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木刻工具,幾支筆和一個日記本,就是戰地記者孫佑傑帶上戰場的所有工作裝備。

 

“戰地記者要有正確的生死觀,不要怕死,但隨時隨地爭取不死,去完成你所擔負的任務。越是戰爭慘烈的地方,越是需要去記錄的地方。”當被問到怎麼形容戰地記者時,孫佑傑這樣回答。

 

97歲的孫佑傑會用APP看新聞,他會把字體放到最大,一個新聞標題,十多個字,他大約需要停留十秒,然後開始滑到下一頁。他喜歡和兒子討論國際國內大事。

 

1952年,朝鮮戰爭停戰談判開始後,孫佑傑告別了開滿金達萊的朝鮮。

 

那些當時未被書寫的記憶,藏於心底。在失眠的夜晚,催他動筆。“不釋放,會很遺憾。”1995年,70歲的孫佑傑,完成了紀實文學《鴨綠江告訴你》。這本書獲得了山東省“精品工程”文學獎,政府給他獎勵了8000元。

 

21萬字,再版三次,這可能是戰地記者孫佑傑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

 

現在,距離書籍出版又過了27年,孫佑傑97歲了。他依然能回憶起幾句常用的朝鮮語,“扁機瓦掃,爬裏爬裏卡!”(飛機來了,快跑!)。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2020年,煙台市攝影家協會義務為老兵拍攝照片,時年孫佑傑95歲。劉新科 鄒本義 攝

 

了卻一樁心願

 

從煙台南站出來,一路向東離開城區,經過幾片聳立的新樓,穿過開闊乾淨的馬路,見着幾棟磚紅色的15層高樓,就是孫佑傑的新家了——高新區的一個老年公寓。公寓周邊綠樹環繞,巨大的蟬鳴編織成一張聲網。

 

公寓裏擺設着簡單的傢俱,牆上貼着幾幅他創作的美術字,藍底,字體呈紅色或金色,色調明亮。

 

屋裏開着電扇,孫佑傑坐在靠近卧室的沙發上,他左手邊的方桌上有一張醒目的A4紙,上面用黑色記號筆寫着“備忘錄:新京報記者7月23日來訪;7月31日優撫退役軍人座談。”

 

他穿着灰色綢質的襯衫,黑色長褲,藏藍色的旅遊鞋。頭髮剪成板寸,已經花白,但頭頂上的髮絲依然根根挺立。孫佑傑的眼睛有神,挺拔的鼻樑上架着一副眼鏡,主要用來防風。97歲的他沒有大病纏身,唯有左腿膝蓋有些疼痛,走起路來,腰板挺直,只是身體略微向左側歪斜,左邊的鞋底被磨成薄薄的一層。

 

他的聽力沒有問題,談吐也邏輯清晰,很多來訪者對他的印象都是“完全不像一個近百歲的老人”。見面沒聊上兩句,他就走進書房拿出一本黑白封面的書《鴨綠江告訴你》。這可能是老人一生中,最珍貴的記錄。

 

這本書寫於1993-1994年間,那時的孫佑傑68歲。在一年多的時間裏,他不知道什麼叫節假日,甚至在走路、吃飯、晨練中,“腦子裏總也離不開寫作”。

 

“謝天謝地,我終於在我健在的時候了卻了一樁心願,我如釋重負。”他在後記裏這樣寫道。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2022年7月23日,孫佑傑在煙台家中寫作。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攝

 

書出版後,韓國學者將它翻譯成韓文,並邀請他去韓國參觀。

 

出國,如果1950年入朝作戰算第一次,那麼1996年孫佑傑前往韓國就是第二次。

 

那一天,海面風平浪靜。這同46年前乘坐悶罐車廂去往中朝邊界相比,幾乎是天壤之別。

 

在邊界線眺望,孫佑傑內心百感交集,他無心遊覽停戰協定的簽訂地板門店,而是徘徊在北緯38度的邊界線附近,遙望北方。遠處鬱鬱葱葱的高山峻嶺,曾留下許多戰友的青春和生命。

 

