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作家的蝸居人生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文 | 光子星球,作者 | 何芙蓉,編輯 | 吳先之
“每個人都有一套屬於自己和外界溝通的方式,寫作的人通過文字表達自己的思想,音樂人喜歡用音樂抒發自己,現在還有很多人喜歡用視頻展現自己。”有人善言語,有人經常沉默,其實每個人心裏都有一個自己的世界。
我們逐漸被各種快節奏的信息所覆蓋,一度讓人以為短視頻、社交平台上一個個光鮮亮麗的身影才是當下年輕人生活的常態,殊不知在網絡的另一端還有這樣一羣年輕人,他們更迷戀那一行行看似不動聲響的文字。
很多90後、95後應該都有這樣的記憶,初高中校門口小賣鋪的紙質小説以及按鍵手機裏的各種免費小説是我們課餘的精神食糧,在當時信息化還沒那麼發達的年代,這是很多人瞭解和暢想外界的窗口,同樣也啓蒙了這一代人的文字創作。
時常有人問起,能夠堅持寫作的都是怎樣的一羣人?充滿才情、內心豐盈、善於思考、嚮往精神自由等都是外界對他們的評價。不過説到底,他們終歸是一羣普通人。
普通人的故事並不新鮮,甚至乏味枯燥,但往往也正是這種普通才讓人最有共鳴感。他們的故事,以及他們筆下的故事,讓這個世界都更加鮮活。
在他們的筆下,有自己嚮往的美好、有對平凡生活的記錄、也有腦子裏奇思妙想呈現,在現實生活中很多無的放矢的思想和情緒,均具象在了文字裏。
人生應該留下點什麼很多人常常會想,我們的人生或許應該留下點什麼,但往往多是忙忙碌碌的過了一生。
江暮是一名中文系大二學生,她好似比大部分同齡人要多愁善感得多。
一個人上課、吃飯、散步,其餘更多時間便是看書、碼字。在室友和同學眼中,她不是一個合羣的人,甚至性格孤僻、生活單調。但旁人不知的是,她還有另一個世界。
“我的大學室友們大部分課餘時間都是在玩遊戲和刷短視頻,我不喜歡,他們常常交談的某個英雄角色、某個網紅我都搭不上話。”即便如此,江暮並沒有勉強自己,更加珍視當下的自由自在。
“不過,我常常會對自己所處的環境感到疲倦,感覺周圍的人温情越來越缺少了。網絡上物慾橫流、崇尚外在、自私利己的現象變得越來越普遍。實在是太奇怪了,我小時候看到的這個世界不是這樣的。”江暮感嘆道。
她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的事情和環境,喜歡小説與文字,沉浸在文字的世界裏才是最安心的,很神奇。“我很難融入別人的生活,但我會試着理解,並將我觀察到的寫進我的小説。”
初一那年開始接觸小説,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言情小説裏所描繪的美好似乎滿足了很多年輕人對於愛情的初幻想,她也慢慢愛上了閲讀,大部分的課餘時間都沉浸在小説的世界裏。到了初三,便萌生了自己寫作的想法,開始在腦子構思男女主設定,鋪設情節。
從小就是如此,別人覺得她內向、不善言談,在班主任眼裏她是一個偏科嚴重的中等生,但對語文有極高熱情。語文老師曾經對她説過“你是一個充滿才情的人,希望你能在寫作上堅持下去”,這句話她至今記得,並且一直在做。
江暮在高二開始寫網文並隨後簽約平台,在此之前,她的小説全是一字一字手寫在筆記本上,甚至讀者只有她自己。簽約後開始零零散散的有一些稿費收入,不過這對於一個正處於寫作萌芽期的孩子來説,一分、一毛、一元都是對自己的肯定。
在疫情後,江暮的父母工作不穩定,好在她已經能通過寫作維持自己的日常開銷。無論是精神上、還是生活上,寫作帶給她更多的都是自由。
