
可母親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老師的好意,在她的印象裏這些都是"不正經的歪門邪道"。
圖源:我是安揪
安揪按部就班一步步走上了母親給她規劃好的酒店管理專業。
沒有人想到,轉轉兜兜,如今的安揪是一名生活類的短視頻博主。
那個老師的話,一語成讖。
我想,或許這些才是雞娃爹媽死磕孩子簡歷想衝一個好學校的原因。
可是説到底,怎麼會有爹媽不心疼孩子啊?
看着他們小小的身體要揹負的重量,恨不得自己能拉一把、扛一段。
想要的不過是讓孩子能多一種選擇,未來的路能好走一些。
可榮耀自然值得爭取,平凡也可以不被承認。
但那些應試的,填鴨的,強加的,可不可以少一些。
點個「在看」,不知道你身邊是否也有雞娃父母?
我都明白,但我還是想為孩子,討一個輕鬆點的童年。
回望我們的成長,我們未必有殷實的家底,但也沒有無邊的壓力。
不過,這些,並不妨礙我們成為一個,有用的、温暖的大人。
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