他採摘下邊界線附近的幾片松葉,仔細地夾在書中。

 

成為戰地記者

 

孫佑傑是地道的膠東人,1926年出生于山東文登縣,18歲參加了八路軍。“目標就是上前線”,在膠東抗大學習一年後,他被分配到了抗大宣傳隊做美工,“一個文藝兵”,因為他能寫會畫,還拉得一手好胡琴。一開始他有點不太樂意,後來接受了,雖然不是上戰場奮勇殺敵,但“戰爭是一盤棋”。

 

來抗大宣傳隊前,部隊首長交給他的任務是“以文為槍”。當時,宣傳隊只有十幾個人,雖然都有些愛好,但要排演文藝節目實在困難。他一天到晚琢磨着“以文為槍”這句話,受當地皮影戲啓發,他想到了嘗試製作“土電影”。

 

他找來一個放大鏡,固定在硬紙殼上,再用煤油燈光照射,室內牆上立馬映出了玻璃幻燈片。在抗大一名工程師的幫助下,經過反覆試驗,最終制成了以汽燈為光源的鐵製幻燈機。後來,他又對幻燈機進行了改進,研究出了同時放映一靜一動兩幅幻燈片的方法,讓十分寶貴的戰地照片和他畫的美術畫成了會動的“土電影”。

 

這個“土電影”,在膠東抗日根據地是首創。

 

1945年8月,日本無條件投降後,膠東抗大宣傳隊奉命調入華野9縱文工團,孫佑傑的任務仍然是搞“土電影”。因為要蒐集製作“土電影”的素材,他經常去部隊前線,時間久了,心裏萌生了一個念頭:有朝一日,能當上一名戰地記者。

 

機會在1950年出現。當年10月,憑着在濟南戰役寫的一篇戰地新聞《七斤月餅》,孫佑傑被調到27軍《勝利報》。沒多久,27軍奉命北上,孫佑傑跟隨一線作戰部隊出發,成了名副其實的戰地記者。

 

北上的行程十分倉促。27軍接到自江南北上命令的那一天,孫佑傑不知自己此行將去往哪裏,除了日常用品,他在自己有限的隨身物品中,還帶了一整套木刻工具:六把木刻刀,兩塊木刻板,一個手印木刻本。

 

抗日戰爭期間,由魯迅先生首先倡導的新興木刻運動蓬勃發展。由於木刻的底版材料來源豐富,複製的要求較低,所以,抗戰宣傳工作大量採用了木刻藝術。

 

在缺少攝影器材或者無法沖印照片的情況下,這種簡單的創作方式可以讓單調的報紙版面顯得更為生動。孫佑傑曾用這套木刻工具在解放戰爭中,發表了《我們站在國防的最前線》等木刻作品,刊登在《解放日報》《南方日報》和27軍的《勝利報》上。

 

木刻工具,幾支筆和一個日記本,就是戰地記者孫佑傑帶上戰場的所有工作裝備。他將用手中的這些工具,書寫、雕刻充滿硝煙的戰場。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朝鮮戰爭期間的孫佑傑,時年24歲。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翻拍


戰地見聞

 

軍列在大地上飛馳。

 

悶罐車廂鐵門緊閉,冷風從縫隙中吹進來,車廂內壁掛了兩盞馬燈,在半空中晃來晃去。

 

1950年10月,24歲的孫佑傑和其他戰士席地坐在鋪草上或揹包上,乘着悶罐車廂的軍運專列,從浙江平湖北上,跨過長江,開進山東。在泰安駐紮不到一個月,11月1日再度登上火車,越過山海關,抵達安東市(今稱丹東)。

 

軍隊駐紮在離鴨綠江不遠的居民區,27軍正式編入中國人民志願軍的戰鬥序列。

 

他們在安東市的第一件事就是學習語言。每個人都領到了一本鉛印的《中朝常用語選編》,其中包括生活用語和軍事用語。比如“老大爺,請問這是什麼村莊?”“請問有沒有喝的水?”“飛機來了!”等等。

 

一時間部隊駐區裏,處處迴響着“思密達”。

 

