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炮台旁論海防 將軍第中憶古今

位於深圳的大鵬所城。深圳市文化廣電旅遊體育局供圖

南頭古城曾是珠江口東部的海防要塞。資料圖片

看將軍府裏有何玄機

去年,位於深圳東部的大鵬所城接待遊客超500萬人次。這座在19年前就被評為“國保”單位的明代軍事機構,已經活化成了當地的一張旅遊名片。

據學界研究,在國內現存古代衞城中,剩有城牆的城內多已成空心化。而大鵬所城保留有近一半的古城牆以及城內九成的建築羣,是全國罕見的保存完整的大型古老建築羣落。像大鵬所城一樣,散落在粵港澳大灣區的海防史蹟還有很多。它們大多依山而建,錯落有致,充分利用海口、海岸等特殊地理特徵,與自然環境融合為一個整體。

今年,廣東省粵港澳大灣區海防史蹟文化遺產遊徑落成,在深圳、東莞、江門的5段觀光遊覽實體遊徑鈎連下,更多海防遺址再度走進公眾視野,串聯起大灣區海防的文脈。“無論是歷史上防禦體系的部署,或是海上防禦的實際操作,我們都能從這些海防史蹟中追溯到大灣區內海防互相配合、互相協同的淵源。”廣東省社會科學院廣東海洋史研究中心副研究員王潞説。

●南方日報記者 黃堃媛 通訊員 許文靜 策劃:孫國英 李培

鬧市中的古城

昔日的軍事“指揮所”

沿着繁華的深南大道一路往西,行至南頭天橋下方,一座古城牌坊突然出現。很難想象,它的身後,一座包裹在密密匝匝居民樓中的南頭古城,曾是珠江口東部的海防要塞。

牌坊不遠處是一座滄桑的城門,門額上刻有“寧南”二字,斑駁的灰磚盡顯歷史的悠久。“這座城樓是古城內保存最好的古建築之一,已經600多歲了。”南頭古城博物館宣教部負責人劉佳妮説,古城原本有東南西北四座城樓,是守城將領的瞭望所和指揮部,歷經多次抗擊外敵的戰爭,如今已不復完整。

據史料記載,14世紀以來,倭寇、海盜等不斷侵擾我國沿海各地,為抗擊外來侵略,明代在南頭設立東莞守禦千户所,而我國最早一次抗擊西方殖民主義入侵的戰爭就在南頭古城外的屯門海澳打響。“當時西城門外便是海,抗葡名臣汪鋐在南頭古城坐鎮指揮。”劉佳妮説,因為軍備力量懸殊,汪鋐想辦法召集了一幫能工巧匠,仿造西式大炮“佛郎機”,師夷長技以制夷,最終成功擊潰了葡萄牙侵略者。

“明代嘉靖年間,這裏設立了南頭水寨,作為廣東地區海防中路的軍事決策中心,防禦範圍最遠西至今江門海域以西,東至今潮州海域。”王潞説。

遺憾的是,海防公署等歷史遺存已難覓得,唯有坐落在古城核心位置的新安縣衙經過修繕,莊嚴之感猶在。

自漢代設置鹽官、三國時期設司鹽都尉、東晉王朝設置東官郡,直至明代深港地區設新安縣,南頭古城都是所在地。“因此南頭古城不僅是海防軍事要塞,也是明清嶺南沿海地區的行政管理中心,更是深圳城市歷史的開端。”劉佳妮説。

走在今天的南頭古城中,並不寬敞的道路兩側煙火氣十足,東莞會館等古老建築錯落其中,古城風貌被密密麻麻的居民樓掩蓋,令人惋惜。近年來,多方不斷呼籲保護古城。如今,新一輪的規劃改造正在鋪開,設計團隊將保留原有建築的形態,並追求古貌復原和商業的結合,讓這座代表深港之根的古城煥發新活力。

炮台星羅棋佈

連綴層層海防體系

從南頭古城一路往南至蛇口半島,只見一座鷹嘴山把守在沿海處。赤灣左、右炮台隔着赤灣港遙望,山頂一座赤灣煙墩,雄視着眼前的伶仃洋麪,天氣好時還能清晰看到南邊香港赤臘角一帶。

據史料記載,古代船舶往來廣州與南洋諸國,都要經過此地。康熙年間始建赤灣炮台,左、右炮台設兵數千名嚴守。

走進半山腰的左炮台遺址,花崗岩和大青磚砌築的炮台大門依然完好。長方形的炮台內側分佈着當年的兵房、官房、彈藥庫遺蹟,考古隊員在此還發掘出了駐守士兵們用過的陶瓷器皿、槍彈等。

“在明清廣東地區的海防體系中,炮台的地位舉足輕重。”王潞説,不僅沿海陸地上有炮台,海島上也遍佈着大大小小的炮台。沿着珠江北上,東西兩側的中山、深圳、東莞的諸多炮台羣形成夾擊之勢。鴉片戰爭博物館副館長唐立鵬介紹,清代廣東海防分為東中西三路防禦,東至惠州、潮州,中路為廣州府,西路為高州、雷州、廉州府。沿線設置炮台,抵禦外侵,守護着海岸線上的“南大門”。

“虎門就處在中路防禦的重要位置,是扼守珠江、護衞廣州的軍事要塞。”唐立鵬表示,屬東莞管轄的虎門炮台羣,主要集中分佈在虎門鎮威遠、沙角兩個片區,是國內保存最為完好、規模最大、歷史風貌最為完整的古炮台構築羣體。