“寫東西是為了紀念生活,我覺得人生應該留下點什麼。”這是她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這也是她能夠一直堅持寫作的原因。
“當我的小説被一些人看到,並有讀者告訴我説故事很温暖、很美好,而且受到了啓發,我真的很開心。”前前後後已經更完了3本小説,也在這裏收穫了很多讀者和有趣的朋友,江暮覺得,讀者都很懂自己。
她認為自己是一個天生的理想主義者,所有不能被旁人理解的情緒似乎在小説裏得到了釋放。“我喜歡詩詞歌賦、喜歡日月星辰,一草一木、世界萬物都是我的靈感來源。一個好故事需要綜合締造,人物情節和精神內核相互應輝,能創造出好的故事就是最大的滿足,能有讀者看懂自己是更加欣慰的事。”
你我的生活都在繼續,江暮也在不斷的書寫着她眼裏的日月星辰。
生活的出口有人把文字記錄視為生活的痕跡,但也有人將其視為人生的出口。
“紙與筆永遠是比人更合意的傾聽者,他們只管接納。在我把所有情緒具象成文字的過程中,一些無計消除的痛苦便可以通過這種方式宣泄掉,這已經成為我與世界和解的方式。”當校園暴力的噩夢縈繞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袁可在文字裏尋找救贖。
初一軍訓結束後,袁可認識了一個同班的女生,併成為了她如影隨形的朋友。“有一天她來我家找我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便説起了我跟班主任的親戚關係,雖然有這層關係,但我與班主任並沒有多親近,怎麼也沒想到給她説的這段話是我之後生活裏的陰影。”
“慢慢的,班裏的人開始疏遠我,有些跟我玩的很好的同學也開始用另類的眼光看我。因為當時班裏經常會出現告密的事,我從此淪為了同學眼中“老師的狗腿子”。有很多人都來質問袁可,即便否定,還是沒有人信,以至於所有人都對她避而遠之,還被班裏的人欺負過很多次。
“我不是沒有朋友,還有倆朋友是相信我的,但是一個朋友怕班裏會孤立她便跟我走到校門口就分開,另一個會陪着我一起進去。我不敢找老師,當時就去求助家裏的姐姐們,他們只告訴我不要多想好好學習,不要管他們,從那個時候開始成績直線下滑。”其實最可怕的不是失去朋友,而是被所有人當作一個另類。
“那段時間甚至有跳樓的衝動。”説起那段經歷,雖然已經過了六七年,但依然很壓抑。
當時,無論是學校還是家長,對於學生的心理健康並沒有像現在這麼重視。不過對於人生觀與世界觀均不成熟的孩子來説,她們會以為當時所處的周遭就是世界的全部。
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同時還要忍受着各種眼光與欺負。原本性格很開朗的她在這件事之後瞬間將自己包裹了起來,直到在小説裏打開自己。
袁可從小就喜歡看書,喜歡寫作,那段時間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文字世界中。
“小説於我而言,算是一個治癒我的朋友或知己,同時也是情緒宣泄的垃圾桶。最誇張的時候我甚至會將幻想與現實融在一起,我好像在這裏找到了出口。”
在她的小説裏,描繪了一個與她所處的現實世界完全不同的校園,裏面的人物都很美好,女主是一個温暖善良活潑的女孩,美好的人與事都會圍繞着她。“我所表達的就是我想擁有的狀態。”袁可説。
慢慢的,袁可開始釋懷,但是學習被耽誤的代價卻是難以彌補的。她沒能進入理想的高中,而是去到了一所職業衞校。現在是一名大健康數據公司的護士,工作很輕鬆,但重複性的工作也很無聊。
在讀衞校期間,當時沒有智能手機,父母沒有給她買電腦,由此中斷了她創作第一本小説的計劃。直到衞校畢業,她又重新拾起了小説寫作,一方面是真的喜歡,為了完成當時的夢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現實因素。“自己學歷低,工資很難應對日常開銷。”
