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音:日落鑼鼓山

想象鑼鼓山的日落,一定不寂寞。

太陽落山的那一刻,最後的輝煌,是一場大戲精彩的尾聲。一天的流雲霞光,綺羅錦緞,絢爛輝煌;一山的銅鑼金鼓,噌吰鏗鏘,聲震天宇。

詩音:日落鑼鼓山
落日熔金  劉巖生 攝

01

那天傍晚來到鑼鼓山前,卻是萬物清寂。草木、山色、空氣,是陣雨後的清新潤澤。沒有蟲嘶鳥鳴,似乎連風聲都沒有,那是飽含生命汁液的安詳寧謐,猶如山下葡萄園灌滿漿汁的果實。

我們車行到半山腰的玉皇宮開始徒步登山。一條苔痕斑駁的窄石階,通往山頂。

佇立石階望向路側的山坡,翠色如茵,大片大片的是芒萁草和茅草,一些杜鵑花、山蒼子、樹籽樹之類的低矮小灌木點綴其間,也有寥寥幾株小松苗。

樹籽樹不多,就像童年星散的小夥伴,那一穗穗小珠子似的小圓果,彷彿草木青澀的童年記憶,待到霜後,會更加黑紫清甜。

地稔倒是不少,在石階邊這裏一小片那裏一小片,鋪地而生,卵形葉深刻的弧形葉脈如瓜紋,總讓我想到瓜果。地稔小漿果已紫黑,淡淡的清甜裏仍有淡淡的藥香。

詩音:日落鑼鼓山
秀美鑼鼓山吸引觀光客  繆福森  攝

因為沒有高大茂密樹木的遮蔽,我們可以完整清晰地看到山體的形態和走向。

山坡並不陡峭,緩緩斜上,如靜卧的地母,線條豐腴柔和。這裏的山勢都圓融温厚,不像雪域山峯,有一種刀鋒般凌厲峭拔的孤傲和冷峻,但山坡綿長,一直向着山頂,向着千米的高度,向着天空不斷地延伸,不由就有了一種雄闊的氣勢。而四周的山巒,低矮平闊,連綿起伏,如波浪湧向迷濛的天邊,尤其襯托了這種氣勢。

這些山巒,先是花瓣似的一重一重向着天邊雲煙處綻放,隨着登高,再次回望,花瓣結出了果實,大地上聳起了一個個小山包,渾圓,堅實,飽滿,彷彿脹滿了大地的乳汁。

山色,從近處的鵝黃翠綠,到深綠、青蒼、黛藍、灰藍,直到遼遠的迷濛淺藍裏,彷彿始終有一種光,但天色似喜非喜,並無日頭。

雲絮兀自緩緩飄移、纏繞、融和、變幻。

一團巨大的螺旋狀雲團,似一隻回首鳴叫的鳳凰,拖着濃濃淡淡灰藍斑駁的肥碩尾羽,飛旋在我們頭頂,似乎要引領我們往山頂而去。

詩音:日落鑼鼓山
鳳陽鎮區俯瞰  繆福森  攝

02

山頂上散落一些大大小小的山石,如灰黑的獸,卧在草叢間,或正要下坡往山下的村子去。

其中有兩塊大石倚靠着,擱在另一塊大石上,這就是著名的鑼鼓石了。

叩一叩,一石響鑼聲,一石響鼓聲。據説時常有人夜半聽見山上有鑼鼓聲響。也有人説,這與山下的鳳陽成為北路戲發源地,冥冥中似乎有某種神秘的關聯。

詩音:日落鑼鼓山
暮色中的黃蘭湖  劉巖生  攝

我們站在山頂往山谷下看,鳳陽村前村後都是葡萄園。清清的黃蘭溪蜿蜒閃亮,如水銀瀉地,繞村而過。黃蘭湖則如一面白銀鏡子。

櫻花早已開過,看不出哪兒是櫻花谷,但茶園、梯田歷歷在目。這時節,田裏的水稻正揚花結穗,呈現一片清新潔淨的青黃,而葡萄和茶葉正是採摘收穫的時候。

詩音:日落鑼鼓山
鳳陽北路戲演出  劉巖生  攝

下午在劉氏宗祠為我們演出的那些北路戲演員,在葡萄園、茶園裏,她們是勞作的村姑村婦,放下農活走上舞台,便是戲裏的皇帝、王后、文臣、武將、神醫、書生、小姐、丫鬟,説唱唸作,瞬間身份變幻。她們樂此不疲,農忙的間歇,鄉村的夜晚,排戲就是休閒和娛樂。

