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里歸途》：“俄羅斯轉盤”是敗筆？看似最多餘，實則另有深意
文丨卿心君悦
看了《萬里歸途》，再一次被張譯的演技驚豔到。
他將一個有血有肉，有弱點有恐懼，卻始終堅守着使命與信仰的外交官形象，塑造得惟妙惟肖。
特別是那兩場關乎生死的俄羅斯轉盤，堪稱全片最精彩，最緊張揪心的片段。
不過，隨着第一波口碑的出爐，看到不少網友對導演設計的兩次俄羅斯轉盤提出質疑，有人甚至表示，之所以沒給5星好評，就是因為俄羅斯轉盤。
俄羅斯轉盤的爭議點之一：反叛軍頭目穆夫塔有沒有必要與宗大偉賭命，一槍解決更符合穆夫塔的人物設定與性格。
確實，影片中的穆夫塔不是善類，甚至可以説是殺人不眨眼，從這個角度來説，他確實更應該直接解決宗大偉一行人。
但是，請注意一個細節：
穆夫塔原本是打算直接處死被蒙着頭的宗大偉他們的，但是他發現了宗大偉身上的外交官證，才改變了之前的想法。
觀影結束之後，我特意瞭解了一下外交官證的意義。
當外交官亮出證件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接下來的所有行為，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再屬於個人行為，而是屬於國際事件，這是國際上遵循的慣例。
也就是説，身帶外交官證的宗大偉，代表的已經不是他個人，而是一個國家。
這也是為什麼，當反叛軍頭目看到宗大偉身上的外交護照之後，突然改變了殺人滅口的主意，反而提出讓宗大偉對着鏡頭髮聲明，承認他們的政權是合法的原因。
還有一個細節要注意：
穆夫塔第一次要求與宗大偉玩俄羅斯轉盤時，他對宗大偉説過這樣一句話：“希望你能放下外交官的身份，我們來一場勇者的遊戲。”
這足以説明，穆夫塔瞭解外交官證背後的含義，也知道，他殺了手持外交官證的宗大偉，意味着什麼。
可能有人會説，反叛軍的頭目如此慘無人道，怎麼可能按照規則行事？
事實上，他是殘暴沒錯，但是他不是個傻子。
首先，殺了宗大偉對他來説，沒有任何好處。一丁點都沒有。即便是想在手下面前立威，也沒必要殺宗大偉。
其次，作為反叛軍的頭目，穆夫塔的終極目的不是殺人，也不是毀了努米亞，而是掌權。
他想要名正言順地掌管努米亞，這就需要得到國際各方的認可，一旦他殺了宗大偉，將事件上升到了國際事件，對他掌權的目的只有弊沒有利。
既然沒有好處，對目的也沒有促進意義，穆夫塔自然沒有理由直接殺死宗大偉。
而賭局就一樣了。
如果宗大偉自願放下外交官的身份，與他賭上一場，那麼無論生死，他完全有説辭。這就是為什麼在第一次俄羅斯轉盤之前，他特意提出讓宗大偉放棄外交官身份的原因。
此外，劉明輝等人之所以被反叛軍頭目抓回去，是因為動了人家的井水。
做相關功課時我瞭解到，在努米亞等地區，水資源匱乏。當地的每個家族與部落大都是圍繞着井水生活的。水是他們寶貴的財產，是絕不允許外人，或是其他部族的人觸碰接近的。（影片中，穆夫塔曾説過他家族的名字，嚮導瓦迪爾，也有自己的家族和部落。）
一旦有外人不經允許接觸井水，他們會將其視為是一種對整個家族與部落的挑釁行為。
而決鬥是他們解決這種挑釁的方式之一。當然，還有另一種方式，就是直接殺死。
從這個角度來説，影片中出現俄羅斯轉盤的賭局，應該屬於變相的決鬥方式，導演的設計是合乎情理的。
畢竟，穆夫塔還需要在手下面前找回一些顏面，他不願意動宗大偉一行人，但是他可以以當地嚮導瓦迪爾的命為賭注，迫使宗大偉與他賭一場。
只能説，如果不是宗大偉的外交官身份，劉明輝一行人很可能就無法活着離開了。
既然安排俄羅斯轉盤的劇情是合理的，那麼是否有意義呢？
有。
作為一部精心打造的影片，每一個畫面與場景都有其作用以及意義，影片的一些主旨，就藏在其中。而導演特意安排了兩場俄羅斯轉盤，勢必有其深意。
意義一：一場帶有欺騙屬性的戰爭，沒有任何正義可言。在宗大偉帶着白嫿與劉明輝等人死裏逃生，終於趕到了邊境撤離點的時候，意外又一次降臨。
反叛軍佔領了邊境，撤僑行動被迫終止。
在交涉之後，穆夫塔同意讓中國人離開，但白嫿與章寧收養的努米亞孤女法提瑪卻不被允許離開努米亞。
為了保護白嫿與法提瑪，宗大偉又一次站了出來。
穆夫塔故伎重施，再一次提出俄羅斯轉盤賭局，也是這一次，一個謊言被徹底戳穿了。
當宗大偉開出最後一槍（第六槍）的時候，並沒有槍聲響起。反叛軍的手下將手槍打到地上，發現彈膛裏一顆子彈都沒有。
也就是説，穆夫塔的手槍裏，始終只有5發子彈，每一次賭俄羅斯轉盤，推出5發子彈的手槍裏，都已經沒有子彈了。
這一幕想要表達什麼？
