夾在三國首都之間的它，與我有一場遲到十年的約會 | 葉克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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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下旬的一天，駕車駛入莫雄馬扎爾古堡，第一印象就極佳。教堂、民宅和商業建築錯落而立，花園與綠地穿插其間。雖然沒有特別搶眼的建築，但勝在雅緻廓落。

走出停車場，眼前是個街心花園，幾條道路在此交匯。花園的草地與花圃修剪整齊，中間豎着一座白色方尖碑，上有“1914-1918”字樣，顯然是一戰紀念碑。

花園四周建築多半體量不小，年代不同，兼容各種風格，各具美感。不過我多少有點茫然，不知從何處走起，因為這是一座在中文網絡僅有數十字資料的城市。

莫雄馬扎爾古堡並非一座古堡，而是城市名字。網絡上僅有的資料寫道：“莫雄馬扎爾古堡（Mosonmagyaróvár）是匈牙利的一座城市，距離奧地利和斯洛伐克邊境約15公里。這座城市由多瑙河上的莫松和主要陸路貿易路線上的馬格亞羅瓦爾兩個前城鎮組成。”

市政廳

之所以要探訪它，是因為我心有執念。十年前，我第一次前往匈牙利旅行，做行程計劃時，其中一天是從布達佩斯前往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我的習慣是在兩個重要旅行點中添加一到兩個途經點，一是因為不知名小城鎮常帶給我驚喜，二是便於途中吃飯和補給，萬一行程有變，找酒店也方便些。

在地圖上尋找途經點時，我第一個看中的便是位於匈牙利西北邊境的莫雄馬扎爾古堡，只因名字夠特別。但因為查不到相關旅行資料，我最終選擇了同樣位於邊境的匈牙利第六大城市傑爾，就此與莫雄馬扎爾古堡錯過。

十年後，我終於與莫雄馬扎爾古堡相見。它的地理位置十分優越，距離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150公里，距離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發只有不到50公里，距離奧地利首都維也納也只有90公里。在申根區可自由穿行的加持下，這裏的居民完全可以在一日內走遍三個首都，早上去布達佩斯吃個早餐喝杯咖啡，中午去布拉迪斯拉發購物，晚上在維也納看場歌劇再回家。

因為同時得到三大首都經濟圈輻射，莫雄馬扎爾古堡看起來相當光鮮。它也有自己的優勢產業，因為地處邊境，加上匈牙利物價遠低於奧地利，也低於布拉迪斯拉發，所以當地以“牙科旅遊”著稱，每年都有許多歐盟其他國家的民眾來到這裏，住進各種酒店或度假村，尋求低價但優質的牙科服務。

從停車場旁的街心花園出發，我隨意選了一條路。沿途有巴洛克風格、對稱式結構的宮殿，造型簡潔的白牆灰瓦斜頂建築，沿溪而建的古堡式宅邸，街角有着橢圓塔樓的船型建築，近年重新修繕的白牆小教堂……隨便一個角落都可以讓我駐足。

一條寬闊的步行商業街貫穿老城中心，石子路帶着歲月痕跡。前半段的建築普遍不超過百年，以商店為主，後半段則是典型的中歐大斜頂建築，外牆五顏六色，以童話感配合一間間咖啡館和餐廳。

眼前這平靜愜意來之不易，莫雄馬扎爾古堡曾經歷無數動盪。它的人居史可以追溯到羅馬時代，當時它是一個駐軍碉堡。被古羅馬佔領後，它逐漸形成市鎮，以多瑙河畔的莫松城堡為中心，曾抵禦蠻族入侵。

此後，莫松城堡地位越發重要，也從木製城堡逐漸變為石堡，見證歐洲一段段風雲。1354年，這一帶被授予城市權。儘管有短暫中斷，但在莫雄馬扎爾古堡持續時間最長的統治者仍是哈布斯堡王朝，1529年開始便擁有此地。1763年到1945年間，它更一直是哈布斯堡家族的私人領地，即使有拿破崙帶來的小插曲——1809年，它曾被拿破崙軍隊佔領。

構成今日莫雄馬扎爾古堡的莫松和馬格亞羅瓦爾，舊日有着不同的發展軌跡。在奧匈帝國時期，馬格亞羅瓦爾發展為工業和貿易城市，莫松則仍然是小商人和牧民的聚居地。1939年，兩地合併。

雖然城鎮發展方向不同，但合併仍然水到渠成。這多少跟共同信仰有關。16世紀，馬丁·路德揭開宗教改革序幕，對抗教皇權威。16世紀中葉，莫松和馬格亞羅瓦爾的大多數居民都已皈依新教。

如今步行街的制高點是一座白牆紅瓦教堂，建於18世紀中期，內外都是新教的簡潔風，並利用街邊斜角構造出一個小小廣場。種滿各色鬱金香的花圃位於廣場側面的草地上，與教堂白牆、紅瓦和藍天相襯。

步行街的盡頭是一片錯落建築，粗大高聳的煙囱立於其上。這是一處合成絲綢廠的遺址，也是匈牙利第一間合成絲綢工廠，見證當地工業發展。當地的近現代紡織業可以追溯到1776年，一位名叫瑪麗亞·克里斯蒂娜的女士創辦紡織廠，主要加工其莊園出產的羊毛，工廠在19世紀前期結束運營。

工業記憶如今在莫雄馬扎爾古堡只會以遺址呈現，真正有生氣的是一條條街巷，歷史與現實在一棟棟建築中交匯。我最喜歡的是城堡區，這是一座平地城堡，舊時護城壕溝如今是大片綠地，一道石制長橋劈開綠地通向城堡。

如今所見的城堡始建於13世紀，位於古羅馬時代定居點的廢墟之上，此後進行多次重建。米白色牆身的城堡呈不規則形狀，正門兩側各有一座塔樓，大門前有兩座半身雕像，紀念兩位大學的學者。

城堡門外有一座石棺，碑上有“1914-1918”字樣，紀念一戰死難者。與城堡隔石棺相對的是一座“L”形的白牆紅瓦斜頂建築，窗户以長方形為主，也有橢圓形大窗，門和窗欞都是綠色，相當典雅。城堡旁的草地一側還有一座巴洛克風格建築，白牆上有金色花紋，山牆上有精美雕刻。這些建築都是大學的一部分——1818年，瑪麗亞·特蕾莎女王的女婿阿爾伯特·卡西米爾親王在城堡中建立了一所農業高等院校，如今仍是西匈牙利大學的農業和食品工業系所在地。

在城堡中溜達，處處都是綠地，藍天下極是愜意。壕溝的坡度被充分利用，步道和一張張長凳構成相當曼妙的公共空間。

與城堡相鄰的德拉克廣場，在很長時間裏都是莫雄馬扎爾古堡的行政中心。廣場中央矗立着1744年為紀念聖約翰·內波穆克建立的巴洛克雕像，對稱結構的巴洛克風格市政廳與舊時的大公宮殿均位於廣場四周。它們當然有着華麗的一面，但我更愛的是它們的古樸安靜。

這片街區與我停車的街心花園，由一條長街相連，車來車往相當熱鬧，但行人卻寥寥。街道兩側的建築承載着不同功能，一側由德拉克廣場延伸而來，建築體量頗大，另一側則多是兩三層的小巧公寓，偶有人從公寓中走出，見到我這個小城裏難得一見的東方面孔，總會微笑點頭致意。這座城市沒有驚心動魄的歷史，沒有宏偉教堂和華麗廣場，也沒有吸引遊客的名氣，但一路行來的清幽愜意，還有不經意見到的微笑，都讓這場遲到十年的約會曼妙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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