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在《史記》和《戰國策》中的形象,極為飽滿。
他是魏人,字叔,曾因事魏大夫須賈,遭誣指與齊國暗中勾結,而受笞刑,以致斷了肋骨、掉了大牙。
范雎詐死,被丟置在廁所中,賓客中有人酩酊大醉後還解尿於其身;他買通看守者將自己送出去,化名為“張祿”,藏匿在鄭安平的家中;後受鄭安平推薦,事秦昭王親同父子的王稽,並由王稽引薦給秦昭王。
范雎隱忍而終得脱身,從一個貧窮的遊説之士,直到當上秦國的宰相,其堅韌、奮鬥的精神可見一斑。
范雎劇照
謀慮之深
范雎入秦時,秦國的環境對外來的説客極為不利。當時,秦國的內政由宣太后和宰相魏冉長期把持。
早年,秦武王因舉鼎折脛而薨逝。武王無子,諸兄弟爭位,公子稷在母親宣太后和舅舅魏冉的扶植下,繼位為秦昭王,魏冉則被封為穰侯。
因此,在秦昭王執政前期,大權掌握在太后、相國及另外二個弟弟――涇陽君和華陽君手上,時稱“四貴”。
宣太后是楚國人,魏冉集團一反秦國任才唯賢的政策,而“惡納諸侯客”。《史記》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
宣太后劇照
王稽載范雎入秦的途中,偶遇魏冉。范雎説:“魏冉討厭説客,我藏到車裏吧!”
魏冉果然質問王稽是否有攜帶外來説客,但他卻忘了搜索王稽的車子。
魏冉去後,范雎又説:“他剛看你遲疑了一下,一會還會回來!”於是范雎下車躲避,魏冉果至。由此可見范雎謀慮之深,比魏冉智勝一籌。
秦昭王受魏冉影響,以致於“厭天下辯士,無所信”。所以,范雎在秦國待了一年,才等到上書的機會。
首戰告捷
范雎上書的目的,在於求見。因他不知秦王之心,故未在書中深言國事。
他的文章分四個層次。
秦昭王劇照
第一層言明君應能識才;第二層表明自己不敢欺明君;第三層舉周、宋、梁、楚之四寶亦曾遭工匠之誤判而受棄,暗喻自己具天下名器之才,尚未遇明君賞識;第四層有所指地稱:“語之至者,臣不敢載之於書;其淺者又不足聽也。”提出求見之請。
此文措辭得宜,寫得恰到好處。秦王看後大悦,立刻召見范雎,並親自迎接。
頻頻試探
秦昭王見范雎時,刻意摒除左右,讓宮中虛無半人,這便是秦王在范雎的上書中已聽出弦外之音,可見秦昭王有心作為,無奈受制於“四貴”。
范雎初不能信任秦王是否有心,亦頻頻試探——秦王三次請教:“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皆只回答:“唯,唯。”
此乃《鬼谷子》所言“説人主,則當審揣情”、“非惴情,隱匿無可索之。”
鬼谷子劇照
可憐的秦王又着急又困惑,問范雎:“先生不幸教寡人乎?”此時,范雎才以“姜子牙”自許,並期盼秦王是“周文王”,更連説五次“死”字,表明“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
范雎明言:之前的“唯,唯”不答,非畏也,然而,秦王您卻因“上畏太后之嚴,下惑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保傅之手。”這才是臣所擔心的。
此時秦王之心,已唯恐范雎不言,他懇切地請教:“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
范雎極其謹慎地刺探秦昭王的心理,耐心而有序地處理説辭的推展。而此時,整個形勢已全然在范雎的掌控之中。
可范雎仍是不疾不徐。他並不急着端出“主菜”,而是先直指秦之霸業原如“猛犬逐兔”般易到手,如今反而閉關自守,其根本原因就是——“穰侯不忠,及王之計失!”
先言外事
秦昭王希望能聽自己“所失之計”,但范雎此時仍極其小心,未敢言內,先言外事,以揣昭王之情。
他分析秦王之計失在“遠攻近交”,其失有二:其一是越韓、魏攻齊,這是“借賊兵而盜食”的行為;其二是親韓、魏,這就像“人之病心腹”而不除。
針對此二失,范雎亦獻出“遠交近攻”之計,如此才能“得寸則王之寸,得尺則王之尺。”
他提出:拉攏楚、趙、齊,使之內附秦,以破縱之術;再攻韓之邢丘、魏之滎陽,則韓、魏可滅。
范雎所言矯健有勢,此段分析——鋒如寶劍出鞘,勢若羽箭離弦。
古代君王畫像
劍指內部
范雎待與秦王制定對外政策後,才繼續進行內部整頓。
他以“聞齊之有田單,不聞其有王”來類比秦國當前的內政:
“聞秦之有太后、穰侯、涇陽、華陽,不聞其有王!”
范雎直指“此四貴備而國不危者,未之有也。”再舉“淖齒權重虐殺齊湣王”、“李兑專權餓死主父”的歷史事件,恐嚇秦昭王——此“四貴”猶如淖齒、李兑!秦王您再不處理,“將恐後世之有秦者,非王之子孫也!”
這一番話,説得秦昭王冷汗直流,心中大懼。
范雎此段説辭的目的,在廢太后、逐穰侯,但骨肉親情難以直指而離間,故范雎初見秦王時欲言不言,就是為了這裏預做埋伏,以待秦王自己醒悟。
玲瓏説
范雎深知“交淺言淺,交深言深”之理。在與秦王的談話中,他從容不迫、逐步引導,方使秦王對自己言聽計從。
可見,范雎為人城府極深。而他所言之“臣死而秦治,賢於生也!”則不過是縱橫策士長袖善舞之辭罷了。
雖然范雎替秦國制定出“遠交近攻”和“毋獨攻其地而攻其人”的政策,並且驅除“四貴”,但他殺白起,任用王稽、鄭安平等人,使得民怨於內,兵折於外,對秦國仍是一大危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