演出彷彿是一場盛大喜事,鄰里鄉親也分享着一份歡快喜樂。

演出前,我到後台看演員扮妝。一位大嫂帶着小女孩也來看熱鬧,大嫂喜滋滋地對身邊的小孩説:“你看姑姑美不美?”“姑姑今天真美啊。”在鳳陽,北路戲彷彿紫紅的葡萄,植根於家園的泥土,一粒粒晶亮甜美,帶着酒神的歡樂無憂,帶着大地泥土與青草的氣息。

鑼鼓山是村裏的主山、聖山。山名鑼鼓,彷彿有一種淵源。

詩音:日落鑼鼓山
葡萄喜獲豐收  劉巖生  攝

03

鑼鼓山上看日落,一直是文友口中唸叨的經典景觀,這次總算來到鑼鼓山了,但天色如老僧禪定,看不出喜怒哀樂,只讓雲變幻各種參不透的禪境。南邊的白雲山,雲起雲消;北邊的八仙山,仙人對着石棋盤沉吟不語,遲遲執子不落。夥伴們嬉嬉樂樂瞄準鏡頭拍人拍景。

我坐看雲天,等待不知能不能等到的日落。

終於見到日影了,一枚月餅大的白亮銀幣,閃着銀白的毫光,在雲層中隱現,但我看到的那枚銀幣,不是緩緩下沉,竟是緩緩上升,在飄移變幻的雲層中,一直在那位置忽隱忽現地上升。真是奇怪了,怎麼落日是在上升?我有些疑惑,卻也沒感到太大的驚訝,只默默等待着那一時刻的絢麗華彩。

詩音:日落鑼鼓山
鑼鼓山夕照 劉巖生 攝

天色漸漸昏暗下來,西天雲絮的色彩漸深漸濃,慢慢豐富生動起來,在煙灰、灰藍、黛黑、湖藍、銀白一堆深淺濃淡的顏色中,漸漸沁出微淡的藍紫、乳黃、霞紅。

天幕上呈現出城堡、村落、樹林、河流,以及之上的天空、雲彩。一會兒,村莊消失,留下一片茫茫原野和一方湖泊。

雲煙的世界,滄海桑田只在瞬間。

但高處耀眼的白光仍在,有光束散射下來,彷彿那片原野上也有人在翹首某個奇蹟的出現。畫面在光霧中漫漶起來,彷彿經過漫長歲月的磨蝕,然後光霧消失了。畫面在極細微極緩慢地漸變着,緩慢到讓人不抱希望。

詩音:日落鑼鼓山
鑼鼓山霞光  劉巖生  攝

眾人早已陸續下山,不見人影。我和久妹落在最後,好像落在黃昏神秘迷人的光影裏。漫山坡青青草色,此時格外清新潔淨,明媚柔和,散發出澄澈寧謐的光澤。

石階下到一半,看到下面草坡上落了一片薄薄的夕照,微斜的方塊,彷彿天上飄落了一張精美的信箋,在草坡與平地凹連處,還微卷了一角。信箋是淺淡的嫩黃,温潤如玉,清亮明麗,宛如月光裁成,無一字句,卻能讀出最温婉美好的心意。

而石階另一側,玉皇宮的屋脊飛檐,則沐浴在清冽而柔和的霞紅光芒中。身後山邊的一角天際,已是熔岩鑠金般橙紅暗紫,濃墨重彩,燦爛輝煌。

我知道,此刻,山的那一面,一場大戲正氣勢磅礴拉開了華麗的帷幕,但有了這片清麗明媚的草色,這封落日投遞的信箋,我已了無遺憾。

詩音/文

來源:閩東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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