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瓷上的文字裝飾,除了常見的漢字外,還有一些較為特殊的文字。它們作為瓷器裝飾圖案之一,有着獨特而又深邃的文化內涵,是承載古代文明交流、文化互鑑、貿易往來等真實可感的重要資料。下文僅就較為罕見而又容易混淆的阿拉伯文、梵文與藏文三種瓷上裝飾文字進行介紹與解讀。
阿拉伯文
唐代長沙窯青釉褐彩四系扁壺
現藏於揚州市博物館
阿拉伯文是穆斯林國家普遍使用的文字,屬於拼音文字,行文從右向左,橫向書寫。根據考古材料,湖南長沙窯在唐代中晚期最早燒造出以阿拉伯文為裝飾的瓷器。那是一種青釉釉下彩繪瓷器,尤以褐、綠彩為常見。
工匠們用毛筆蘸上彩料,將阿拉伯文書寫於瓷坯上。文字的內容多伊斯蘭教常用語,如“阿拉的僕人”“真主最偉大”等。這些帶有阿拉伯文裝飾的瓷器伴隨着伊斯蘭教的傳播以及中國對外瓷器貿易的繁盛而興起,並對後世外銷瓷的燒造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元代的時候,景德鎮窯青花瓷上所見的阿拉伯文裝飾,是一種帶邊框或無邊框的款識圖案,以伊朗國家博物館收藏的元青花梅瓶、大盤為代表,在它們的肩上、脛部或足邊常有這種阿拉伯文款識。有的由鐫孔填紅色顏料製成;也有的用鈷藍料書寫上去。
元代景德鎮窯青花後刻阿拉伯文款梅瓶
現藏於伊朗國家博物館
據專家研究,這些鐫刻的阿拉伯文款識是由阿拔斯大帝(1578-1629年)下令後填上去的。因為阿拔斯大帝堅信,瓷器賜與祖先之前,將自己名字刻在瓷器上並擺在陵寺“瓷宮”的壁龕上,就如同他本人在向祖先行屈膝禮,以表達無上的敬意。因此它們雖是簡單的標記,卻也讓我們知道了元青花的曾經流傳經歷與特殊使用情況。
明代永樂、宣德時期,隨着鄭和率領大型船隊七次下西洋併到訪阿拉伯半島,瓷器上的阿拉伯文裝飾也獲得了更大發展。尤其是景德鎮窯的工匠們巧妙地將中國瓷繪藝術與阿拉伯地區傳統工藝相融合,運用毛筆為書寫工具,蘸上鈷藍料,將阿拉伯文書寫在瓷坯上,產生了著名的外銷阿拉伯文青花瓷。文字的內容有“萬物非主”、“讚頌歸於真主”等。
正德時期,因皇帝信仰伊斯蘭教並通曉阿拉伯文,故這一時期裝飾阿拉伯文的瓷器不僅數量多,且造型豐富。
除了碗、盤、罐、盒等多種生活器皿外,還有筆架、硯台、燭台、爐等各式文房用具。裝飾形式上流行以圓形、菱形或方形作開光,再於開光內書寫阿拉伯文。內容大多出自《古蘭經》。裝飾工藝技法與品種上也有所發展,當時除了青花還有白釉紅彩。此後,瓷器上便很難見有阿拉伯文裝飾了。
明正德景德鎮窯青花阿拉伯文筆架
現藏於首都博物館
明正德景德鎮窯青花阿拉伯文碗
現藏於土耳其託普卡比宮
明正德景德鎮窯白釉紅彩阿拉伯文盤
現藏於上海博物館
藏文
明宣德景德鎮窯青花藏文僧帽壺
現藏於景德鎮市陶瓷考古研究所