現在寫作是作為她的副業,畢業後已經寫了4個本子。填補日常工作枯燥的同時還能增加一部分收入。“等寫得更好了,寫作會成為我的主業。”
經歷了朋友的誤解後,袁可也因此收穫了“寫作”這個似乎能相伴終身的朋友。
自我實現興趣與工作難以平衡是當代職場人普遍面臨的一個問題,對於大多數人來説做到喜歡工作的幾率極低。為了生活,很多人選擇妥協於不喜歡的工作。但是也有人敢於放下顧慮,繼續尋找。
“明月地上霜”(下文簡稱“明月”)作為2020年網絡文學TOP50的作家,他的寫作之路似乎要比大多數網文作者走得更加容易,這同樣也離不開他敢於舍取的決心。
2016年從重慶大學工商管理專業畢業後進入工作,但嚴重地加班讓他沒有自由安排的時間,加上不喜歡那份工作,8個月後他便直接裸辭準備考公。考公務員有順應家長的意思,同樣他自己也抱着或許能有更多空閒時間的僥倖。但他心理清楚,即便是考上了公務員,也不是自己喜歡的。
那段時間,他白天準備考試,晚上便開始寫起了小説。“公務員都第二名進面試了,但因為寫作開始出成績了,稿費能夠養活自己,所以便直接決定繼續全職寫下去,放棄了公務員面試。”如果沒有這個決心,他可能在寫作上難有今天的成績。
“父母、親戚對我這種行為開始都是極力反對的,因為起步確實很難,每個月收入不及一千。”雪上加霜的是,他的第一本同人小説就撲街了,直到第二本《我修的可能是假仙》才為其帶來持續收益。
2018年底,賣了版權,得到了可觀的金錢收入,家人看到明月能夠用筆養活自己,成見也逐漸褪去。後面這部小説也進行了有聲、漫畫、動畫等方面的改編。
取得成績後的三部作品《我修的可能是假仙》《我真不是仙二代》《在二次元世界修真的日子》,均屬於仙俠類,這也與他喜歡幻想的性子相契合。
“我本身就喜歡幻想,渴望自由,不喜歡被世俗束縛,一般決定了的事情別人都不能影響我。”他這樣評價自己。
在明月的筆下,小説中人物走路有的是飄着走、有的是駕馭法寶在天上飛、還有人是坐着龍捲風的。“我常常會試着將自己代入故事的每一個角色,再去思考如果我在那個位置會怎麼説怎麼做。”
寫作之所以能夠被他做成一份工作,主要跟習慣和愛好有關。愛好就是創作的熱情和動力,同時習慣性幻想能夠創造出很多故事情節,從而活學活用。這也與他現在選擇寫仙俠類的小説有一定關係,即更好的發揮自己的想象力。
去年1月份,正值疫情,也正是《我真不是仙二代》開更的時間,這部小説主要講了仙二代下凡,努力擺脱父輩光環,實現自我價值,超越自我不停進步的故事。
“當時就想多寫一些精彩的故事,寫一些正能量的故事,讓同樣因為疫情待在家的讀者們,也能通過我的故事獲得快樂。” 在發揮自己想象力的同時,他也在將更多的正向價值傳遞出去。
明月表示,寫作是熱愛,同時是一份工作,還是實現自我價值的渠道,專職作者的身份讓他實現了愛好與工作的統一。
結尾在整個社會都在追逐視頻化表達的今天,寫作似乎已經離我們越來越遠。一小部分羣體蝸居在文字的世界裏,他們逃離嘈雜與世俗,在這裏尋求精神與生命的自由,在這裏似乎每個人都有説不完的故事。
網文平台日趨小眾化,也很難像更多的網紅達人爭相成為流量的寵兒,網文作者也難以書寫一個又一個的造福神話,但快餐式內容的審美疲勞已經出現。
在快節奏的今天,這羣人通過文字書寫着與更多普通人不一樣的生活,在文字中體味“慢”的餘韻。
我們常説文字“無聲勝有聲”,文字所具象的精神世界也是其他內容形式難以比擬的,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開始在字裏行間為精神世界築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