1950年11月12日,是孫佑傑記憶猶新的日子。這一天下午7時,他隨27軍第一梯隊79師,出發前往臨江,這是出兵朝鮮告別祖國的最後一站。

 

他被分配到79師237團三營七連,同指導員、文書、衞生員在一起。

 

孫佑傑雙肩的揹包,是由一牀棉被捆起來的,裏面包括一牀棉褥子,一件穿鋪兩用雨衣,一雙單鞋,單軍服、襯衣、毛巾等貼身衣物;揹包上方還繫着一件棉大衣,揹包兩側墜着生熟分開的乾糧袋;左肩挎着一支手槍和一個水壺,右肩是裝着辦公用品的挎包,挎包帶上還掛了一個盛菜喝水兩用的瓷缸。他還配發了一把三號手槍,10發子彈,用來防身。全身負重大約有四五十斤。

 

其他戰士除了以上東西,還有一支步槍,一百多發子彈,四枚手榴彈,一把土工作業鎬頭,一頂鋼盔,總重量六七十斤。

 

行軍第一夜,在凌晨3點左右,他們抵達入朝後的第一個宿營地:中江鎮。

 

孫佑傑日記中記錄下來的第一天見聞,就是行軍第一夜遭遇的空襲。在這次空襲中,三營的軍事骨幹死傷20多人。全團傷亡50多人。

 

此後每一天,空襲成了家常便飯,防空號令時常響起,孫佑傑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着空中的飛機。為了減少損失,部隊堅持夜行曉宿。美軍對志願軍的後勤運輸車輛進行晝夜的嚴密封鎖,沿途每走一二里路,就能看到報廢的汽車殘骸。

 

部隊幾乎天天靠土豆飽腹,有時土豆早已凍透,變得堅硬無比,冰凍的土豆老是打滑,反覆數次啃咬,“只啃下一點點冰碴碴”。

 

27軍從江南北上時,只換髮了較單薄的南方部隊穿用的棉衣棉褲,孫佑傑看到,79師237團三營七連的士兵,沒有來得及發放冬天厚實的棉鞋、棉帽和手套。在遭受飢餓的同時,他們還要忍受零下30-40度的嚴寒。

 

有一個場景孫佑傑至今記得,許多士兵腳上穿的是在江南時發的力士牌膠鞋,腳上的熱氣,化成水,結成冰,雙腳、襪子、鞋凍在一起。有士兵在休息過後,猛一抬腳,卻把鞋幫鞋底分了家,也有士兵襪子和腳底的皮膚都粘連在冰地上。還有人想除掉鬍子上的冰凌,卻連鬍子一起扯了下來。“冷得殘酷。”

 

越接近作戰地區,行軍途中的村莊越少。部隊的宿營地,從山溝裏的村莊,變為公路兩側堆滿積雪的溝口。整個部隊相當於睡在雪窖裏,在風雪交加的夜裏,僅一天,一個營就凍傷了一百多人。

 

孫佑傑和搭檔史雲,決定露宿於谷堆邊上,兩人同睡一個被窩。他們找到幾根樹枝墊在雪地上,上鋪一塊雨布,再墊上兩牀褥子,就着棉衣棉褲躺下,一人頭在西,一人頭在東,側身而眠。

 

孫佑傑把這個場景刻成《露營》,這幅木刻作品發表在1951年1月26日的《勝利報》上。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朝鮮戰爭期間,孫佑傑和搭檔史雲的合照。右一為孫佑傑。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翻拍

 

“越是戰爭慘烈的地方,越是需要去記錄的地方”

 

在走訪前線陣地上,孫佑傑目睹了敵我雙方的懸殊情況。敵人有絕對制空權,有飛機補給,還有大量的大炮、坦克協助步兵作戰。在生活方面條件更加優越,“到處是敵人丟棄的鐵皮空罐頭盒子”,奶粉、巧克力、牛肉、豬肉、餅乾,能看懂英文的史雲認出了這些單詞,而防寒的除了高筒皮靴、鴨絨睡袋還有一種膠制的氣褥子,只要往氣門嘴裏吹氣,就成了一個長方形的褥子。