藏文屬於字母書寫體系。根據實物資料可知,明代永樂時期景德鎮官窯瓷器上最早出現了藏文裝飾,至宣德時期盛況空前,達到鼎盛,以西藏地區的藏品數量較多。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是西藏博物館收藏的這件僧帽壺,腹部書寫藏文一週,內容為:“晝吉祥,夜吉祥,正午吉祥,晝夜吉祥,三寶吉祥。”器底書青花雙圈“大明宣德年制”六字雙行楷書豎款。造型借鑑西亞地區金屬器的藝術元素,被稱為中西合璧式瓷器的經典之作。
同樣瓷器在景德鎮明代御窯遺址中也有出土,它們在造型、紋飾等方面完全一致,堪稱是傳世品與出土品完美呼應的佐證佳品。
另外,西藏博物館收藏的這件高足碗也頗具代表性,其外壁飾纏枝蓮託八寶紋和蓮瓣紋,器內壁書藏文一週,譯成漢文是:“白日平安,夜晚平安,中午平安,日夜平安。”外底青花書“宣德年制”四字雙行楷書款。
明宣德景德鎮窯青花五彩蓮池鴛鴦紋碗
現藏於西藏自治區薩迦寺
除了青花,還有青花五彩。尤以西藏自治區薩迦寺收藏的這件青花五彩蓮池鴛鴦紋碗為典型,其口沿內以青花書寫藏文一週,譯為“晝吉祥、夜吉祥、正午吉祥、晝夜吉祥、三寶吉祥。”圈足內楷書“大明宣德年制”六字青花款。不僅繪畫精細嚴謹,且製作工整講究。
這幾件裝飾着藏文的青花及青花五彩瓷器,均帶有帝王年號款,文字的內容多為藏傳佛教的經文或祈禱吉語,應是當時朝廷命令景德鎮官窯為西藏上層貴族而專門燒製的賞賜瓷。成化以後,藏文裝飾的官窯瓷器便較為罕見了。
梵文
明宣德景德鎮窯青花梵文出戟蓋罐
現藏於故宮博物院
梵文發展於公元前三世紀左右的印度,傳説是由梵天所創,也屬於字母書寫體系,代表性字體有悉曇體、蘭札體、天城體三種。天城體流行於當今,也是印度佛教界和國際公認的梵文標準字母。
明代永宣時期景德鎮官窯青花瓷上最早出現了蘭札體梵文裝飾圖案。以故宮博物院收藏的這件出戟蓋罐為代表,蓋面中心寫一梵文,外環繞四個梵文;罐身環形書寫三週梵文;蓋內頂部及罐內底部“大德吉祥場”五個篆字外環飾的蓮瓣內亦各書寫一梵文。
這些梵文均以蘭札體寫成,內容為密咒真言,代表佛和菩薩的保佑,寓意佛光普照、驅邪避難與吉祥如意。明代中期,瓷器上的梵文裝飾更加廣泛,也極具時代特色。如成化年間的盤、杯類器物,梵文裝飾不僅字數增多,且覆蓋面積擴大,有的甚至全部由梵文裝飾而成,裝飾效果得以強化的同時也給人一種視覺衝擊力。
正德年間,以“花捧梵文”為代表,這是一種創新的圖案形式,也頗具裝飾藝術性與年代鑑定意義。
清代,瓷器上的梵文裝飾在技法與內涵上有不斷創新與擴展。除了青花還有鬥彩。尤其是梵文與“壽”字組合的“梵文捧壽”鬥彩圖案,作為官窯產品一直持續發展至清代晚期,無論製作工藝、裝飾藝術還是文化內涵均達到較高水準。
清道光景德鎮窯鬥彩梵文盤
北京藝術博物館
通過對古瓷上幾種特殊文字裝飾的簡單梳理可知,唐代中晚期長沙窯瓷器上最早出現了阿拉伯文,歷經發展,至明代永宣時期景德鎮窯瓷器上又出現了藏文與梵文。
這些充滿着神秘色彩的特殊文字,不斷向我們傳遞着各種不同的信息與內涵,讓我們在一定程度上了解了當時瓷器燒造者的用意與使用者的用途。但限於考古資料與文物研究之不足,仍需繼續深入探討與嚴謹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