通過反襯穆夫塔的卑劣，來表達一場帶有欺騙屬性的戰爭，沒有任何正義可言的深意。
請注意影片中的一個細節：
在穆夫塔的謊言被戳穿之後，他的手下們是震驚的，再也沒有像以往那般配合穆夫塔的指令歡呼，而是沉默不語。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穆夫塔是靠着俄羅斯轉盤這種死亡遊戲，來彰顯自己的勇氣，進而穩固自己地位的。
這種遊戲，在他們看來，是屬於勇者的賭局。
可是，當真相大白的那一刻，穆夫塔的手下們發現，他們一直尊重且追隨的首領，竟然是個膽小鬼、是個靠謊言上位的卑鄙小人，這是他們無法接受的。
所以他們不再歡呼，他們不再配合穆夫塔，他們對他們的首領產生了質疑。
要知道，雖然穆夫塔帶領的是反叛軍，但是，他們始終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這是任何戰爭中，都存在的心理。
交戰的雙方，都認為自己才是為了正義而戰。
也就是説，即便穆夫塔是發起戰爭的一方，追隨他的手下卻認為且無比相信，他們是為了正義而戰。
可是，當他們發現自己的首領，是個騙子的時候，心中的信念便徹底崩塌了。
而影片就是想借此表達：一場由説謊者發起的戰爭，是帶有欺騙屬性的。而帶有欺騙屬性的戰爭，是沒有任何正義可言的。
安排這場俄羅斯轉盤的意義之一，就在於此。
意義之二：人，生而脆弱，有信仰則剛。兩場俄羅斯轉盤，讓我們對作為外交官的宗大偉，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宗大偉是外交官，但是，他也是個普通人，沒有三頭六臂，同樣是肉體凡胎。
但正因為他有恐懼脆弱的一面，才更能讓凸顯他摁下扳機時的勇氣與骨氣。
宗大偉被迫參與兩場俄羅斯轉盤。
面對殘酷恐怖的死亡遊戲，他是恐懼的。
顫抖的手，迷茫的眼神，以及趴在地上的乾嘔，都真切表現了宗大偉對死的恐懼。這是人的本能反應。
即便他早就做好了隨時犧牲的準備，但是當真正面臨死亡的那一刻，人依舊會害怕。
而且，這種恐懼在一定程度上，是大於穿越戰場的。
宗大偉與不止一次地在槍林彈雨中穿梭，但是那時的他，並沒有表現得如此害怕。
因為在戰區中穿梭，我們尚且還會存在僥倖的心理，還可以尋找遮擋物體躲避。但是俄羅斯轉盤不同，生的概率是不斷縮小的，從六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再到二分之一……
這種越來越接近死亡的感受，是難以想象的。
而且，宗大偉還需要自己摁下代表着死亡的扳機。
觀影結束之後，我曾嘗試着設想，被一把槍頂住腦袋的感受，説實話，僅僅想到自己會死，就已經恐懼到了極點，更別説是像宗大偉那樣去真實的面對了。
也因此，在看到宗大偉開出最後一槍的時候，心中的敬意是難以言表的。
宗大偉的最後一槍正好是第六槍，如果不是反叛軍頭目穆夫塔的槍裏沒有子彈，他必死無疑。
而那時的穆夫塔已經慌了，他並不想讓宗大偉開出最後一槍，他擔心自己的謊言被戳穿。於是，他叫囂着告訴宗大偉，只要他跪地求饒，死亡遊戲就可以結束。
可是他沒想到的是，他的侮辱激怒了猶豫着的宗大偉，宗大偉毅然地開出最後一槍。
對宗大偉來説，他害怕死亡，他不想讓孩子失去父親，讓妻子失去丈夫。但是，面對穆夫塔的侮辱，他不能怯弱，他是中國的外交官，他受辱就是祖國蒙羞，他不允許任何人輕視他的祖國。
我不想用高光時刻，來形容宗大偉開槍的瞬間。
我想，人，生而脆弱，有信仰則剛，這句話應該更貼切一些。
因為信仰，因為使命，因為身上肩負的責任，宗大偉克服了普通人對死亡的恐懼，展現了中國外交官的勇氣與骨氣。
要知道，這是一個連反叛軍頭目都不敢玩的死亡遊戲，我們的外交官卻勇敢直面了。
這或許就是導演設計俄羅斯轉盤的另一個意義。
通過俄羅斯轉盤，來擴大與加深人面對死亡的恐懼，進而反方向彰顯中國外交官因信仰與使命而生的勇氣。同時，也將外交官有血有肉的普通人的一面展現出來。
就像導演饒曉志在接受採訪時説的那樣：
“實際上，他們也是普通人，跟我們一樣，都是有血有肉的人。不管是他們自己的生活當中，還是他們在面臨危險、面臨困難的時候，他們也會有脆弱或者是害怕的時候，這都是人的正常反應……他們沒有經過特殊的武力訓練，他們要靠溝通、智慧、勇氣、責任心來做這件事。”
如果沒有這兩場賭局，導演想要表達的效果與主旨，不會像現在我們感受到得這麼好。
《萬里歸途》，一個值得被更多人看到的電影。中國外交官，一個應該得到所有人尊重與敬意的羣體。
卿心君悦，一位情感觀察者，Ta説書評人、影評人。用文字温暖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