 

在炮火連天的戰場上,孫佑傑一直奔走於各師、各團的指揮所之間,穿行於硝煙瀰漫的戰場。他把目光對準身邊的戰士,觀察、記錄,在戰鬥間隙裏,把戰場上的情況不斷寫在日記本上。

 

一些內容成功刊發,一些內容未能見報。

 

“239團三營七連副班長沈永福,在攻擊新興裏戰鬥中,他帶領一個戰鬥小組,突破了美軍密集火力的封鎖,藉着濃煙和混亂,衝進了敵佔小木屋。不幸,一顆飛彈片打折了他的右腿,鮮血滲入進雪地裏。他隱約看到坦克後面有大批美軍士兵,此時傷腿已經失去知覺,躲閃已不可能。他摸出了最後一顆手榴彈,在等待時機。當坦克鋼鐵身軀壓向他的一剎那,他將手榴彈塞進了坦克履帶,“轟”的一聲,坦克停止了前進,他也停止了呼吸。”

 

這幅名為《捨身炸敵坦克》的木刻作品,刊發在《勝利報》上。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孫佑傑《捨身炸敵坦克》木刻作品,1951年2月刻於朝鮮。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翻拍

 

當時未能見報,但讓孫佑傑肅然起敬的是:“242團負責在新興裏西4公里處一座斷橋擔負阻擊任務的五連官兵,全部凍死在蹲守的酷冷雪坑裏,但戰鬥隊形依然完整,每人手握武器保持着準備射擊的姿勢,結果100多人全部化作了一座晶瑩的冰雕。”他將這段故事寫在書中。

 

這些場景,在電影《長津湖》裏一一再現。

 

1950年12月25日開始,第27軍進入咸鏡南道長川裏地區進行整訓。

 

孫佑傑所在的《勝利報》則全力忙於出版工作。為了躲避空襲,報社的成員白天來到村外有防空洞的區域。把揹包放在洞口作為凳子,挎包平放在兩膝上作為桌子,藉助陽光寫稿或者雕刻木刻作品。

 

也經常面臨突發情況,“小方凳打殘了,揹包四五個眼子,木刻刀到處散落。”他記得,有一次雕刻用肩膀抵住炮架而壯烈犧牲的80師炮兵團五連孔慶三事蹟時,從中午一直到太陽落山,進出洞口五六次,飛機走了又來,才完成了木刻。

 

孫佑傑刻木刻用的木板,是一塊黃楊木料,面積約一百平方釐米,厚約二釐米。木刻作品用刀的工序完結了,還要將木板上的畫面拓印到紙上。政治部秘書科有油印機,他去借了油滾子,將木刻畫面均勻地滾上黑油墨,再把宣紙放在畫面上,最後用木刻刀柄在宣紙上均勻壓磨,揭開宣紙,一幅木刻作品就完成了。

 

《勝利報》有兩個版,每週一期,孫佑傑為報紙貢獻了《同歸於盡的倖存者》《九晝夜》《魚水情深》等多篇戰地一線的新聞。

 

在朝鮮戰場,《勝利報》一共有三位同志在戰場中喪生。孫佑傑説,戰地記者要有正確的生死觀。不要怕死,但不能等死,隨時隨地爭取不死,去完成你所擔負的任務。“越是戰爭慘烈的地方,越是需要去記錄的地方。”

 

在談及這場戰爭的時候,孫佑傑總會輔之以形象的擬聲詞,説到動情的細節,這位97歲老人聲音常常提高八度,洪亮清晰,情緒飽滿,彷彿歷史從未遠去。

 

“再寫一章就不寫了”

 

1952年下半年開始,孫佑傑的眼睛開始出現問題,疼痛難忍,總是流淚,看不清稿子,夜裏輾轉難眠。9月,他和其他傷員乘坐汽車來到鴨綠江大橋。先於部隊一個月回國。他請求司機把車停下,“我要下車步行走過這座大橋。”

 

“我站在鐵橋的南端橋頭四處遙望,橋南方是一片沉寂夜色,橋北方是一片燈火輝煌,一江分隔成為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我一再回首望着朝鮮三千里江山,心裏默唸着:再見吧,朝鮮!”