“虎門炮台羣不是一字排開、單獨作戰的排列,各個炮台之間形成犄角之勢,使得軍事據點都串聯起來鉗制發力,代表着當時國內海防能力的前端。”唐立鵬説道。

威遠炮台和鎮遠、靖遠兩炮台形成“品”字排布,是虎門海防第二道防線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威遠炮台氣勢宏偉,臨近虎門大橋,層層壘砌的炮台牆面錯落,幾處牆面剝落,依稀可見磚塊的形狀。

唐立鵬分析,兩次鴉片戰爭之後,虎門炮台在修築上吸收了西式炮台的先進理念,採用水泥澆築,引進西方炮台,炮台內修築暗室以供守兵藏匿,炮台與炮台間以暗道聯通,增強聯絡。

“虎門炮台遺址保留了清朝早期、中期、晚期的炮台特徵,清晰地呈現出中國近代海防技術發展的脈絡。”唐立鵬説,虎門炮台是海防的重要遺址,也是鴉片戰爭最直接的見證者,見證了中國近代史的開端,如今也是虎門地區特有的文化地標,“未來我們不僅要繼續做好遺址本身的維護管理,還要通過展覽陳列等方式外化遺址本身所承載的文化內涵和歷史底藴,粵港澳三地共同交流協作,傳承好民族精神”。

將軍府第林立

訴説海上風雲歲月

往年此時,深圳大鵬灣都熱鬧非凡,對於600多年曆史的大鵬所城來説,很少會有旅遊淡季。

“這麼多年,大鵬所城一直沒有‘變’。”大鵬所城博物館副館長黃文德在城裏生活、工作了20餘年,他欣慰地看到,擁有一千多棟建築的古城被完好地保留下來,延續了明代初建時的規模。

古城分東、西、南、北四個城門,城牆高6米,每個城門上有一座敵樓,並闢有馬道。走進城內,踏上青石板路,一種別樣的古樸氣息撲面而來。兩側規整的古建築裏既有左堂署、糧倉等遺址,也藏着一間間文藝復古的咖啡店、文創店,傳統與現代在此交融。

“所城最初是明朝為屯兵邊疆而建的軍事機構,士兵們帶着家屬世代生活在衞所之中,一邊守城一邊屯種。”黃文德説,當時的“大鵬守禦千户所城”守軍1000餘人,守轄的區域東起大亞灣,西至珠江口的老萬山,足有400裏海防線。

走在城內任何一條街巷上,都可能與不同的將軍第不期而遇。據記載,城中曾出過13位將軍,尤以賴氏家族“三代五將”最為有名。其中,第三代將軍賴恩爵的府第就坐落在大鵬所城博物館的對面。

整座將軍第坐北朝南,門首橫額石匾“振威將軍第”由道光皇帝親題。府內東西兩座分佈着40餘間大廳廂房,青磚牆、紅磚地、趟櫳門、博古脊隨處可見,是典型的嶺南大宅。

“如果外敵攻進所城,這座將軍第可能就是最後一道防線,有着四道機關。”黃文德説,4米高的夯土高圍牆是第一關,炮打也很難炸裂牆體;宅內還設有多條狹窄的過道——“冷巷”,一次只能容許一人通過;卡口處用三根立柱呈三角狀頂住,“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在西座內屋一扇不起眼的小門後,藏着最後一道機關——四層樓高的炮樓。花崗岩築起的防禦牆上布有數個槍眼,供士兵從內向外射擊。如今,炮樓僅餘下底座遺址,牆沿足有半米厚,從中仍能窺見當時炮樓的堅固穩重。

屋如其人,賴恩爵曾經也如銅牆鐵壁,率大鵬將士拿下了中英穿鼻洋海戰、官湧海戰等戰役的勝利。道光十九年,賴恩爵在今天的香港九龍和尖沙咀海面巡查時,突遇五艘英艦不宣而戰,他隨即指揮三艘水師船和九龍炮台還擊,這場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役史稱“中英九龍海戰”,也是鴉片戰爭首場勝利。

儘管打了勝戰,最終香港仍被迫割讓。聽聞消息的賴恩爵憂鬱成疾,毅然辭官歸家,53歲便憤懣而終。逝世前,賴恩爵留下遺願“希望有朝一日,收回香港島”。

時隔148年,1997年6月21日,散居世界各地的百餘位賴氏後人紛紛回到大鵬古城。在賴恩爵將軍第內,他們懸掛了一幅紅色紀念碑,上書“還我祖願”。9天后,香港回到了祖國懷抱。

如今,登上所城城樓,當年賴恩爵率軍出海的洋麪盡收眼底。黃文德告訴記者,在這片海域下方還藏着一道800米長、沉石構築的海底防禦工事,用於抵禦入侵船隻,被附近村民稱為“水下長城”。不少遊客慕名而來,希望在潮水退去時一睹真容,也帶動了較場尾一帶民宿的火爆。

“現在大鵬所城正在建海防科技互動體驗館、民間小微博物館羣,構建立體的大鵬所城博物館體系,相信未來在廣東省粵港澳大灣區海防史蹟文化遺產遊徑的聯動下,能讓更多遊客深切地走進海防文化,感知古城魅力。”黃文德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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