 

從朝鮮戰場回到中國後,1979年孫佑傑從部隊退役,成了煙台一家報紙的副總編輯。他1954年結婚,有兩個兒子。兒子孫夜曉對父親的印象是,“愛好廣泛,吹拉彈唱樣樣都會。”

 

從小在軍區大院長大,孫夜曉聽過很多父親的一手戰地回憶。小時候總是隨父親一起看《英雄兒女》、《上甘嶺》、《地雷戰》、《地道戰》等戰爭電影,孫佑傑總是講起他親歷的戰爭,“尤其是在朝鮮戰場啃凍土豆喝冰雪水、在戰場上繳獲美軍牛肉罐頭等,回憶起來很動容、很感慨。”

 

寫作《鴨綠江告訴你》時,孫佑傑對他説,他必須完成這部作品,以告慰那些犧牲在異國他鄉的戰友。憑藉着戰地日記,張採正、宋文等戰友的回憶,孫佑傑完成了20萬字的書。

 

孫佑傑常常説,“再寫一章就不寫了”,卻在《鴨綠江告訴你》之後,繼續出版了10多本書,全靠手寫,用筆在稿紙上完成。直到2021年停筆。


“90後”戰地記者孫佑傑:以文為槍的600多個日夜

1995年1月10日,人民文學出版社和煙台日報社聯合舉行《鴨綠江告訴你》首發式。 受訪者供圖 

 

老兵逐漸凋零。孫佑傑常常記掛在心間的搭檔史雲,回國後就失去了聯繫。後來才得知,1990年,史雲去世,享年61歲。這些年,史雲的侄女通過志願軍幫扶計劃輾轉知道了孫佑傑的聯繫方式,“但一直還沒見上面。”

 

在孫夜曉看來,父親很獨立,但是需要精神層面的交流。每逢來老年公寓看望父親,他們總要就最近發生的國際國內大事做一番討論。

 

孫佑傑會用APP看新聞,字體放到最大,一個新聞標題,十多個字,他大約需要停留十秒,然後開始滑到下一頁。他知道微信發照片,“必須發原圖,不然不清晰。”

 

他的放大鏡底部還有一個能放得更大的小鏡片,他拿着它看微信內容,一個字一個字地看。回微信時,他用手寫模式,一個字一個字認真輸入。

 

他每天早上4點半起牀,看着遠處的山丘,做一套保健操。每天兩次出門遛彎,一次上午,一次黃昏。晚上不吃晚餐,7點半準時收看《新聞聯播》,看完就上牀睡覺。

 

這樣的生活規律,幾乎從70歲堅持到現在。

 

時常有人問起他的長壽秘訣,身邊的老伴説,“心態好,在他心目中沒有壞人,對誰都寬容。”“你別看她年輕,她熬不過我。”“太自信了。”坐在沙發上的兩位白髮老人輕鬆地開着這樣的玩笑。

 

這些年來,所有的演講,座談,報告,兩位老人都攜手一同前往,“坐着講都不坐,都要站着講,聲音特別洪亮,底氣特別足。”

 

孫佑傑從來都是脱稿演講,也從不把這些活動邀請看成負擔,“我不去講誰去講”。

 

7月23日,小區外大概1公里的距離,孫佑傑和老伴走了20多分鐘,他只在有階梯的地方,輕輕搭一下老伴的肩膀,他依然挺得筆直,還問記者,“像我這個年齡能這樣走路的人少了吧?”

 

20分鐘散步的過程中,他兩次背誦起自己寫的詩歌,右手拄着枴杖,枴杖的頂端用膠布粘了好幾層,左手在激昂處會比起手勢,詩歌的最後一句,他的聲音總會高八度,過程中始終笑意盈盈。

 

當被問到還有什麼願望時,他説:“都做到了,任務完成,沒有遺憾。”

  

新京報記者 朱清華 編輯 陳曉舒 校對 張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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